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重逢

“前辈。”

        看守所。

        以这句温和的话语作为开头，固法美伟进入这片本来不属于她的安静的空间。

        她是那种给人典型的好学生印象的女孩子，身上是普通的女子高中水手服，戴着眼镜，黑色的头发仿佛要宣示着“学姐就应该是这样的”一样披散着。风纪委员的袖章带在袖子上，着重突出她是属于【执法侧】的那一边。

        此刻她的表情有点纠结，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走进去。

        “哟，好久不见了，美伟。”

        无视了她的苦恼心情，在房间的角落里，传出来男人的随和又无所畏惧的声音。

        明明发出了声音，却给人一种安静的感觉，既不动摇，也不激动。仿佛两人昨天还在见面，今天只是例行公事的说一声早上好一样。

        没有激动，也没有期盼，仿佛……这是命中注定的重逢一样。

        与此同时角落里传来布料淅淅索索的声音，听上去，大概是有人想要站起来，衣服摩擦的声音吧。

        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轮廓越来越明显。

        咔。

        看守所里的男人打开了看守所里面的灯，伴着白炽灯纯净的光，男人之前还看不真切的身影，瞬间化为结实的棱角。

        黑妻绵流。

        是固法美伟印象中的那个黑妻绵流。

        没有任何问题，就是他。

        绝对，不会认错的。

        他和两年前没有什么不同的。

        还是那个一脸蠢相的大哥。给人一种……啊，好像一切都回到两年前的感觉。

        可是，两人之间冰冷的铁栏杆清楚的诉说着，现实是残酷的。他们之间，早就不是当年的关系了。

        “你……还是和一起完全一样呢。”

        固法美伟苦笑着，最后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嗯，那不是挺好的嘛。不过你倒是和两年前完全不同呢。尤其是胸部。”

        他带着爽朗的笑容，轻松的说着好像性骚扰一样的有问题的发言。

        然而，意外的不让人觉着讨厌。

        “啊，因为一直在喝啊。”

        固法美伟走上前去，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

        这是便利店的塑料袋特有的一种摩擦声。

        把背后藏着的袋子递给他，里面不是别的，正是武藏野牛奶。

        两盒，足量。

        “啊，还在喝啊，牛奶当然是武藏野牛奶啦！话说，我最近还把这个推荐给一个小哥了呢。是个一眼看上去就很爽朗，可是实际上却总是想得太多的小哥。”

        黑妻绵流随口说着川神的事情，接过牛奶，打开就喝了一口。

        一般来说，看守所里是不能直接把东西交给犯人的，需要交给守卫检验一下。不过这里是学园都市嘛，监控严格，而且，固法美伟是风纪委员，大家也就放松了一些。

        固法美伟看着他，一时语塞。

        原本以为已经死掉的黑妻绵流，现在正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两年前，是两人孽缘的开始。

        固法美伟现在是lv3的透视能力者。lv3在学园都市里，算是相当多的一个群体。

        学园都市的分布类似金字塔……只能站在顶端的只有少数人。

        而这少数人，则必须踩着无数平庸的人，才能站在顶端。

        在学园都市那专注于开发超能力的世界里，总有人会因为各种原因，感觉到自己的极限，心灰意冷。

        比如，lv0，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成为能力者，药也吃，汗也流，理论知识也绝对不放弃，可是，就是没有这个天赋。当你不顾一切的想着一个目标努力了许多，却发现石沉大海一样，这样的场面，到底有多少人能发挥出精卫填海的勇气，试着把大海填平呢？

