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糖（一）
夜幕压下白日的温暖，夹杂着寒风侵袭着城市，小巷里传来阵阵犬吠，饭菜的香气四溢。
只是这宁静并不持久，瓷碗破碎的声音响起，注定又是一个争执不休的夜晚。
言兮之缩在门口捂住耳朵，却怎么都挡不住争执声，她不喜欢这样的情况，仿佛坠入深海，冰冷又难以呼吸。
“咔嚓。”
轻微的开门声让言兮之瞬间回神，慌乱地扯起一旁的钥匙，拽过垃圾袋，开门冲出去，跟上前面的人。
小巷的路灯坏了好几天都没有人来修，温瑜秋打着手电筒慢悠悠地走下楼，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轻笑一声。
自从搬来后，每天晚上那个小孩都会跟在她身后上下楼，偏偏藏的很好，她只能照到一个身影，知道是个小朋友。
不过，跟了这么久，是时候认识一下吧。温瑜秋这样想着，倏然加快速度，身后的脚步声停滞俄顷，也跟着加快速度。
温瑜秋听到身后凌乱的步伐，有种不好的预感，才停下脚步就听到咚的一声，还有塑料袋被碾压的嘶啦声。
她连忙往回跑，把人从地上抱起来：“没事吧，你……是你？”
手电筒照亮两个人，温瑜秋看到言兮之的脸庞一愣，虽然因为摔跤变得灰头土脸，但她还是认出来了。
这是那天帮助过她的孩子。
搬家那天，她放学后便先跟着司机，把东西拿到新家，一个人抱着半人高的箱子走在路上，有些挡住视线，她往上轻轻一抬，圆形的盒子便一咕噜掉下来，滚了几米远。
停在一个言兮之脚边，言兮之拿起圆球凝目注视着她，温瑜秋走上前去，语气和婉：“谢谢你捡起它，可以请你把它还给姐姐吗？”
言兮之没有说话，木然地盯着她出神，呼出的白雾时不时遮挡着两人的视线，温瑜秋没有催促，眼神流闪着温和，和她对视。
言兮之蓦然回神，脸上闪过一丝懊恼把盒子放回去后便跑走。
温瑜秋惑然，她很吓人吗？怎么就吓跑了。
看上去还有点不开心的样子？
没再多想，箱子抱久了就有些累，她先把箱子放到房间里，又帮着师傅搬了些东西上去，擦了汗水才想起来，还没有谢谢那个女孩呢。
温瑜秋站在阳台那儿往下一看，就看见女孩坐在树下，之前被箱子挡住视线没能看太清，现在仔细一看，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拿着根树枝不知道在戳什么。
她走回房间，从箱子里翻出一盒糖果，拿上一颗薄荷味的走下楼去，站在她面前，停下。
言兮之抬头呆呆地望着她，温瑜秋看着女孩发愣的样子有些想笑，怪可爱的。
一时间起了挑逗的心思，半蹲着身子，轻声道：“姐姐好看吗？”
言兮之没回答，温瑜秋也不追问，把糖放进她的手心里，揉揉她的发丝：“谢谢你今天帮我捡起盒子，给你的奖励。”
“乖孩子。”
……
现在，乖孩子变成了‘尾随’自己的小尾巴，此时还摔了一跤，又变成脏兮兮的样子，被冻红的脸颊微微皱起，眼一红就落下泪来。
温瑜秋连忙轻拍去她身上的灰，有些笨拙地哄着：“哪里摔疼了吗？对不起啊姐姐不该吓唬你的，不哭了好不好？”
安抚没有奏效，言兮之越哭越大声，温瑜秋为难地看着她，试探地抱了一下言兮之。
很轻，轻的过分，毫不费力地就抱起来了。
温瑜秋抱着言兮之，见她没有反抗，俯身拿起来两人的垃圾袋：“妹妹不哭了，姐姐帮你丢垃圾。”
被抱住后言兮之的哭声小了不少，但还是止不住地抽泣，温瑜秋觉得她大概是受伤了，还这么小也不知道从第几层楼梯摔下来的。
“姐姐带你回家好吗？”
言兮之没说话，只是趴在温瑜秋肩膀上的小脑袋点点，表示同意。
“在几楼？”
言兮之比划一个五又比划一个三，温瑜秋恍然，原来在她对门呢，难怪每次都那么准时地跟在后面。
把人抱到503门口放下，借着走廊的灯才看到她脸上都被刮伤了，心里的愧疚又上升一点：“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摔下来，回去记得让爸爸妈妈帮你上药。”
温瑜秋停顿几秒，起身敲敲门，还是亲自说明情况吧。
只是敲了两三下也没人来开门，微微蹙眉，再次抬手却被拉住。
低头看见言兮之泪汪汪地看着她，糯糯地开口，哭腔还没有消退，听上去可怜兮兮的：“家里，没人，好疼。”
……
温瑜秋还是把人带回家，洗了一把脸，细细检查伤口，拿出药箱给她消了毒贴上创可贴，一些淤青的地方也涂上药膏。
