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烟花

冬天的夜总是黑得很快，入夜后的寒风更加刺骨冰冷，三人赶紧在路边截住一辆出租车上车。

        呼啸的冷风被隔绝在车窗外，常宜向司机报了两个地点，一个在她和林知绘家附近，另一个是路航的小区。

        林知绘所在的小区和常宜的新家离得比较近，所以两人在同一个地方下车。

        路航坐在副驾，忽然转头问：“刚刚那两个都是你学校的学长吗？”

        “对啊，都是高三的，没想到今天这么巧能遇见。”

        “是啊，全程和他们说得这么开心，是不是把我给忘了？”路航语气酸溜溜的，故意板着脸说。

        “哪有！这不是看那个江其桢和绘绘有古怪嘛！当然要多挖掘几句了！”

        林知绘原本默默地听，却不曾想又被提到，疑惑皱眉：“什么古怪？我和谁？”

        “江其桢啊。”常宜意味不明地笑，“我相信我的火眼金睛，你们两个不会真的看对眼了吧？不然怎么会去打球？”

        林知绘并不相信她的火眼金睛，她的火眼金睛怎么没看出来魏珩喜欢她呢？

        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跟常宜解释今天发生的事情，她心里有分寸，向来不会把负面情绪说给任何人听，在朋友面前的她永远是正常的，哪怕是常宜也不知道她的心事。

        没有人有义务接受自己的负能量，她也不想影响任何人的好心情。

        所以她说：“当时坐着无聊就跟他去打球了。”

        “不对啊，那你怎么会选择跟他打？”常宜疑惑。

        “因为除了你们，我只认识他。”

        林知绘随意找个借口搪塞，也不知道这番说辞有没有人相信，反正这个话题就这么揭过了。

        “你怎么认识他们的？”路航问。

        “说实话我只认识魏珩，和他是一个比赛认识的，至于江其桢我就听同学说起过。”常宜对高三的事情不了解，很多时候对于那些学霸还有帅哥都是通过同学讨论才知道的，她努力回想零散的片段，“魏珩的成绩不错，江其桢……应该也还行？他们两个人都挺多女生喜欢的。”

        路航：“那他们都有女朋友了吧？”

        常宜否认：“这倒是没有，可能他们以学习为主吧。”

        此时出租车停下，到达了路航的小区门口，他解开安全带对常宜嘱咐：“到家了给我发消息，注意安全。”

        “嗯嗯，知道了。”

        路航下车后，他的身影在车后越来越远。

        常宜看向旁边沉默不语的林知绘，知道她晕车，从口袋掏出一颗柠檬糖递给她。

        林知绘接过糖，撕开包装放进嘴里，淡淡的柠檬味舒缓了很多。

        常宜问：“这几天有什么打算吗？”

        林知绘想了想，说：“除夕之前都不出门了，我想睡觉。”

        “我发现你是真的很喜欢睡觉，睡这么多真的不会头晕吗？”

        “不会。”林知绘摇头。

        对她来说，睡觉可以缓解疲劳和压力，可以躲避突如其来的坏情绪，可以在梦境中寻找想见的人。

        只有睡着的时候，她才能获得短暂的放松。

        常宜看向窗外人影稀少的街道，不禁感叹道：“盛江的冬天可真冷啊。”

        林知绘也看向窗外，所有风景都飞快闪过，渐渐被抛在身后，很多东西她甚至都没有看清楚。

        盛江位于南方沿海地区，常年不下雪，入冬后的寒冷透过衣服都感觉刺骨。

        “是啊，很冷。”

        两人下车后各自回家，林知绘没有带钥匙，她直接按响门铃。

        没一会，门从里面打开。林知绘以为是林谦或者是向嫣开的门，没想到是她奶奶。

        奶奶前几天说要回乡下待几天，这几天都不在家里，她原本也想跟着去，却临时答应了常宜去店里帮忙几天才没去成。

        林知绘进门后走到客厅，发现林谦和向嫣也在，两人难得沉默不语，仿佛中午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也没有理会他们。

        奶奶问：“吃过饭了吗？要不要给你煮几个菜？”

        “不用了，我在外面吃过了。”林知绘婉拒，“我先回房间了，奶奶早点休息吧。”

        “诶好，天气这么冷，你多穿点衣服。”

