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长宁街，升云楼。

        桓姝出了马车，便站在这片土地上，眼见着这长宁街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不禁有些微妙的感觉。

        再一次来到这里，其实距离当日在升云楼下发生之事，也不过才短短一个月，如今却像是过了许久许久，恍若隔世。

        还记着，当初在这街上初见之际，自己竟就敢拦下了江景行的车架。不过凭着那场不知真假的梦境，便做了这样一场荒唐的赌注，并且，她甚至还赌赢了。

        倘若回到几个月前，有人告诉自己，自己会做这样大胆而放肆的事，并迅速订下了这一场出人意料的婚事，那她一定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桓姝低头一笑，又轻轻摇了摇头——谁又能想到，素来循规蹈矩的自己，竟也有一天，敢独自约晋王江景行来这升云楼说话了？

        进了升云楼二楼的一处雅阁，江景行已经在其间煮茶了。

        他便静静地坐在席间，并不说话。在案桌上，他修长白皙的一双手正自在地摆弄着，转碗摇香，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看得人赏心悦目。

        窗边的日光透过虚掩的窗户，温柔地映照在他清朗的侧脸上，恰到好处。即便是向来冷漠疏离的晋王殿下，在这秋日午后的闲暇时刻，衬着这日光，倒也添了几分暖意与温情。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几乎是一瞬间，桓姝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这样的一句诗。虽是不太合衬，但就着眼下这副情境，竟也出乎意料地贴合她这一瞬的心境。

        “来了？”江景行的视线早已瞥见她的到来，方才却并未出声。此时见她仍在门口站着，他终是抬眼看向桓姝，先开了口。

        短短的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却是理所当然的熟稔。桓姝心中有些许异样，这样的感觉，仿佛他们不是才见过几次的未婚夫妇，而是已经相处过许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般。

        真是有些奇怪。

        他的面上虽是看不出什么变化，但他那温和轻柔的语调，微微扬起的唇角，以及略显得慵懒的坐姿，无一不彰显着他的好心情。

        见惯了江景行淡漠疏离的模样，此时难得见他这样放松闲适，桓姝也觉着颇有些新奇。

        “殿下久等了。”桓姝微微侧身，行过礼后便坐了下来。她将自己带来的礼物放在案桌上，往江景行的方向推了过去，便不再动作。

        江景行的视线移向案桌上的礼盒，又抬眼看向桓姝，微微挑眉。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似笑非笑道：“这是何意？”

        “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想要送与殿下品尝。”桓姝被他灼热的视线看得面上有些发热，但想着今天的目的，却又不得不鼓起勇气。她低头轻语，指尖轻轻卷着裙摆，眨了眨眼睛，并不敢与他对视。

        桓姝低着头，并没有看见他眼中一瞬温柔的笑意，如同暗夜之中点缀的星河，熠熠生辉，带有一种近乎魅惑人心的美妙。

        良久，桓姝听见耳畔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我很欢喜，”带着这样的好心情，江景行的声音似乎都变得柔软一些了。他一错不错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带着难掩的笑意，低声唤她，“阿姝。”

        他的笑声似乎是有感染力，就连埋首的桓姝竟都忍不住微微翘起唇角，放下了方才的紧张与局促，心情也变得愉悦了起来。

        桓姝的耳间有些发烫，她忍不住悄悄抬头，正好便撞进了江景行带着笑意的眼中。他便那样专注地看着她，带着满怀的温柔与爱意，不错分毫，似乎满心满眼，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她的心跳似乎有些不受控制了。

        坐在自己面前的这样一位男子，容貌俊美，身材修长，举手投足间既有生来的贵气，又有历经世事的从容。当他这样全心全意地对一女子温柔以待，即便知道这应当只是一场假象，大概这世间，也没有女子能抵挡得住不动心罢？

        江景行收下了礼物，自案桌上推了一盏茶送与桓姝，他轻笑道：“尝尝看，江南新供的。虽不在时节，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桓姝点了点头，端起茶盏小口小口地喝着，却没什么心思细细品味。她此刻心里只是思量着，该怎么开口请他帮忙查探关于卫居胥的消息。

        只是没想到，桓姝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江景行却替她开了这个口。

        江景行闲适地饮了一口茶，细细感受其间的清香与微涩，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盏。他抬眼看向桓姝，话音轻柔，眼中却很是清明通透，他低声询问：“阿姝，今日你约我来此，便是为着送这一盒点心的么？”

        桓姝心中一跳，仿佛自己内里的那点小心思，都已经暴露在江景行的面前，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了。

        “不……不止如此的。”

        不知为何，桓姝迎着江景行的目光，竟似无所遁形。她忽然间感觉有些心虚了，连话语都有些吞吞吐吐的：“除却送来点心与殿下，还有一事，想……想要请求殿下相助。”

        话音刚落，桓姝就听见江景行轻笑了一声。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觉着这笑声之中带有几分自嘲与落寞。

        她听见江景行轻叹了一声：“我早该知道的。”

        江景行唇角微抿，顿了一顿，他直直看向桓姝，低沉的声音还是很好听，但不知为何，桓姝却莫名地从中听出了几分埋怨与委屈。

        他面色有些不愉，却似乎正极力克制着。

        江景行略一低头，重重地闭了闭眼，掩去了眸中的阴郁与暗沉。缓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抬眼看向桓姝，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失落，苦涩地笑了笑。

        他就这样专注地看着她，似乎要将她深深地看进自己的心间。

        只是桓姝却没发现，与江景行面上的落寞不符，他那原本轻握茶盏的指尖正微微用力，连指尖都略有些泛白了。似乎这力度再紧几分，茶盏便将碎裂一般。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调整好情绪，看着桓姝缓缓道：“若非有事，你也不会想着我，更不会主动找我。”

        “你从来都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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