034 醒过来的是谁
脚下翻滚的云海延展至天边,轻薄的几缕迷雾缭绕于险峻孤峰。
无暇顾及鹰击长空,低掠而过的飞影,空闻一声悠远而孤寂的长鸣。
斑驳石缝之间,怒放的野百合一枝独秀,湿润的空气弥漫着淡淡幽香。
孤峰峭壁的边缘,笔挺玉立两位绝世美女,视线针锋相对。
彼此完全陌生,却又似曾相识。
她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还好还能知道“我是谁”。
怡人的清风肆意撩起双双的长发,飘逸的长发被清风缔造的凌乱,强化了俏脸的娇媚。一古一今的长裙,随风飞扬,裙角藉借迷雾之缭绕,向天边延展。
时装的她手握古剑,古装的她也手握古剑!
这不可能,这是独一无二的宝剑,除了她,别人不可能拥有!
偏偏,对面那位不知姓甚名谁的同龄女子,握着一模一样的古剑!
她到底是谁?她又到底是谁?为何会在这凭空出现的场景里,势不两立!
似是梦幻,可一切又是那么毋容置疑的真实!
她忠直善良,不能容忍半点邪魅。而她利益至上,几近圆滑世故。
“你是谁?”她们几乎异口同声。
“我叫美绝,全真派第二十代传人。”
“我叫林双,古墓派,分立双子镖局。”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能叫出林双二字?”
“林双二字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是我的真名。”
“这么巧!”
到底是谁在戏弄谁?至于用一个名字彼此戏弄?
“我看见你盗取候夫人之陵,我是守陵人,盗墓者必诛。”
“哦——还以为是自己看到了鬼魅!”
多说无用。
她们同时拨出寒光闪耀的长剑。
同样的宝剑,完全不一样的剑法,舞动出同样凝聚千年孤寂的剑气。
挪步带起的石子凌空飞溅,落入云海覆盖的崖底,悄无声息。
别无选择,她们唯有战斗,在这方寸之地,意识里都没有别二的目的。
剑影,在突如其来的风雨里,纠缠不清。清脆的合金碰击声,在悄无声息的暴雨里,响彻云霄。
风雨无法打湿的长裙与发丝,在势均力敌的对抗中,越发飘逸。
气质优雅的身姿,
如同高雅表演的厮杀。
总得有个结局,不是两败俱伤,就是你死我亡。
刺入胸口的剑,带出的血,如红色丝绢,在斜雨中,随风而逝。
被踢入悬崖的躯体,慢慢下沉,慢慢没入那一片洁白云海。
她看不见云海之下坠落的身影。
她却在坠落的过程,目视了受剑刺的身影,喷洒着红色丝绢。
最后幻化的一缕丝绢,迅速消散于无声的风雨里——
深渊里坠落,眼内除了白茫茫一片云海,别无它物。
坠落,漫长的坠落,无止境的坠落,白茫茫的云海慢慢后移。
与其在漫长而无止境的坠落中,焦躁不安,倒不如期盼不堪设想的触底,来得早一些。
坠落——
坠落。
坠入一碧潭水。
该死,摔就摔吧,为何要转换成折磨人的死法!她是来自中原的旱鸭子!
她看见,有身影在水下,如鱼游弋,那人却对她熟视无睹。
“段一救我!”她试图叫喊出声,倒灌而入的潭水,使她几近窒息!
她猛然惊醒,坐起,又是泪流满面。粘着糯米粉的身体,如同粗糙起粉的雕塑。
“美绝你醒了!”一绝师太一脸关切。“段一是谁?”
“我叫林双。”林双很客气,环顾古旧纱帐外斑驳的四墙,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谢谢前辈救了我,我一定是中了尸毒。”
“我知道你是谁。”一绝师太笑道。“迷糊了足足半个月,想必是被烧伤了脑子。如果你那解渴师弟,一开始懂得分清糯米和籼米,估计就不用昏睡这么久。”
穿戴完毕,林双走出古老建筑的厅门,看见光着膀子正在劈柴的解渴同学,禁不住惊叫出声:“解渴同学,你在这里干什么?”
一绝师太在旁边笑笑说:“解渴徒儿,你先别打扰她,她脑子烧迷糊了。”
看到完全变了言行举止的师姐,解渴同学禁不住惊叫出声,手夸张地掩着嘴。
“Oh,my god!(啊,我的天呐!)”
一个礼拜过后,林双的病情基本痊愈。在收假之前,她回家探母,母亲冷若冰霜的态度,在传递着明显的信号:她伤心欲绝,对自己的乖乖女太过失望。这使得乖乖女的心情也变得沉重,同样伤心欲绝。
“你走吧?这里不是你的家。”母亲眼眶红肿,话语哽咽。“这世上,还有比殴打家婆更不孝的事情吗?要是有,也就是打完之后,还能离家出走一个月。”
“妈,我没有不孝,你养了二十年的人,到底孝不孝,难道自己都不清楚?”林双说。“那婆娘打了我。”
“有你这样说话的吗?”母亲怒火中烧。“这么好的亲家,你能上哪里找?言行举止大方得体,心思又谨密周到,她为自己语气太重,还专门道歉。你倒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就能离家出走!”