        “知道了。”

        林知绘回到房间，先拿出充电器给电量告急的手机充上电，速度极慢地洗澡后走出来，果然被寒风冷了一下。

        她躺进暖和的被窝，照例从抽屉拿耳塞和褪黑素出来，才闭上眼睛放空自己。

        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在羽毛球馆里江其桢邀她打球的场景，他的眼神温和清澈，眸底深处看不出来杂质或是恶意。

        不得不承认，和他打球确实能让心情放松。

        她听常宜说过好几遍他的名字，却不知道他的名字是哪三个字。

        林知绘难得运动一次，身体酸痛疲惫，竟早早就产生了困意，她不再想其他事情，抓住这难得的时刻沉沉入睡。

        翌日，阳光和煦。

        林知绘悠悠醒来，她睁开眼睛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赖了会床才打开手机，发现居然才八点钟。

        她很久没有试过这么早睡早起了。

        林知绘洗漱后走到厨房，打开一罐阿华田舀了几勺到杯子里，又倒了些炼奶进去冲水喝。

        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这么多年来都是这么泡着喝的，她挺喜欢这个味道。

        林知绘端着杯子回到房间，在书桌前坐下，打开手机查看昨晚收到的消息。

        企鹅班级群被她屏蔽了，只有常宜的消息位于前列。

        常宜：「回到家看见这一堆作业就难过。」

        常宜：「人呢？」

        常宜：「睡了吗，居然真的这么早就睡着了？」

        她缓缓打字回复：「刚醒。」

        林知绘知道这个点常宜肯定还没起来，干脆也没有再回复。她扫了一圈书桌上各种各样的试卷，不想写，内心抗拒地把它们推到一边，走到书柜的位置翻找没有看过的书。

        书柜里那些世界名著、言情小说、古文学、心理学研究什么类型的书都有。她有阅读的习惯，什么书都能看得进去。

        阅读能使内心平静。

        林知绘拿了本没看过的书，坐在书桌前开始翻看，她身上披着厚厚的毛绒外套，偶尔喝几口温热的阿华田暖胃。

        窗外的阳光也渐渐暗淡下来，天边开始泛起深蓝的底色，冷风呼啦啦地呼啸吹响。

        林知绘眼睛有些酸涩，她放下书籍，摸了摸扁平的肚子，起身去厨房找吃的。

        她一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

        父母还没回来，奶奶在房间里休息，她自己随意煮了个清汤面端回房间里吃，没吃几口突然想起来被自己开启静音模式的手机。

        打开企鹅后，果不其然，常宜的消息蜂拥而至。

        常宜：「我醒了。」

        常宜：「人呢？怎么又不见了？」

        常宜：「不是吧，我一来你就不在？」

        这已经是早上十点多发的消息了，现在是傍晚六点左右，林知绘赶紧回复。

        破一奥：「在。」

        常宜：「干嘛去了，这么久才回复。」

        破一奥：「看书，没留意时间。」

        常宜：「好吧。」

        常宜给她发了一些关于路航的吐槽，说起今天的约会遇见了喜欢路航的情敌之类的。

        林知绘想起了魏珩，心里思虑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常宜。

        那个魏珩明知道常宜有男朋友还在惦记着，可是又没有表现出来，也没有做破坏二人关系的行为，她盲目地告诉常宜也不妥。

        那就先暂时把这件事放放，除夕夜再看情况。

        林知绘一连在家待了好几天，心情越来越不好。因为在那天之后，她又恢复了失眠的状态。

        褪黑素对她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

        这几天她都是天快亮了才睡，下午快天黑了才起。

        林知绘蜷缩在被窝里，空洞地看着窗外的夜空，不禁在想还有什么办法能治疗失眠，难道真的要运动之后才能早睡吗？

        可是她真的不喜欢运动，能够躺着的绝不坐着，再加上她没有这个耐力可以坚持下去。

        现在的她已经够疲惫的了。

        林知绘重重地呼气，坐起身回复常宜的消息，然后起床洗漱换衣服出门。

        林知绘先去常宜家和她汇合，常宜的父母知道她们要去平留地放烟花，那个地方偏僻不太安全，常叔叔决定开车送她们过去，到点了再把她们载回来。

        她看见车后备箱放满的东西，有些惊讶：“这么多？”

