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话 地铁夜惊魂

离开警察局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今夜的路口不再有学长来迎接，霓虹闪烁的街头，尽是陌生的人流和车水马龙。关恩瞳独自一人走下警局门前的台阶，慢慢融入这夜归的人流，渐渐消失在城市炫目的光影中。

        夜深再回学校已没有什么意义，她走进地铁站，买了张回家的地铁票。那是位在滨海市另一头，曾经和父母一起生活，自己从小长大的家。只不过自从父母去世后，她就不再愿意回去了，在那空荡荡的房间里只会越发滋长心中的悲哀。

        忽明忽暗的光影在月台闪过，地铁列车飞也似地驶进站内，铃声响起，广播声音洪亮地提醒乘客登车。关恩瞳进了车厢，车内人已经很少，稀稀拉拉坐在车厢两侧的座椅上，还空出许多座位来。她捡了个空位坐下。车厢里安安静静，乘客们多是加班到很迟的上班族，带着满身疲惫回家。只有车厢电视在自说自话般地播放着娱乐节目。

        关恩瞳也倦了。路途还很遥远，她阖上了眼帘想要闭目养神一会儿，却不自觉地被睡意包围，陷入了意识的水面之下。

        “叮咚——！！”一声清脆的铃声响起，列车又到了新的站点。关恩瞳被吵醒，揉了揉眼睑。“现在到站是肖家营，下一站内海公园！”

        听着广播的到站播报，她稍稍正坐，理了理衣服。刚才瞌睡里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好几个站，但是刚巧还没有坐过头，下一站才是下车的地方，她心里暗自庆幸，于是做好下车的准备。回顾车厢内，乘客已经基本都走空了。空荡荡的车厢中，只有后方角落坐着一个年轻人，穿着非常休闲的运动衫，戴着时尚的头戴式耳机，似乎沉浸在音乐中。

        关恩瞳不经意地来回看了看，取出手机来看时间，已经是夜晚十点多了。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星期四”，她想起金律师曾经来过电话，告知她周五前必须要就是否去欧洲见冯夫人的事情做出决断并答复他。现在周五马上就要到了，自己还没怎么考虑这件事。想到这里，她突然像是又想起了些什么，如触电一样直起身子，扭头再次向后看去。

        那天在图书馆和金律师通话的时候，自己曾不留神撞上了一个年轻人。那时那个年轻人正戴着头戴式耳机在听音乐，和此刻眼前车厢角落里的年轻人形象重合，竟仿佛是同一个人。难道自己被这个人跟踪了？关恩瞳绷紧神经警觉了起来。

        戴耳机的年轻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只是坐在那里，自顾自低头听着音乐。

        关恩瞳不安地站起来，快步向着前一节车厢走去，脚步越来越快，及至几乎等于在小跑了。这时候，那年轻人仿佛已经察觉，从座位上骤然而起，从后方急追而来。关恩瞳吓得面如白纸，不顾一切地狂奔起来，眼见着就要触着车厢的车门。

        背后一双大手伸来，一把将关恩瞳抱住，放倒在地。关恩瞳奋力挥摆双手想要抵抗，嘴里大声尖叫起来：“呀——！！”

        “嘘……”年轻人捂住了关恩瞳的嘴，手里端着一支骨质的匕首凑近了她的脸。匕首没有任何修饰和雕琢，也没有刀柄和刀刃的分界，看起来活像是一枚硕大又锋利的兽牙。关恩瞳惊惶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我是来帮你的。”年轻人将耳机撩下挂在脖子上，从裤兜中翻出一枚透镜镜片递给关恩瞳，“你被一群危险的东西包围了还不知道，你看看。”

        关恩瞳惊疑不定地接过了镜片，抬起来放在眼前一看，飞快行驶的列车窗外，有白色长条的东西忽闪而过，把她吓了一大跳。年轻人又指了指她的背后，她举着镜片回头一看，车厢门的窗外同样被一阵白影闪过。一瞬间那白影似乎显露出某种骇人的姿态，虽然她没有看清，但已经感到毛骨悚然。

        年轻人放开她站起身来，说道：“小心点，那些东西要出现了！”

