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倾若
倾若摇摇头,长叹一声,道:“前几日,我发现那滨西洲的鬼,个个儿都不肯投胎。”
齐斯玉一顿,瞳孔缩成一线,“师妹你也去了?”
倾若默默吃了他一大圈黑棋,道:“饿死鬼游荡人间,磨磨蹭蹭,无咎和必安他俩怎么抓的过来?这种脏活儿,我不去谁去?”
范无咎和谢必安乃是黑白无常,生前便是一对异姓兄弟。
二人同为捕快,一次,天上大雨滂沱,谢必安说为范无咎回去拿伞,让范无咎在此等候。
可谢必安拿伞归来时,范无咎却已被大水淹死。
谢必安知道范无咎必然是为了信守承诺,才在此等候丧了命,于是,谢必安也上吊自尽,实现了与其同生共死的誓言。
二人因此感动了阎王大人,被封为阴差。谢必安专捕善魂,范无咎专抓恶鬼。
而倾若也曾是阴间一小吏,与二人私交甚密,或者说,她和冥界的任何人都私交甚密,是绝对的社交达人。
后来,倾若因为在阴间平乱,抓回了百名臭名昭著的恶鬼,立下了功,她被天尊收了做徒弟,司掌瀛洲山,主抓阴间都不收之恶鬼。
齐斯玉对着自己被吃的一大片黑棋,渐渐拧紧了眉心,嘴上道:“猖狂!”
倾若以为他在骂龙族不给滨西下雨的事,便一拍那案子,“可不是吗?不让咱们干涉凡间,它龙族倒是随随便便饿死几十万人。”
结果,齐斯玉伸了伸腿,“不小心”把那小几案蹬了一脚。
……
哗啦啦,棋盘上的棋子多数都落了地,仅剩的几颗都是黑子。
倾若虚着眼看齐斯玉,“……师兄,你这又玩不起了?”
齐斯玉浅浅一笑,把那垂荡在胸前的飘带往后一甩,“重来。”
倾若瞪他一眼,“闹半天你跟我聊这事,就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玩赖?”
齐斯玉一抬手,地上的黑白棋子统统都飞了起来,如同道道陨星,黑子回墨玉盒中,白子回白玉盒里,一个个乖乖的自己落回去。
只有一个黑子,十分不听话,不肯回盒子,反倒是在棋盘上自己来回蹦跶,哒哒哒的响个不停。
倾若瞪他道:“师兄,你不玩我可走了。”
齐斯玉将手肘撑在几案上,拄着自己那半张脸,道:“师妹,你看,这枚黑棋好比恶鬼,或许只是诱饵,诱你生怒意。”
若有人也像用魔气引诱他一样,以恶鬼引诱倾若,触发天惩呢?
倾若啪的一声,将那作乱的黑棋子拍在掌下。
她一抬手,那黑棋子碎成了一片玉粉,“来一个碾死一个。”
齐斯玉这个臭棋篓子,输了几天几夜,在耍无赖三十多次后,终于过够了这个瘾。
斯玉仙上光风霁月,唯独在棋局上,老赖成性。
*
荀音那日从听息阁出来后,被齐斯玉打通了筋脉,趁热打铁,练了一天一夜的御水术。
她总觉得,自己的进度还是太慢了。
她的仇家可是能兴海造浪的。
假如仇家知道她还活着,无需她去寻仇,仇家势必会来斩草除根。
在不眠不休的第二夜,她看着水造的万物,在她面前栩栩如生。
无数水做的动物奔跑在山间,浪花翻涌于草地上却片叶不湿。
水造的巨轮开在半山腰上,如同航行于一片绿松石般的海洋。
还有一只“齐斯玉”在她脚边,咩咩叫着吃草。
系统自动开机,【我能不能问问,你做个这玩意干什么?上次是为了开锁,这次呢?】
“习惯了习惯了……顺手一做。”她一弹指,将那吃草的齐斯玉打散,水顷刻间洒了一地。
突然,草地那边有了动静。
不知不觉,天又将大亮了。一片井田蓝云裳飘过,弟子们都已负着剑拿着书,去上早课了。
荀音收功,把御水术的痕迹隐去,想随她们一道去上早课。
一个女弟子捂着嘴笑道:“我听说,瀛洲山倾若上仙回来了,这几日都在斯玉师叔房中。”
另一个女弟子瞪大眼睛,“真的?又是几天几夜?身体真好。”
“你懂什么?人家两人都是仙上,双修能阴阳调和、如登莲华极乐之地呦,好快活。”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几个女弟子笑的花枝乱颤,像是闰土瓜田里的猹。
荀音突然从后头跳出来,拍其中一个女弟子的肩膀,道:“嘿!敢私底下说仙上的坏话,胆子不小!”
那女弟子被她吓的魂飞了半条,一回头,见是荀音,这才拍拍自己心口,道:“你啊!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荀音与她们边走边话,饶有兴味的问:“倾若上仙真是师叔的道侣吗?”
那女弟子还没说什么,却又有一人影跳出来,猛拍了荀音的肩膀。
荀音的半条魂儿也飞了出去,吓的当场心跳慢了半拍。
就听一少年音色,拿捏着老成持重的范儿道:“敢私下议论仙上,胆子不小。他们二人不过是手谈几局,怎么被你们说成这样难听?”
