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宁香的去处

”所以，我打算把那铺子给你。“

        收了那点冷厉，季初望他，嘴角擒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显得有些狡黠。

        元牧讶异。

        ”算是对你听我发牢骚的一点感谢。“

        ”那你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元牧没太懂这个操作。

        季初轻哼出声：”才不呢，是沈初九一无所有，我季初什么都有，就算现在暂时被沈初九夺去，他也守不了多久。“

        ”被人轻易抢走的东西，我才不要呢。“季初呢喃出声，带着点牵动人心的脆弱。

        他努力活了那么多年，从一无所有，到有温暖的家、有感情好的朋友、有不可限量的前途。他奋斗着，拥有了所有，可现在，这一切都被另一个人夺去了。

        而且，他还要面对那个小偷病弱的身体和一团乱糟的家庭。

        “那你怎么办？”就算如此，元牧也不打算要这个铺子。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季初这样不像好好活下去的样子。

        听到这个疑问，季初连眼神都没给一个，也不回答这个问题，他仰着头望那轮月牙，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说我这样来到这里，算不算是被谋害了，报个仇怎么也不过分吧。”

        “那，我接受你的谢意了……”

        元牧起身，伸出手来：“作为回礼，先待在我这里吧，待到你想走的时候。”

        季初疑惑望他，却见青年俊朗的面容上一片认真，双眼沉静，瞳孔清晰，印着他的模样。

        第二日，四人相继醒来，林云梅烧了院子里的小石炉子，热水洗漱。

        然后，她又熬煮了一锅掺了大半嫩玉米粒的米粥。

        分量很足，元牧吃了大半，主要是其他人胃口小，一人就喝了一小碗。

        季初还在想着夜里元牧那句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看到元牧连着喝了好几碗，他不禁露出一丝笑意来。

        转眼看到仍然小心翼翼喝粥的宁香，季初心里又起了些许烦躁。

        也许沈初九只是许了个逃离的愿望，并无意牵扯到季初，可是就季初而言，沈初九就是一个小偷，哪怕这个小偷为生活所困。

        被偷走一切的季初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这个意愿去原谅沈初九。

        可是宁香一生苦难，季初不忍也不愿把那份怨气往旁人身上扯，但他也不愿去担起本不属于他的责任。

        宁香瞎眼，没法像正常人一样寻个工作，也没法一个人住，要季初放着不管着实心里不安，放在身边他又忍不住烦躁。

        脑袋转了好几圈，季初也没想到什么好的法子。

        他放下碗，拉了宁香到篱笆角落，低声问：“你有什么想法？”

        宁香不明所以，无神的眼睛寻着发声的位置：“小九，什么想法……”

        “就是你以后想怎么办？”季初一脸冷淡。

        宁香嘴角扬起：“娘没用，不过只要和小九在一起，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季初淡淡听她说完，毫不留情：“可我不想和你一起。”

        宁香神色茫然，眼里闪着水光：“小九，我……”

        烦躁地攥了拳头，季初忍者翻白眼的冲动，转身走了。

        垃圾沈初九，抢了他的身体享福不说，还净给他一些难办的破事。

        眼角将角落里的动静窥探了个清楚，元牧不禁也跟着发愁。

        若是能在红星的光辉下生活，谁愿意来这破烂封建的地方苟且生活呢，可是来都来了，总不能随随便便就死了吧，而且就这样没了也不一定回得去。

        宁香这么多年来，在家什么事也做不成，她自己也清楚自己就是个累赘罢了，所以对给他吃食和住处的沈家一直心存感激，哪怕一天只能吃一小碗饭，还要遭受毒打和辱骂。

        季初坐到元牧身边，不满地掰了掰指节。

        元牧看他染上愁苦的眉眼，不由伸手揉了揉他头顶，入手的发丝很是细软。

        那边的宁香抹了抹眼角，转身扶着茅屋边上的木柴进了屋子。

        林云梅正在收拾自己的衣物，见她进来，便上前搀她。

        她心细，看到宁香眼角发红，心头一转就想到了季初昨日的话，以及季初脱了父籍也不冠母姓的行为，心下不免叹息，还有着困惑。

        牵了宁香坐在床头，林云梅折着衣物，一边低声劝她：“你也别太伤心，初九……小初他心里也怨，沈叔两口子小时候还喜爱他，就算病重也因他是孙子疼惜他，沈北山在外生了儿子，沈叔他们也不搭理小初了，小初心里肯定是难过的。”

        “再说了，小初才是沈家正儿八经的儿子，那寡妇和她儿子名不正言不顺的，沈家却这般看重他们，小初怨他们，只怕心里也是怨你的。”

        宁香抬头望过来，面上不解：“我、我一直很疼爱小九的。”

        林云梅垂了眼皮，微微摇头：“很多事情不是说一声爱就可以解决事情的。”

        她也相信从前父母的疼爱不是假的，可在她受尽委屈时，母亲劝她回来，生个儿子就好了，父亲也沉默着叫人送她回来，对她和她女儿的伤痕只是叹气。

        “你在沈家任打任骂，觉得自己是为了儿子，是为了母子两个能有个容身之所，是吗？”

        宁香迟疑着点了头，她是这样想的，可听林云梅这样说，意思是自己错了吗？

        林云梅叹气：“你受了委屈，一开始小初就会自责，觉得自己没用，觉得沈家残酷无情，可是他听到了我的事情就会开始想，你为什么不逃，当初你说小初帮你偷了卖身契，可是你拒绝了，还让他塞回去。你考虑的当然全面，你瞎了眼，就算跑出去也跑不了多久，更重要的是你做不了事情，没法供养他。他也想通了，小初也开始就这样过日子。”

        “可是，妹子，人这一生是很长的，不怕这一会的艰苦，怕的却是这痛楚看不到尽头，余生都活在这样艰难、甚至更艰难的日子里，人是会想逃跑的。我想，沈家会让他痛苦，你也会的。也不是因为怕你成为累赘，希望你安全生活，就是不想看你。”

        宁香愣住了，似懂非懂，眼眶却染上一圈更为红艳的色彩。

        林云梅不由想到二十六年前，周二山的事情败露，她在周家闹了一通反而被周二山他娘拿着竹竿捆扎的扫帚挠了好几下，三个女儿扑过来拦，大女儿的脸上被划一道血痕，至今还留了疤。

        夜里，女儿们掉着眼泪给彼此抹灰，大女儿抬头望她，说她害怕以后经常被打，村头的张婶子就经常打她家的儿媳妇，还不给饭吃。

        那个瞬间，林云梅想到了她曾听过的好多好多女孩受苦难的事迹，她心神不安，当天夜里就趁着老人熟睡，带着三个女儿摸黑回了娘家。

        从那个啜泣连连的夜里回来，看着宁香，林云梅突地笑了：“妹子，随我去县里吧。”

        宁香又惊又慌，连连摆手：“不、不行，林姐，我、我只是个……”

        “你只是个瞎子，我当然知道。”林云梅笑她，自床脚拿了宁香的小包裹。

        “我林云梅，活到现在做了不少好事了，也不差你一个。我儿子儿媳妇我知道，都是好的，我们自己分个房间慢慢过日子，找点事情做，然后赚点小钱，若小初想通了便来接你，若他一辈子想不通，那我们就搭个伴把这剩下的年头过完了呗。”

        宁香被说得扬了个笑颜：“哪有这样的。”

        “怎么？我们都相处二十多年了，你信不过我吗？”

        “怎么会，那、那林姐你帮我找找我能做的事……”

        “那肯定的，你林姐我还没怎么做过亏本的事情呢。”

        就这样，宁香有了自己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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