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手痒04
等钱木木一睁眼,就看到嘴角红肿,额头有伤的孟大哥正用两根手指捏着被子,帮她掩被角。
“你脸怎么了?”
孟大哥笑起来,还是一样憨憨,就是不小心扯疼了嘴角的伤,一边吸溜一边笑,莫名滑稽又怪异。
但钱木木只想搞明白,这伤到底怎么弄的。
所以又问一遍。
孟大军这才说,“钱红峰被好几个证人指认说那天下午用过那辆自行车,但钱红峰狡辩说,那天是给你去国营饭店买鸡腿。他要是打死不认,这罪就没法定,他立马就得被放出来,所以我就用了激将法,说你在这两天里已经和我私定终生了。他就疯疯癫癫全说了。”
她还是没明白,这和孟大哥嘴上的伤有什么关系。
孟小军接着说:“他挣脱掉公安打了我两拳,等我反应过来,我一个不留神就把他胳膊扯脱臼了,但我立马又给他安回去了。等他惨叫完,我又不小心把他另一只胳膊也弄脱臼了,不等公安叫医生,我又给他治好了。以后要是习惯性脱臼,那也不能怨我,我只负责现在,再说了,他也没有以后,不是在监狱里待无期就是枪毙。”
怎么隐约听出点幸灾乐祸,祝福钱红峰黄泉路上一路远走的味道。
既然能不能走黄泉路还是未知,那就再推他一把。
“明天让我见他一面,我有事要问他。”钱木木心里还有一个怀疑。
孟小军点头答应,“我来安排,到时候我就等在外面,不能坚持就叫我。”
话音未落,钱木木就朝孟小军投以感激的眼神。
如果没有他,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
明天晚上的火车,他就要走,下次见面,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明明还没分别,她就开始惆怅。
又是一个失眠夜,钱木木把这次失眠归咎于白天睡得多。
新一天的太阳,并没有唤醒钱木木的朝气。
钱木木软塌塌地走进看守所,走进会客厅,看见钱红峰的那一刻,瞬间被吓得一激灵,但一想到昨天骂他那些词,很快稳定心神。
作为一个光明正大的人,怎么能被活在阴沟的蛆吓到。
长桌的那头,坐着被手铐脚铐束缚的钱红峰,身边还有两个持枪的狱警。
钱木木坐在长桌这头,没让孟小军出去,拉着他衣袖,就让他坐旁边。
长话短说,她就当没看见钱红峰眼角释放的恨意,“我五岁时,我娘带着15岁的你上山采草药,你一个人跑回来说我娘不小心坠崖了,是不是你推的!”
“是。”
钱木木没想到钱红峰这么快就承认,还是用打招呼的日常语气。
她停住,钱红峰跟上。
“你知道我还杀了谁吗?”
钱木木快速搜索原主记忆,没找到确切的人,不对,有一个和原主说过话的大娘跟身边的孟大哥长得有三分像。
原主去找同学玩时,路过一次孟大哥家那个胡同,大娘拉着她说了好久的话,大娘还笑呵呵地说她有个儿子,等她儿子回来了,一定要他们见见。
“你想到了?”钱红峰冷哼完,突然大笑,“我得不到你,我让你和老情人也成不了。这辈子你念着他,他恨着你。等你下地狱了,还是只能找我。我先走一步给你蹚路,木木,等你下地狱了,我还要你。”
钱木木有些被吓到,直接跑出看守所,走了段距离还是惊魂未定,神情恍惚,不敢直视孟大哥。
停在路边,沉默了好久,只敢低着头问,“孟大哥,大娘是怎么过世的?”
跟着跑出来的孟小军隐约猜到这问题跟钱红峰交代的第三个人有关,“他刚刚是在暗示,是他推倒了我娘,害我娘脑出血,不到两天就走了?”
钱木木颤巍巍地回答一个“是”,不敢多说什么。
孟小军转头就走,钱木木朝着孟小军离开的方向深鞠躬。
眼泪砸在地上,融进土里。
一阵风吹来,地上那块湿润迅速被盖住。
这段记忆或许只适合封存,不合适延续。
从此尘归尘,土归土,应该不会再有来往。
她不是罪魁祸首,但孟大哥看到原主这副面孔难免心有隔阂。
而她现在是占据原主身体的人。
兜兜转转,有缘无份。
腰有点累,抬起头就看见孟大哥站在眼前。
“你怎么回来了?”
“你怎么没跟上?”
两个人问完都懵了。
钱木木还沉浸在告别的悲痛里。
孟小军先反应过来,“你不会真信了那个人的话吧!万一他就是为了不让咱俩在一块编的瞎话呢?”
钱木木迟缓地问了一句,“如果是真的,你还会把我当朋友吗?”
话音落,看着孟小军在摇头,归位的心,又沉了。
起起沉沉,心真累。
“我不想和你当朋友,我想和你谈对象。”
心飞升了。
嘴角的笑止不住地扬,背后多了小翅膀,带着她轻飘飘飞了一会才落地。
清咳两声,抓住最后一点矜持,“咱们先回家问问邻居们大娘摔倒的细节,再说。”
孟小军点点头,等钱木木跟上才继续往前走,这回他可不敢把她弄丢了。
幸好刚刚是有惊无险。
回头看到钱木木正对着他鞠躬时,后背冷汗泛滥成灾。
那标准的谢罪姿势,似乎在宣告永别。
无论娘摔倒是不是钱红峰所为,
都和木木没关系
何必迁怒
又为何迁怒。
一路,两人沉默不语,快步赶路,进了胡同,就拐进第一家。
孟小军进院先就喊婶子,钱木木也跟着小声喊婶子。
正在院里洗衣服的刘婶,甩甩手上的水就迎过来,拉着小军劝小军节哀,还要去屋里拿红薯,让小军带回去。
孟小军赶紧拦。
刘婶看了眼钱木木,“婶子知道,带对象来的,不好意思收咱们老邻舍的东西,是不是。你娘知道你谈对象不?你娘白事上怎么没见过她,瞅着她怎么有点眼熟?”