        放弃也是正常的。

        这也是为什么学园都市里有这么多不良少年。lv0的lv1的lv2的……数量巨大的一批孩子们，大家都是对学园都市的黑暗心灰意冷的。

        就说前不久的幻想御手事件吧。

        它确实夺走了许多人的安定。

        但是仔细想想，为什么这么多人会使用这个可疑的东西呢？这本身是不是说明了什么问题？

        当年，固法美伟就是其中的一员。

        因为总是无法突破超能力，最后，也开始心灰意冷，开始觉着【啊，是不是因为自己根本不应该努力呢？】然后陷入找不到容身之所的窘迫。

        那时候，她看什么都是灰暗的，都是无意义的。

        当时，给她的人生填上色彩的，就是大蜘蛛。

        当时的大蜘蛛，是一个人很少的不良组织，啊，说不良不太好，虽然他们打架，斗殴，但是出发点却总是好的。他们会为了哭泣的孩子出手，会为了流浪的野狗出手。有些时候，没有什么理由，单纯的看不过眼就动手。

        对于当时的固法美伟来说，这种率意的活法，非常的灿烂。

        而这群灿烂的人中，最为耀眼的，就是作为大哥的黑妻绵流。

        当时的黑妻绵流还不是一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强者，经常性鼻青脸肿，嘴角挂着血，鼻腔里也总是发出沉闷的声音。

        那时候的大蜘蛛，并不强，但是，却非常的有活力。

        当时的蛇谷也是，非常尊敬黑妻绵流。

        因为……这里太过于耀眼了。

        仿佛飞蛾扑火一样，固法美伟不顾一切的接近了这里。

        隐藏了自己是能力者的事情，化身为大蜘蛛的一员。

        调整摩托车，购买皮夹克，一起跟着学打架，一起放浪形骸的在学园都市里彰显自己的存在。

        那是，非常快乐的时间。

        快乐到，固法美伟坚信，只有大蜘蛛才是自己的容身之所，自己会在这里度过一生。

        当然的，和那样耀眼的大哥在一起混迹，少女的心情总是会萌生一些符合少女情怀的粉红色的恋爱之情。就在这时，黑妻绵流却发现了，她其实是能力者的事情。

        理所当然的，无能力者集团大蜘蛛里，不应该有一个超能力者。哪怕，这个超能力者根本和他们一样，也是出于学园都市鄙视链的最底层。

        当时的固法美伟拼命恳求，这才让黑妻绵流苦笑着同意她留下。

        然而，正如一切的故事都不会一帆风顺一样。大蜘蛛的故事也是一样。

        大蜘蛛日益壮大，自然就有很多看不惯大蜘蛛的势力。当时，大蜘蛛的死对头之一绑架了蛇谷次雄，要黑妻绵流一个人过去救人。还有比这个更明显的陷阱吗？但是，黑妻绵流还是去了。

        作为大蜘蛛的领袖，他不得不去。

        最后的结果，就是蛇谷虽然被救了回来，但是黑妻绵流却在爆炸中消失了。

        是的，消失了。

        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在爆炸中死掉了。

        固法美伟也是。

        大蜘蛛是以黑妻绵流的领导力组建起来的。正如之前说法，黑妻，这个名字的象征就是黑寡妇，剧毒的蜘蛛。

        失去了黑妻的大蜘蛛，根本没有留下其他成员的能力。大家都是被黑妻绵流那火焰一样温暖的光辉吸引而来的飞蛾，而现在，火焰熄灭，每个人都不得不回到现实，重新回到虫子的生活中去。

        固法美伟也是一样，回到了学校，继续学习。讽刺的是，这时候她的超能力偏偏取得了突破。她也好想要填满自己一样，疯狂的继续学习，给自己找事情做，最后成为了风纪委员。

        现在想想，成为风纪委员的理由，固法美伟大概是最乱来的。她是因为想要排泄压力才来的。

        大概，对于蛇谷来说，那段时间也一样难熬吧。

        否则，他大可以重新组建一个不良帮会，而不是化身为黑妻绵流，召集旧部。

        而现在，大蜘蛛曾经的太阳回来了，不过，却是在牢狱里相见，这就有点煞风景了。

        “我听说，你和人打架了。”

        听到固法美伟的问题，黑妻绵流脸上难得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笑道：“是啊，对手相当的厉害呢。哎呀，看起来我两年没有怎么活动身体，已经完全退化了呀。”

