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十九，我记得你

楚知非摸出一柄折扇，眼疾手快地挡住了苍离的脸，整个人瞬间化成一捧黑雾，从苍离的钳制中轻巧地逃开。

        “可别仗着自己受了伤就开始耍流氓。”楚知非摇了摇折扇，一个手刀砍在了苍离的后颈上，随即“啧”了一声，苍离的不坏金身打得她怪疼的。

        这一段，也同天命对上了。

        天命之中，苍离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洛映雪一个人，她一个半大不小的仙子那里打得过仙界里颇有能耐的仙尊？自然是被打了个半死，最后凭着一口气才艰难地将苍离唤醒。究竟是洛映雪的情意感动上苍还是天命有意安排，楚知非不得而知。最后的结果便是后来好长一段时日，洛映雪都是吊着命昏迷不醒，苍离倒是从那会儿对这个凡间来的小弟子多上了些心。

        可惜楚知非可不是什么刚升仙位的小仙子，不过好歹苍离是天帝陛下钦点的人，她不能再像在凡间那样下死手，只是躲闪开来。

        谁知苍离被楚知非方才那一下彻底激怒，身体四周忽地燃起金色的符文，飞身掠向楚知非，破空之声在耳畔乍然响起。

        这些符文竟是带了十成十的杀意。

        黑色的雾气在苍离的指尖穿过，又在房梁上重新凝成了人形。

        楚知非眯起眼睛，苍离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她手头没有合适的法器，这毕竟是在天界，她不能让别人看到她化成黑雾的模样。

        让苍离丢脸还是让她的秘密暴露，楚知非很快有了决断。

        她迅速地扯下了殿中的床帐，细细的黑雾裹挟着床帐，将苍离捆成了一只蛹，楚知非嘴里念念有词，方才还未消散的金色符文开始从新组合凝聚，化入楚知非的黑雾之中，逐渐将黑雾吞没，成为了流动在苍离身上的金色锁链。

        这是上古时期的封禁咒，通常是用来封印一锅炖不下的妖兽，个中滋味不会好受。

        于是洛映雪和宋鸣听到动静赶到苍离的寝殿时就看到自家仙尊被床帐裹成了个蚕蛹，在地上可劲儿挣扎，而那位大名鼎鼎的洞微神君正蹲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拿着柄折扇戳着苍离的脑门。

        洛映雪见状红了眼眶，当即就要扑上去，好在楚知非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她有点头疼地说道：“他身上有上古封禁咒，洛姑娘先别碰他，你抗不住反噬的。”

        她并没有给洛映雪下多深的昏睡咒，不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清醒过来，确实不是寻常人能够办到的。

        楚知非对洛映雪身上的秘密没什么兴趣，便拍了拍手，站起身朝宋鸣道：“你师尊走火入魔了，借根捆仙索，上古禁咒箍得他不大舒服。”

        宋鸣：“……”

        上古禁咒随便用在我师尊身上真的好吗？

        楚知非知看得出宋鸣在想什么，解释道：“放心，你看他还能在地上翻身，暂时死不了，只是不太舒服而已。”

        等用捆仙索将苍离捆好，楚知非又朝苍离的神魂里上了道禁咒，防止他身体内的毒冲撞神魂：“找个医术好的仙者过来，苍离的身体有点问题。”

        宋鸣很是不解，问道：“为何……”

        楚知非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望着宋鸣，又或者是洛映雪：“神魂的伤我治得了，情毒我可没办法解。”

        是了，走火入魔只会走火入魔，可不会平白无故地耍流氓。楚知非虽说独身多年，但情毒还是会辨认一二，有的情毒用来杀人于无形是极好的，毕竟死的不体面，大多数活人为了保留面子都不会去深究。

        凡人有的东西，这群仙神自然也是有的，药性还要烈上一筹。苍离身上的毒不多，若放在平时根本不会有什么反应，这回是钻了苍离神魂受伤的空子。

        宋鸣先是一惊，而后又似乎想起什么，愤怒地望着身旁的洛映雪，“洛姑娘……你！”

        洛映雪退了两步，还未开口反驳，楚知非便道：”宋仙友，先去请大夫吧。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洛映雪再罪大恶极，也不会有自家师尊重要，宋鸣只得称是，连忙出去找药圣过来给自家师尊解毒。

        宋鸣走后，殿内神智清醒的就只剩下楚知非和洛映雪二人。楚知非显然是不打算同洛映雪多说些什么。

        于是洛映雪先开了口：“仙子……不，不是我……”

        洛映雪整个人都十分慌乱，说着便要下跪，楚知非扬了扬手，带起的风又将洛映雪托了起来。

        “我亦没说是你。”

        楚知非是真的不太信洛映雪会干这种事情，好歹是天命之女，用这种手段，未免太过愚蠢了些，更何况，能瞒过宋鸣给苍离下情毒，若是没有别人帮忙，洛映雪一个凡人，办不到这样的事情。如果是后者，抓住一个洛映雪也没有什么大用。