        “看着多，其实也还好，一下子就放完了。”常宜趁常父没注意，放低了声音凑近她耳边说，“仙女棒冲天炮那些都在路航那边，他买了好多。”

        “就我们三个人放得完吗？”

        “放心，不止我们三个，路航的朋友也来。”

        林知绘没有说话，其实她不太喜欢有陌生人在的地方，更不想和他们待在一起，但她也不想扫兴。

        她们到平留地的时候，路航他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周围还有一些父母带孩子来放烟花的，林知绘扫了一圈，没有看见江其桢他们的身影。

        不知为何，她莫名松了口气。

        常父把烟花拿下来放好就开车走了，路航看到车开走了才走过来。

        路航带了两个男生，拎了好几大袋的东西，向她们做自我介绍。

        林知绘不太在意，对这两个人说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名字也没记。

        时间尚早，常宜提议先把这些仙女棒放了，顺便拍拍照片，晚些再放烟花，所有人都没有异议。

        常宜他们玩得不亦乐乎，林知绘看着手里握着的那束仙女棒从燃烧再到一点点地熄灭，内心毫无波动。

        路航给常宜拍了几张照片，常宜看了不是糊就是偏，怎么看都不满意，索性让林知绘帮忙拍照，她更相信林知绘的拍照技术。

        她按照常宜的要求拍了几张单人照，不远处路航朝常宜旁边投掷了几个沙炮，常宜被吓一跳追着他跑，她看见两人在玩闹嬉笑，又把这一瞬间拍了进去。

        林知绘不喜欢被拍，却挺乐意拍别人。

        她坐在旁边，拿了束新的仙女棒用打火机点燃，就这样举着不动，明明灭灭的光影在她眼前照映，周围的嬉闹声随着烟花爆竹的燃放传入耳中。

        仙女棒快要燃烧到低端，火光越来越小，林知绘留意到有人朝她走来，她抬起头。

        路航的两个朋友一左一右地在她身边坐下，将她围在中间，林知绘忍不住皱眉。

        蓝衣服问：“一个人不无聊吗？”

        灰衣服说：“要不要一起去放烟花？”

        林知绘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把手里的棍子扔到垃圾桶里，冷淡地说：“不需要，我喜欢一个人待着。”

        她往前走开几步，那两个人也跟着走来，她回头看着他们正欲开口，听见蓝衣服又笑着说：“那，可不可以加个好友？”

        “我不加陌生人。”

        “一起玩玩不就不是陌生人了吗？”灰衣服说，“我们很想认识你，以后可以一起出去玩。”

        “抱歉，不加。”

        林知绘不耐烦地快步走到常宜旁边，脸上的冷意毫不掩饰，比这郊外的寒风还要凛冽几分。

        常宜看出来不对劲，瞄了那两人一眼，小声问她：“怎么啦？”

        “没什么。”林知绘的表情已经收敛起来，只是眼里毫无温度。

        常宜给路航传了个眼色，笑着搂过林知绘往那堆烟花爆竹走去，“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一起来放烟花吧！”

        “嗯。”

        几人站到远处，路航拿着打火机快速地将烟花点燃，五光十色的烟火一瞬照亮幽深的黑夜，持续不断的绚烂在这一刻成为永恒，响彻天际。

        林知绘听见烟花的燃放声、常宜的笑声还有周围的欢呼声，唯独没有属于自己的，连心底的跳动都似乎被掩盖住了。

        所有人都在欢声笑语，她也挤出一个并不明显的笑容，让自己融入这片欢喜雀跃的氛围。

        旁边有一群小朋友在大声呼喊自己的愿望，不少人被带动起来，也许下了愿望。天空有一簇烟花升起，“2015”的花字久久不散。

        随后燃放的烟花爆竹越来越多，黑夜亮如白昼。

        常宜也对着绚烂的烟花许愿：“希望新的一年大家都健健康康，学习进步，明年都能考上很好很好的大学！”

        路航也说：“希望明年还能在一起放烟花。”

        “绘绘你呢！”

        林知绘沉默着，对着这片天空久久凝视。在常宜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看见她的嘴唇微微动了下，没听清。

        林知绘的声音湮没在轰隆的烟花声，随风飘散，她只轻轻说了一句：

        “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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