孟小军赶紧打住刘婶的八卦,赶紧扯回正题,“婶子,我来是问,我娘摔倒时,你们是怎么发现我娘的。我回来那天我娘就走了,我就没细问。”
“你们家,就还剩你一个,正在事上,你忙得脚步脚不沾地,我哪能拉着你讲太细。”刘婶长叹一口气接着说,“你娘不是每次去看你,带回特产来都给我们分吗?你当兵走的时候也嘱咐过,让我们帮忙看着点你娘。邻居们都记得呢。你娘喜欢中午睡会,怕有人进去,就爱总里面插着门。一般三点多就拿着小板凳出来,在胡同口和路过的聊天。你娘是个爱热闹的,但家里太静。”
刘婶想了会,尽量说得准确,虽然她也不知道孟小军怎么事后又想起来问。
“大概四点多,我见你娘还没出来,就扒着门缝往里瞅,然后就瞅见你娘摔凉台沿上。我赶紧叫人,娃娃手细,能伸进门缝。老孙头抱着他孙子,让他孙子把手伸出去,一点点挪,才把插销打开。那会儿你娘就有点不行了,把你娘送医院,我们就给你发电报了。”
刘婶说完,多看了眼孟小军,“小军,你不会在埋怨我们通知你晚了吧。我们真的立马就让老李去给你发电报了。”
刘婶是真怕自己多管事,管出埋怨来了。
孟小军赶紧扶稳慌乱的刘婶,“婶,我还想让你把我家那些用不着的鸡笼子木柜什么的,经常用着呢,要不放着也浪费。”
刘婶一听这话就知道孟小军没怪她,“那些东西拿到黑市上,多多少少也能卖点钱,你要回部队没空卖,我们几个老邻居晚上给你拉过去卖了。”
孟小军摇摇头,“我娘应该不会想给外人,给邻居们用吧,有什么能用上的,就进去拿,我留一把钥匙在这。”
刘婶拿到钥匙,藏不住的开心,她早就看上孟家那个鸡笼了,那可是铁丝围的,最近政策松了,又开始能养鸡。
小军这人能处,看着钱木木马上就要跟着孟小军走出胡同了,刘婶追在后面,挥着胳膊喊:“姑娘啊,我们小军人好,我们邻舍们都知道,和他谈对象不亏。”
小军看姑娘那眼神,说没点意思,作为过来人的刘婶一万个不信。
被刘婶这大嗓门一喊,胡同这几家全往外探头,钱木木闭眼几秒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跟长辈打招呼,不礼貌,她就打个招呼。
转身,点头,挥手,“婶子大娘叔叔伯伯,小朋友们好。”
钱木木用手肘捅了一下孟小军,让他快解释。
偏偏孟小军啥也不说。
就让邻居们以为他们是在谈的对象。
等和邻居们打完招呼,往钱家走的路上,她问:“你刚刚干嘛不说清楚。”
“那我问你,为什么那个人一说我娘是他推的,你就信,还打算跟我绝交?”
钱木木把原主和大娘聊过天,还聊过他的事说了一遍,“所以我以为他当时跟踪过我,知道了这事,事后真的找大娘泄愤。”
现在回想,跟踪过原主的事,应该是真的,后面的事,应该是钱红峰打听到什么,自己编了一套,专门给她添堵。
不对,不是她先问的吗?
“你还没回答我的呢?”钱木木拽住孟小军袖子,接着追问。
“因为咱们马上就要成为对象,为什么要澄清,他们以为的都是真的。”
钱木木停下来不走了,拽住孟小军也不让给他走,这事得好好说道说道,反正这条小路,也没什么人经过。
“你们以为咱俩早就认识,还认为咱俩早就开始谈对象了。其实咱俩才认识三天。”
“认识时间重要吗?如果你同意,今天晚上就坐火车一块跟我回岛。”
她听得懂,他暗指原主和钱红峰认识相处了十八年,也没看清钱红峰人皮兽心。
但,“我才十八。”
“1950年颁布的《婚姻法》规定,男20岁,女18岁,就可以结婚。你说过你上个月刚过十八岁生日。”
还是觉得不对,“我还没过政审,咱俩不能领证。”
“带着街道办事处开的信回岛,政审结果慢慢等。”
还是觉得不保险,“要是政审没过呢?”
“那咱俩就谈一辈子对象。”
话头又回到了谈对象这,她才意识到,“我什么时候同意要和你谈对象了?”
看到孟小军胸有成竹的笑,她就知道,他第一次提起时,她没反对,就泄露了她愿意。
孟小军看着点头又摇头的钱木木,决定退一步让钱木木有缓冲,“你现在喝水需要我,做饭不能看火,也需要我。你家那么大院子你自己住也害怕。先跟我回岛,我来照顾你,你什么时候想谈对象了,先考虑我,我先占个位,你同意不?”
看她明显在思考,他觉得有戏。
她果然点头了。
他成功了。
近水楼台,金石为开,媳妇早晚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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