还好，摔得不怎么严重，大概是垃圾袋垫底抵消了些伤害吧。
衣服也有些磨破，温瑜秋想着小朋友家里没人，便翻出以前的衣服，打开浴霸灯，把花洒取下来放在小凳子上。
“会自己洗澡吗？”
温瑜秋有点不放心，言兮之捏着衣服，脸上露出一抹窘态，她还不会自己洗澡，没有人教过她。
但她不想让大姐姐帮她洗，只能点头。
“那就好，有什么问题就叫我，我就在房间。”
“嗯。”
言兮之忐忑地抱着衣服关门，垫着脚把衣服放进袋子里，脱下脏兮兮的衣物，开始洗澡。
受伤的地方都被保鲜膜包起来，她伸手摸摸保鲜膜，回想起来第一次和温瑜秋见面的场景。
那天她落荒而逃，过了许久才折回来，坐在树下画着奇怪的图案。
那是她的报复计划，既然打不过就换一种方式对付。画着画着就想到前面那个大姐姐，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又温柔的人。
穿得干净亮眼，声音也很轻柔，眼神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凶狠或严厉，她不知道怎么形容。
就这样想着，眼前突然出现一块阴霾，她抬头一看，发现是自己前面想着的那个人。
言兮之有些发愣，她是做梦了吗？
随后，她听到她问：“我好看吗？”
言兮之没有回答，再后来，一颗糖果放进她的手中，头顶也被轻揉了几下。
她又听到她的夸奖：“乖孩子。”
言兮之回神时，温瑜秋已经走到楼梯口，她低头捏捏那颗糖，硬硬的，拆开放进口中，冰冰凉凉的，还很甜。
思绪乍然收回，言兮之抵着糖果。
原来不是做梦，她真的出现过，还给了自己一颗糖果。
回到现在，言兮之随意冲了身子擦去水渍，心里有点难以置信。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温柔的人吗？给她糖果，揉她脑袋，给她拍灰，抱她，给她上药……每一个举动都那么的柔缓。
穿上衣服，她开门走出去，温瑜秋听到声音放下书本走过来，蹲下身拆掉保鲜膜：“洗好了，姐姐送你回家。”
“衣服姐姐会帮你洗，干了再还给你。”
言兮之点点头没有拒绝，温瑜秋笑笑忍不住揉揉她的头：“走吧。”
到了客厅，经过茶几时温瑜秋又拿了几颗糖给言兮之：“今天受惊吓了，姐姐再和你道个歉，这几颗糖送给你，以后不要偷偷跟着我后面了，每天晚上七点姐姐会去丢垃圾，你跟着我去就好。”
“我叫温瑜秋，你叫什么名字呢？”
言兮之攥紧糖果，忽闪着眼睛看着温瑜秋，纠结半天还是没有说出名字，只是小小声地说一句：“谢谢姐姐，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温瑜秋一愣，有些无奈，明明问的是名字，怎么突然说报答，这小孩……知道什么是报答吗？
但言兮之的神情严肃又认真，好像真的要报答她一样，温瑜秋捏捏她的脸蛋：“那，你要怎么报答姐姐？”
言兮之小嘴一撇，有些苦闷，怎么报答？她不知道，她只是看到电视剧里都是这么说的。
电视剧里报答都是给钱，给好东西，这些她都没有。
她只有她自己……
言兮之看到温瑜秋期待的眼神，苦思冥想半天，憋出一句：“跟姐姐一辈子。”
“噗。”温瑜秋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摇摇头把言兮之抱到家门口，“好了，小孩子知道什么报答，别乱说话。”
“明天晚上记得准时出来跟我去丢垃圾，糖果不能吃太多，记得刷牙齿，不然会蛀牙哦。”
言兮之揪住她的衣角，嘟起嘴：“我是认真的。”
“什……”温瑜秋刚想问什么认真的，随即想起来，噢，是说那句话，“好，姐姐知道你是认真的。”
言兮之见温瑜秋同意了，才松开手开门进屋，关门前望着温瑜秋，想说一句再见，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她。
温瑜秋和她对视几秒，莫名地读懂了里面的情绪，露出笑容朝她挥挥手：“再见，明天见。”
言兮之脸一热，把门关上。
明明是冬天，她却感觉全身暖烘烘的，手心也出了点汗水，言兮之把糖果放在桌子上，揉揉脸颊，低着头小声道：“姐姐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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