“他们不是你认为的那种人。”
“你明天就回去道歉。”母亲很坚决。“你不跟家婆相处好了,我也不想做你老妈了。”母亲红肿的眼眶湿了。“我也不知道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妈,我想跟他离婚,带你到南方发展,能照顾好你。”
“什么?你离婚,我还有脸活在世上,还是早点死了算。”
“妈,你怎么这样说话,我们都要活得好好的。”林双的心情极度沉重。
次日,在母亲再三的催促下,林双踏上了离家的路。她没有回去夫君的家,回到了校园,决意要一个人过。
李坚却在第一时间跑进校园,再度上演献花和谄媚的戏。林双却出奇的冷。这情况彻底惹怒了毫无气度的名义夫君。李坚狠狠一摔手上被拒的花束,狠狠地抛出一句“臭碧池你等着”,便扬长而去。
不出半日,李坚再度折返,低声下气,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的无奈和迫切,甚至哭出声来恳求,想要自己的娘子能归家。
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这个地步?林双作为女人,并非铁石心肠,被这种情景深深刺痛。
也仅仅是深深刺痛,林双面无表情,冷冷地说:“你走吧,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在一起如果只是两个人彼此折磨就算了,我怕是,两大家族都会受伤害。哪天方便去办离婚吧。”
看着李坚绝望而扭曲的脸,林双补了一句:“你那么受欢迎,估计这个城市有一半的女人,都会愿意嫁给你。”
绝望和屈辱混杂的感觉,真的不好受,李坚不得不再度借酒消愁。想必是逃课太多,没读过借酒消愁愁更愁这句话,酩酊大醉,回到家,倒在慈母的怀里,哇哇大哭。
“太不争气了,明天起就切断他的经济来源。”李爸失望地说。“给他一套房,自己出去住。”
次日,林双被班主任叫去谈心。班主任是个刚正不阿的研究生导师,除了学术,对男女之情不见得有太多的见解。
“林双啊,”班主任的脸似笑非笑,面对美女学生,反倒有点不知所措。“嗯,那个,平时不知是因为太忙还是怎么,没有太多地去关心同学们的生活,但是我对你还是比较印象深刻的。你旷课的时间最多,却对学术有最深入的研究,不知你是怎么做到的。”
“老师,你是要和我探讨学习方法吗?”
“嗯,那个,这个嘛,今天不谈学习,受领导之托,领导的意思是,同学们不要只顾着学习,而忽略了生活,生活技能,生活态度,生活热情和与人相处等各方面。我不是说你这些方面很缺乏,我的意思是,嗯,我的意思是,也许你稍微做一些调整就能做得很好,你已经结婚了,嗯,首先要恭喜你,丈夫是市长家的公子啊!”班主任抽了抽近视眼镜,不知该如何继续。
“嗯?”
“这个嘛,大学生谈恋爱结婚,只要法律允许,学校方面肯定是不能反对。这个嘛,结了婚的人,肯定要比单身男女,多一分责任和约束,这点包括我,也深有体会。你看,我为什么约你在大马路中间,当着来来往往的人谈心,而不是约在我的办公室,因为已婚人士,在日常的男女交往中,必须光明正大地进行,不能留有丝毫余地,给人怀疑。嗯,这个嘛,我不是说你有不检点的地方,可能你作为一个学生,一时无法适应结婚的事实,可能还无法放下,久已习惯的自由和散漫。”班主任在努力拼凑词汇,却无法拼凑要表达的点。
“你想说什么呢?”
“我想说,结了婚的人要回家过夜的哦。”
“嗯?”
“嗯,这个嘛,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家和万事兴,国家的兴旺,社会的稳定,都得依靠和谐的家庭生活。”班主任终于表达到了关键的点。
“原来我是影响到国家兴旺和社会稳定了哦!”
“嗯,哦,这个嘛,只是一个说法,你这么聪明,你懂的。”班主任如释重负。“就这样吧,有事情随时可以电话联系哦!”
再下一天,林双被约到系主任的办公室谈心,上了年纪的系主任,丝毫不害怕有人会对已婚人士说三道四。
因为系主任是个女人。
也必须是个女人,否则,有些教导的话,真的难以出口。
系主任面目慈祥,笑容可掬,很客气地请林双坐下。
“嗯——”系主任停顿一下。“学习怎么样啊?我是做行政的,我不懂教学,听说你们的专业很难。”
“是的。”林双说。
“结婚了,婚后的生活是不是很不习惯啊?”毕竟是女人,而且还是上了年纪的女人,系主任话锋一转。“围城和坟墓,不知断了天下多少懵懂少女的情思及幻想。但是,柴米油盐和某些看似龌蹉的事情,才是生活的本色啊!你必须去掉脑子里不着边际的幻想,否则,婚姻生活永远无法摆脱苦恼。”
“谢谢主任教导。”林双说,没有想到,所有层次的主任,都是水平高超的心理医生啊!
“你今晚必须回家,”系主任语气坚决,却苦口婆心。“否则我无法向领导交待哦!”
“嗯!”
“其实,”系主任再度停顿一下。“其实婚姻生活,可以很甜蜜的哦,女人在某些方面,也可以主动的哦——”
什么鬼!
林双走出系大楼,路遇西装笔挺的班主任。对方轻快地招手,笑眯眯地做出“回家”的口型。
“某些方面——”林双想,但是她揣摩不出说的是哪方面。“好隐晦。”
压力很大,但是林双还是没回家。心中没有家,这是最糟糕的地方。无以安放的少女之心,乱如麻。
是夜,林双接通来电,那头悲恸欲绝的哭泣,将她最后一道防线瓦解。
“妈,你别伤心了。”林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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