        “退化的话，那就索性不要继续打架啦。”

        固法美伟苦笑着建议。

        “嗯，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大蜘蛛的事情……我总得亲手做个了结。”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涉嫌故意伤害罪】？”

        “啊，不是，好像因为当时的地震，还有蛇谷手里的枪，我们被认定为是【正当防卫】，不过在调查清楚之前，还得在这里吃一顿牢饭。”

        黑妻绵流说的轻松，这种随和的态度，让固法美伟总是一不留神想到以前的他。

        “真是幸运呢。”

        “那可不。不幸运的话，你可就看不见我了。对了，顺便提一句，很合适你我说那个袖章。”

        黑妻绵流挑挑下巴，视线看着固法美伟肩膀的袖章。那是风纪委员的标志，仿佛盾牌一样的图案，正对应着固法美伟内心的信念。

        她也是这样的，意志强烈的人。

        她就是这样，认真严肃的人。

        自己是很早以前就知道的。

        “是吧，很合适吧。”

        固法美伟似乎有点自豪的挺起胸。

        “那么……前辈……之后你要怎么做呢？你……有打算吗？”

        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固法美伟疯狂的想要知道这点。

        自己是风纪委员，他是不良少年，本来，应该是不再来往才对。本来应该是避讳彼此才对。可是，就是无法对他放着不管。就是，想要知道他的下落，他的打算……

        “我吗？嗯……所谓的容身之所，是能实现自己价值的地方。这么说的话，其实哪里都无所谓啦。不过，果然还是想找一个能尽情挥动拳头的地方。”

        他说着，刷刷两个刺拳打在半空中，过于迅速的拳头清楚的将空气打出破风暴鸣。

        “前辈，那可是会被算为非法使用暴力的。”

        “那么，我干脆就当个能合法使用暴力的角色吧。”

        黑妻绵流对着她笑了出来。

        他是为什么要去当不良少年的，没有人清楚。

        但是，谁都能听出来，他现在话语里的意思。

        他准备，成为学园都市的执法者。

        当然，不可能是风纪委员。

        风纪委员的前提条件是学生。黑妻绵流……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学生呀。

        因此，他可以选择的路线，就很少了。

        警备员。

        虽然学园都市的警备员绝大部分都是教师，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特例。

        为了应对学园都市的各种超能力案件，警备员的工作可以说是充满了挑战和冒险。

        虽然动机不太单纯，但至少结果是好的。

        “很难考的。”

        “大概吧。不过，总得让可爱的后辈安心啊。否则，那也太没有【大哥】的样子了。”

        黑妻绵流说完，把手里的牛奶一饮而尽，呼的发出一声爽朗的呼吸。

        “其实，之前望月君邀请我要不要去他的帮派里当个二把手的。不过，被我回绝了，我感觉，果然那不是我想要做的事情呀。看见美伟你现在的样子，一定过得很充实吧。我就想着，果然要不然我也试试看吧。”

        “那么，我就祝前辈你能一帆风顺了。”

        “嗯，静候佳音吧。到时候你就能看见前辈我穿着帅气制服大杀四方的模样了。”

        固法美伟苦笑一下，看着颇为期待的黑妻绵流，看着他刷刷挥动拳头的模样，心里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首先，警备员的制服偏重实用性，不管是舒适程度还是美观程度都不够。

        其次，警备员也大部分都是用枪械战斗的，很少有用拳头肉搏的。

        最后……警备员的考试课比风纪委员艰苦多了……

        不过……如果是黑妻大哥的话，一定没问题的吧。

        固法美伟看着面前开朗的像是小孩子一样的黑妻绵流不禁这么想着。

        “那么，到时候就请多指教了。”

        “嗯，肯定的。”

        忽然黑妻绵流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忽然冒出来这么一个问题。

        “话说，美伟。”

        “嗯？”

        “到时候，是不是就得叫你一声【固法前辈】了？”

        “啊哈哈，前辈你又捉弄我了！”

        这两个人的未来，还且有的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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