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大刀食家（下）
二楼结界之内，可谓是牛鬼蛇神坐了一片，由一片片雕花木隔开一间间雅室；各间雅室之间并未设门窗，彼此之间看得清楚。
坐在良木桌旁的，或以兽人模样，或幻化人形，惬意摇扇，学着人类雅士的姿态，眼中摇晃着妖兽的凶光。
妖气成瘴。
为数不多的几个站着跪着的人类，衣衫破烂，目光空洞，不知遭受多少折磨，让他们不敢反抗，俯首帖耳。
“三个人，”梅拈霜憋着一口气，“勉强能行。”
虽然披着小妖怪的伪装，梅拈霜不敢贸然与“雅座”内的人类接触，她能在这假面之下活动的时间有限，一旦耗尽这一息，便容易在妖怪之中暴露自己的人身。
她端着酒水走了一遭，确认了三个人类的身份都是修士，至于为什么没有普通人类，稍作假设就能猜到——珍稀的人修是鬼怪眼中上乘的食品和商品，捕捉难，而异族之间累积的仇恨又能让鬼怪在侮辱人修时获得复仇的快感。
比起驯养遍地可见的普通人类，当然是折辱人修来得痛快。
“喂！老子的脚脏了！快给我舔干净！”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大哥！我们拿他一只手来吃吧！好吗！吃吧吃吧！大哥！我口水都流下来了！没有丹，还不能吃只手解解馋吗？”
“这……弟弟，这人类的修士可不便宜啊，还是鲜活的，你让大哥再想想……”
“大哥呀！我饿啊！我好久没吃过上等的肉了！”
“可是听说大刀今夜还斩一个鲜的，不比这要便宜一些？不如我们就等那时？”
跪伏在狼蛛兄弟脚边的人修闻言，不受控制地发颤，让狼蛛兄弟大笑起来，腹中的馋虫稍得歇息，让人修幸运地得以和自己的手臂多待一段时间。
暗中盯着他们的梅拈霜眼睛发疼，回神才收起手中的镇邪之符，心道自己不当如此莽撞。
在场的妖怪大多修为不低，如果不是因为大刀食家还不算是鬼画道中最繁华的酒楼，怕在场的还会有化神之境的妖怪；以她区区金丹之境莽撞行事不仅不能救人，反而会把自己也搭进去、把他们的计划搅得一塌糊涂。
可听妖鬼们的话，今日之内必定还会有一个修士“遭难”，难道就这么放着不管吗？
她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要回去和佛子商量之后再说吗？还是趁机救一个是一个？
不成，如果不能全部带走的话，留下的修士只会被受惊的鬼怪藏得更深甚至趁机杀害，而且现在还不清楚二层以外还有多少被囚禁的人修。
梅拈霜不忍看到道友被折辱的模样，闭目自我命令道：绝不可惊动它们，在鬼画道还有更多的酒楼、“作坊”……
再看时，她的眼中清明许多，一息不长，她不能贸然把人带走，也没有好的办法在妖鬼眼皮子下悄无声息地把人带走；可并不是毫无希望。
眼见被兽人一脚踢断了肋骨的人修撞到了角落的柱子，梅拈霜抢先上去，假意是检查“奴隶”的死活，趁机以神识刺醒那头昏脑涨的修士。
“不要声张，我是明月宗派来的修士，装作你动不了的样子，争取我们交流的时间。”
那被扯没了一块头发的修士顿时抽搐地哭泣起来，如同呜咽的小兽，在妖鬼们看来是脆弱可恨的人类软弱的表现，只顾着大笑起来；梅拈霜顿时鼻头发酸，一手断断续续地拍打修士的脸，一手按着他的肩膀，悄无声息地渡去一些灵力，帮助他运气修复；却发现修士身上灵力停滞，与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她这才注意到他手上锁着的一双铁铐。
灵力颤动，似有若无，却霸道深重。
就像凉飞流的那把剑——天华物宝所成的灵剑。
“这手铐是从何而来？”
修士在灵识之中答道：“是鬼王，鬼王给我们铐上的，铐上这副鬼东西我们就成了废人，随便来个小喽啰都能压制我们……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它们今晚又要吃一个人！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是坏人，我来这也是为了救人啊！老天为什么这么对我！”
“不要慌张，你先把你知道的告诉我，这次与我们同行的还有万佛寺的佛子叁千竞，我们一定会救下你的。”
“佛子？佛子？真的是他吗……太好了！太好了！我都告诉你，求求你们把我带走吧！我一刻都不敢在这待下去了……”
梅拈霜不敢说出目前还不能轻举妄动的话来刺激他，只好引导话题：“除了这里，你知道还有哪里关着修士吗？鬼王是谁？在什么地方，这里为什么突然开始如此放肆地贩卖人修了？”人修在鬼市向来是秘密的买卖，受害者当是屈指可数，否则鬼市与始作俑者必将被各大宗门联手剿灭，可鬼画道却连大刀食家这样中等鬼怪的地盘都开始拥有这般数量的修士。
若是消息传道外界，当叫七大宗门搁置千门大会，浩浩荡荡地直逼鬼画道叫此地化为齑粉。
“有！有鬼王！就在酒坊！我们就是从酒坊被分到这来的。那里还有很多修士——啊！还有洗剑宗的修士！那天有两个很强的修士，自称是金丹后期，那天就是他们引得鬼王亲自出手，但是……”
“酒坊？那里就是鬼王的老巢吗？什么酒坊？鬼王有什么武器？”
这时，刚才把修士踢到角落的妖怪感到古怪，亦怕自己把食家的奴隶踢死了得赔大钱，嚷嚷道：“喂！你怎么回事！看半天了搞什么呢！”
梅拈霜不得已，赶紧起身回头赔笑：“检查！检查一下！没什么大碍！这就让他起来，您别动气！”
神识紧着最后的接触安抚道：“你再忍耐一下，我们会留下人，不会让他们动你们一个，再尽快解救你们……”
“破色！破色酒坊！那地方叫——”
破色酒坊。
一息已到了界点，梅拈霜面色阴沉，脚步沉重地穿过结界，走下楼梯已是令一个低调的半妖人形，敷衍地给招呼的小二扔了点赏银，越过一层的“梅拈霜”出了店门。
在后头一无所获的叁千竞回来时正见到梅拈霜的背影，若不是他境界足够，当是无法隐约察觉那是梅拈霜；而桌边这个傻笑的“梅拈霜”的存在，让他敢真正确认出门的是戴着伪装的真正的梅拈霜。
只是……这个只会简单动作的傻笑的假人，要怎么搬出去……
叁千竞今日第二次感到无奈又头疼，只好撩起袖子，将那纸人抱了起来，往外头去。
“烦请店家将遗体妥善封存，稍后我自会派人来领。”
“是是是，贵客慢走，出门拐弯就是客栈，祝您早生贵子，魔界成尊！”
自小被夸着佛骨莲心的叁千竞沉默了半天，带着复杂的心情选择忽视掌柜的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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