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十二年前
“来人啊,将崔氏拿下!”
随着李缬云话音一落,殿中侍卫一拥而上,将崔瑶环团团包围。
崔瑶环依旧捧着茶盘,对李缬云微微一笑:“公主恐怕误会了,殿中人有目共睹,奴婢只碰了茶盘,并未触碰茶盏。”
李缬云冷笑:“那你敢不敢让我当众验毒?”
崔瑶环不动声色,看向郭贵妃。
郭贵妃柳眉紧蹙,满脸愤愤不平,对李纯抱怨:“陛下,这盏茶早就经过尚食局查验,南康在这里信口雌黄,是污蔑臣妾的含凉殿不干净么?”
李纯看着殿中剑拔弩张的阵势,沉默片刻,下口谕:“让南康验毒。”
一句话偏向何方,态度明了。
郭贵妃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李缬云得了圣意,走到崔瑶环面前,亮出银针,往茶盏里搅了搅。
众人屏息凝神看着银针,片刻后,有人惊叫:“变黑了,银针变黑了!”
郭贵妃面色剧变,瞪眼看着变黑的银针,颤声低喃:“这,这怎么可能……”
李纯立刻看向崔瑶环,龙颜大怒:“你竟敢给朕下毒!”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崔瑶环却毫无惧色,迎着他震怒的目光,为自己辩白。
“奴婢刚从掖庭狱脱身,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谋害陛下啊,”她望向李缬云,委屈反问,“这盏茶不止奴婢一人经手,茶中到底为何会有毒,还望南康公主为奴婢解惑。”
“好,你装糊涂,本公主就为你解这个惑,”李缬云傲然一笑,徐徐道,“毒菌伞盖下的褶子里,生着一种细如齑粉的颗粒,将成熟的菌子放在纸上,敲击伞盖,便可收集到这种毒粉。给人下毒时,只需将毒粉藏在指甲缝里,乘人不备轻轻弹入茶盏之中,毒粉混进茶汤里,肉眼根本看不到。”
崔瑶环一脸无辜,摇头道:“公主在说什么,奴婢根本听不懂。”
“还嘴硬呢?你指甲缝里有没有毒,一验便知!”
崔瑶环面不改色,从容道:“方才陛下将茶盏放回盘中,茶汤泼出来,沾染到了奴婢的手指,公主以此为凭,与栽赃陷害何异?”
“你——”李缬云没想到这人比想象中难缠,刚要怒斥,被天子李纯打断。
“等等,”李纯一头雾水,问女儿,“这毒物的来源,还有这下毒的手段,你又是如何得知?”
李缬云瞬间扬起笑容,向李纯报喜:“因为二皇兄与沈郎中的毒,都已经解开了啊。”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唱礼声:“澧王、沈进士求见——”
李纯听见唱礼,喜上眉梢:“快宣!”
亲耳确定澧王已转危为安,崔瑶环的面色直到这时,终于微微一变。
李纯身侧,郭贵妃更是如坐针毡,一张脸血色全无。
李缬云将这两人的变化看在眼中,只觉齿冷。
策划了那么恶毒的阴谋,害死了那么多条人命,却依旧道貌岸然,高高在上。
贵人作恶,也应承受律法严惩、世人唾弃。
今日,她就要撕破她们的伪装!
她转身面向殿门,看着微澜与二哥气宇轩昂走入殿中,心潮激荡。
天子也分外开怀,又是赐座,又是关怀:“你二人解了剧毒,身子如何?可有其他不适?”
沈微澜拱手回话:“谢陛下挂怀,沈汾已无大碍。”
李宽却是逮着机会,哭唧唧冲李纯卖惨:“父皇,儿臣此番九死一生,元气大伤,实在是受了大罪了!”
李纯看着瘦了一圈的爱子,心疼不已:“回去让食医好好调理,朕多赐些补品给你。”
“谢父皇!”李宽笑眯眯谢恩。
李缬云看着二哥为了讨赏撒娇撒痴,一阵无语。
她轻咳两声,对天子道:“父皇,这鬼车鸟案已被沈郎破获,此案的来龙去脉,也由他禀明吧。”
李纯颔首应允,看向沈微澜。
沈微澜拱手一礼,对众人娓娓道来:“欲厘清此案,还要从十二年前说起……
贞元十九年,御史崔䓕刚正不阿,御下极严,三名属下蓄意报复,将他引入神策狱巡囚。神策军素闻崔御史威名,担心制造冤狱的罪行暴露,索性恶人先告状,向天子告发崔御史擅入神策狱。
当时德宗皇帝极为倚重神策军,权衡利弊后,将崔御史杖责四十,流放崖州,妻女充入掖庭。四年后,崔御史的妻子积劳成疾,撒手人寰,只留下了女儿崔瑶环。
崔瑶环因才貌入选含凉殿,做了郭贵妃的宫女。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奉贵妃之命前往东宫,发现园丁正在种植香草。
惠昭太子爱以香草自喻,东宫里种的奇花异草,很多是由岭南进贡,别说水土不服难以养活,有些花草园丁连名字都叫不出,而崔瑶环的母亲恰好是岭南人,曾教过女儿辨识草木的本事。崔瑶环在这批奇花异草中,一眼认出了剧毒的冶葛,于是主动帮助园丁栽种香草,趁机收集了这种剧毒。”
沈微澜说到此处,与李缬云对视。
李缬云收到暗示,拍拍手,等候在殿外的照白立刻领着一名老叟进殿。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那老叟伏地叩首,禀报天子,“老奴乃是东宫园丁,六年前,宫女崔氏曾帮老奴种植香草,老奴原以为她有一副热心肠,原来竟是包藏祸心!”
老园丁抬起头指认崔瑶环,满脸愤慨:“惠昭太子温厚仁善,你这个毒妇,竟然对他下毒手!”
崔瑶环看着老园丁,冷冷一哂:“当年你养不活那些花草,差点掉脑袋,跪在泥地里抱头痛哭,明明是我救你一命,真是好心没好报。”
老园丁一下子哑了声,心虚地缩起脖子。
崔瑶环看向沈微澜,若无其事地解释:“我天生喜欢花花草草,出手帮助园丁,只是一时技痒罢了。”
“是吗?”沈微澜微微一笑,“当时崔御史的死讯刚好从崖州传到长安,我倒认为,你是在父母双亡后,决定鱼死网破,寻找机会报仇。”
崔瑶环眉梢一挑,冷冷否认:“这只是你的猜测罢了。”
沈微澜没有接她的话,径自往下说:“你往来于含凉殿与东宫之间,觉察到贵妃与惠昭太子之间关系微妙,觉得可以从中抓住机会,你静静等待着,直到某日黄昏,一只金雕飞过了太子东宫。
你发现那只金雕十分眼熟,应是养在内廷五坊中的西域贡品。先帝即位后,奉行节用爱民之策,曾将宫中驯养雕、鹘、鹰、鹞、狗的五坊废除,这金雕显然已被某人昧下,私自驯养。
于是你顺着金雕,找到了在飞龙厩任职的内侍李升,此人原本在五坊中的雕坊供职,雕坊废除后,他被分配到飞龙厩养马。李升爱鸟成痴,你便以他私藏御用金雕为要挟,与他结为对食。”
沈微澜说到此处,再次看向李缬云,李缬云拍了三下手,这回竟是曾寒山押着一个人进殿。
这人穿着一身内侍青袍,正是郭贵妃生辰宴那日,递马球杖给沈微澜的内侍——李升。
李升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看得出已受过一番拷问,他在殿中跪下,俯首认罪:“奴婢李升,与宫女崔瑶环是对食,亦是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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