        洛映雪抽了抽鼻子，不可思议地望着楚知非，“仙子信我？”

        楚知非不太习惯被人用这种眼神看着，便用折扇挡了挡，道：“我没有质疑你的证据。”又指了指不远处的椅子：“你若是担心他，便留在这里等到药圣过来解毒。”

        洛映雪擦了擦眼泪，感激道：“多……多谢仙子。”

        洛映雪一口一个“仙子”听得楚知非有些牙疼，她被叫着“魔头”“妖女”“小怪物”长大，封神之后大多都会尊称她一句“神君”，若非是隐藏身份，还真少有人叫她一声“仙子”。楚知非正要皱起的眉头对上了洛映雪发红的眼眶，想来这位在凡间被当成掌上明珠宠爱的小姑娘在这青吾宫怕是受了不少委屈。

        一想到这里，楚知非硬生生地将自己的眉头扯平了些，勉强做了个和善的表情。

        头疼。

        楚知非又随口问了问洛映雪来天界的缘由。

        “回仙子的话，我在凡间时，连苍哥哥……也就是苍离仙尊。洛映雪说得有些艰难，她似乎还是不能接受连苍就是苍离，但提起他时，洛映雪的脸上总挂着点笑意。

        “从前我在家过得并不舒心，连哥哥也是，那个时候我和他也算得上同病相怜。他曾向我许过一诺，要带我离开，许我一世安稳，只是后来连哥哥被歹人所害，这个诺言终究是没能实现。”

        歹人楚知非：“……”

        “我没想过能够再见到他，他像个天神那样将我从受罚的佛堂里带了出来，不……他本身就是天神。”洛映雪苦笑了一下，“从前我总觉得我能帮他，现在，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守着他醒来这一件事情了。”

        她看了一眼楚知非，道：“从前的我能守着连哥哥的诺言，现在……仙子会不会觉得我是在痴心妄想？”

        楚知非明白洛映雪想的是什么，无非是仙凡有别，作为一个凡人，洛映雪在这种时候帮不上任何忙，心里难受也无可厚非。

        楚知非倒是巴不得这对神仙眷侣立马锁死，她道：“你说你那时在佛堂受罚，苍离将你带走，带上天界，你可知道仙者原身是没办法轻易下界的，你又可知，凡人飞升上界是要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还须得经过九道天雷飞升上界，这些事情洛映雪并不知道，楚知非也没打算掀了苍离的老底，苍离身上没有雷劫过后的痕迹，这笔帐怕是还攒在雷公电母的手上。

        这世上所有的巧合都是由无数的早有预谋组成，楚知非可不信苍离能大晚上地路过凡间的佛堂，又恰好看见洛映雪在受罚。

        看样子少年心动倒是比帝王震怒更能影响苍离。

        洛映雪一愣，楚知非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道：“苍离在看着你。”

        药圣来得很快，楚知非点到即止，并未将那句“他也动了心”说出口，留下还在愣神中的洛映雪，径直走向了宋鸣。

        宋鸣见到了洛映雪便没什么好脸色，若不是担心他师尊，还有楚知非拦着，怕是要将洛映雪直接投入畜生道。

        楚知非没有猜错，苍离身上确实是一种不太常见的情毒，药圣妙手回春，不消片刻便将其拔除。这情毒药性不大，平时有些难以察觉，但日积月累，会对仙体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仙力流转的时也会比其他仙者更容易走火入魔。

        这绝非凡人手段，洛映雪初到仙界不久做不到这样的事情，这毒倒像是在苍离劫身下凡渡劫时动的手脚，若非楚知非早早将苍离的劫身打包送回天界，苍离醒来怕是必然得造出好大一场动静，这也解释了为何天命之中苍离会有走火入魔的时候。

        洛映雪的嫌疑暂时洗掉了，楚知非没兴趣看青吾宫的人抓内鬼，不过她还有些事情要问，便留了下来。

        宋鸣听闻离镜宫内恐怕有内鬼，不由得急急忙忙地想要去查证。楚知非却是将人拦住了，她道：“现在青吾宫有内鬼的事情只有在场几位知晓，宋仙友何必这么着急打草惊蛇，不如等你师尊清醒之后再做决断。”

        楚知非轻飘飘的几句话便将所有人都留了下来。

        直到苍离渐渐转醒，洛映雪是第一个发现的，可苍离的目光却不偏不倚恰好对上了正在喝茶的楚知非。

        楚知非有一瞬的怔忡，这一瞬不算清醒的苍离更加接近她记忆里的那个人，那时候她年纪不大，也不知道清早比起鲜花更适合一顿早点，她握着一把带着晨露的花冒冒失失地冲进了那人的房间，还未醒神的男人脸上没有平日的温和，看起来有些茫然的冷冽。

        就像现在的苍离。

        只是楚知非习惯了失望，身体早就先她一步做出反应，只见她微微一笑，道：“仙尊看着我，可是有什么事情要问我？”

        苍离的眼神清醒了些，目光越过守在身边的三人落在了楚知非的脸上，他有些平静地开口：“十九，我记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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