几人回头一看,居然是怒发冲冠的温雪言。
“师尊……”几个女弟子大惊失色。
师尊今日把那一身水青衣衫换了,身着一袭银朱衫子,外头配着霜色的轻纱。
他穿这一袭红衣,真是翩翩少年郎,灵动俊俏又绝不艳俗,衬的他唇红齿白。
圆眼睛灵秀,哪怕是生着气,也让人怕不起来了。
荀音连忙转移方才那个尴尬的话题,“哇,师尊,您今日好俊呐。”
温雪言瞥她一眼,道:“少在这儿耍嘴。”
【温雪言,好感度+300】
口嫌体直。
他手里不住的拈着那两缕多出来的龙须刘海,腰板挺的还格外直。
其他几名女弟子一瞧他这副模样,瞬间都心领神会似的,好像除了荀音,大家都像明白了点什么。
荀音不明就里,拉着温雪言的袖子道:“走吧师尊,一道去校场。”
其中有个女弟子抻了抻荀音,道:“哎,走了,师尊今日有事,咱们自修。”
荀音道:“哦?为何?”
温雪言清清嗓子,“啊……为师今日有些私事要处理,就先行一步了。”
看着他的背影,荀音问那几个女弟子,“师尊有什么私事?”
其中一个女弟子捏着细嗓子开了腔:“孔雀开屏为哪般?”
另一女弟子接道:“必是求偶闹得欢!”
*
天朗气清,岩舍门前,温雪言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和衣衫。
他对着那荷花潭照镜子,时而觉得那两缕头发放在前头为妙,时而又觉得还是束上去显得利落。
铛一声,岩舍的门被推开了。
温雪言手足无措的半天,最后终于还是抱臂,装成一副深沉的模样。
“小师妹!这么巧,你也在这儿?”
那倾若的红衣,映得院落都一片绯色,她凤眸微挑注视温雪言道:“大师兄,你今日的发式……”
温雪言眨巴了两下圆眼睛,得意道:“怎么样?她们都说很精神。”
倾若点点头,“是是是,精神的很。”她一边说一边下山去。
温雪言噘着嘴思量,怎么了?难道不好看?
他扭头去看荷花潭里自己的倒影,好家伙,龙须刘海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像一只被掰掉一边犄角的龙,不大聪明的样子。
他“哎呀呀”了两声,飞快将两边刘海都理顺了,这才追上去。
“小师妹小师妹,等等师兄。”
倾若悠悠下山,步履如风,向来是来无影去无踪。
温雪言追到了蓬莱山半山腰,才终于截住倾若。
“你看,小师妹,这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遮阳结界,研究了好久呢。”
温雪言大手一撑,便开出一道黑色的薄膜,“特别好,黑色最防晒了,保准不会晒坏你的魂魄。”
倾若是鬼界出身,的确怕阳炎酷辣。她不喜欢太阳,每每都在松树底下走。
倾若一扭头,盯着温雪言,一语不发。
温雪言被她这双鬼见了都发愁的眼,盯的身上直冒寒气,“小……小师妹,你不喜欢?”
只听,噔一声,一把大红色、刻满了金色铭文的伞,当头开在二人上方。
瞬间,那黑色结界被伞上的金色铭文,照的近乎于无。
同时,日头也被这把伞挡的严严实实,周遭万物都镀上了金红之色,蓬莱山好似霞光万丈。
此乃是太虚伞,可揽天地、囊万物,是天尊偏爱,独独传承给小弟子倾若的。
倾若面上有礼有节,道:“多谢师兄好意,不过,上次我也说了,我什么都不需要。”
温雪言抓抓自己被龙须刘海扫的痒痒的面颊,道:“啊哈哈,瞧我,真是粗心大意,忘了师妹你有太虚伞了,哈哈。”
倾若干笑一声,道:“师兄你何时不大意过,我早都习惯了。”
她一说完,又要提步往瀛洲山天廊上去。
温雪言急了,他一把薅住倾若彤云似的袖子,道:“给我慢着!你和斯玉那小子就能下几天棋,却不肯跟你师兄我多说两句吗?”
倾若被他拽的红香云纱一滑,落下半个雪白的肩膀,白的晃眼。
同时,铛啷一声——
倾若身上的锁链声在剧烈响动后,好像是落了地!
……
二人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霎时间,妖风大作,那太虚伞自己砰一声暴起撑开,悬在二人头顶,转个不停,快到瞧不清上头任何一个金字。
树叶哗哗作响,花草瑟瑟而抖,飞禽走兽呜咽不止,朝着一个方向后退,眼瞳中都是恐惧与敌意。
那是西北方,似乎什么都没有,却在阳炎底下,落下忽明忽暗的烟影儿,越来越大!
倾若淡定的半蹲下,红衣曳地,宛如岩浆蜿蜒开去。
她在地上虚虚捡起了什么,锁链声再次响起。
周围归于一片死寂。
竖起的草木宁谧如初,天上阴翳皆近散去。
“小师妹,我……我不是故意的。”温雪言面无血色。
“师兄,下次当心。”倾若道。
温雪言擦擦汗,呲牙道:“当心,下次一定当心,呼,吓死我了。”
他说完这话,红衣已然都飘没影儿了。
温雪言长叹一声,再不敢上前去没皮没脸追着人家了。
他转了个大圈,马上冷下脸来,对着那琼浆飞瀑,突然弹了一道真气。
“啊!”荀音应声露馅。
温雪言白了她一眼,“你这一路用御水术隐身跟过来,就为了看为师出丑吗?”
荀音摸摸头,“不丑不丑,是倾若师叔她不懂得欣赏,放着师尊这种贴心的不爱,偏偏喜欢斯玉师叔那种石头人。”
系统提示道【温雪言好感+200】
温雪言用扇子敲了敲她的脑壳,“就你会说话,敢将方才的事说出去,为师就罚你去给石头人当徒弟。”
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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