        话音一落，白色的东西便犹如水渗透过海绵一般，从车厢的天花板和墙壁上渗透进来。那是一头长条状的生物，全身苍白没有血色，躯干上浮现出无数节肋骨突起的形状，周围生有几对纤如节肢般的细足，头部没有五官也没有颚只有一只五瓣分裂的口在中央，一条尾巴细细长长甩在身后。整个生物既不是在地上匍匐，也不是爬行在墙壁上，而是悬浮在空中游来游去。那东西的块头实在太大，在空中游动时，只一个转身就会横过半截车厢，而墙壁、座椅、扶栏对于它而言都好像不存在一般，它的身躯可以随意地穿入又伸出。

        关恩瞳惊讶地无法言语，白色的生物只在镜片中存在，当视线移开时，车厢里就又空空荡荡一无所有了。

        “那是幽鬼。不要直视它们，如果你直视它们，它们就会知道你能看见它们。”年轻人说着，却把目光死死向白色生物投去，“它们就是你恶梦的根源，也是你身边死亡事件的真凶！”

        关恩瞳闻言骇然，那白色生物仿佛被激怒一般，身躯往后一缩，突然骤起头颈勃大两三倍，五枚口瓣分裂开来，如同血花绽放一般向年轻人张开了惊人的血盆大口。年轻人敏捷地在地上一滚闪开，手中那支骨质匕首就势在白色生物腹侧划过，便有白吁吁的烟气喷涌倾泻而出。白色生物痛苦又愤怒地挣扎暴动起来。

        关恩瞳魂不附体，拉开车厢门，大声惊叫着往前面车厢跑。

        前几截车厢却是静悄悄的毫无声息，没有任何人对关恩瞳的尖叫所有反应。关恩瞳连续穿过两扇车厢门，当推开第三道门的时候，才终于看见车内的其他乘客。但此刻这些人已经零乱地躺在地板上，再也没有任何声息了。关恩瞳慌忙再举起透镜看去，又一头巨大的白色生物赫然竟在横亘眼前，那畸形无面的头部此刻就贴在镜片上与关恩瞳咫尺对视着。

        关恩瞳吓得瘫软在地，挣扎蠕动着向后退。白色生物仿佛如年轻人所言，察觉了关恩瞳能看见自己，立刻昂起身姿，头颈开始膨胀起来。年轻人从后赶来，挡在她身前。白色生物绽开血盆巨口，自上而降向两人扑噬而来，年轻人眼疾手快拽住关恩瞳一起闪向侧旁，同时将骨质匕首狠狠扎入白色生物的头颈。

        白色生物发出无声的狂嚎，伤口不断喷涌出如蒸汽喷泉一般的烟气，周身挣扎着上蹿下跳。巨大的身躯恍若无物般在车厢墙壁、天花板间甩抽穿梭。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关恩瞳惊问道。

        “这些怪物没有实体，但是会猎食灵魂。傻站着会没命的。”年轻人回答道。

        “叮咚——！！现在到站是内海公园，下一站，滨海东门！”

        到站广播同时响起，幽暗的地铁隧道中开始闪现过车站的光影。年轻人注意到车厢外有光线闪烁，马上一把抱住关恩瞳，口里喊了声：“抓紧了！”旋即飞起一脚踹开车门，就这样从疾驰的列车上飞身跃出去，正好落向迎面而来的月台。跃在空中瞬间，年轻人视线疾电似地一扫，甩手掷出匕首将月台上的监控探头击得粉碎。两人才落到地面，就势翻滚了两圈。年轻人用身体紧紧护住关恩瞳，保她不被坚硬的地面撞伤。

        地铁高速疾驰进站，车厢铁皮和玻璃突然爆裂崩碎，滚滚浓烟中，两头巨大的异型生物从车内涌出，也扑向月台。这两头生物全身喷着乌黑的浓烟，原本苍白的外皮变得漆黑深暗，就像在黑云中翻滚的魔怪，狂怒地席卷而来。月台上的立柱被它们的身躯撞上，立刻折断化为碎片坍塌下去。

        列车进站后减速刹停，车掌听到后面传来嘈杂的轰鸣声，便离开座位走过去看个究竟。刚穿过两扇车门，就看到黑魆魆一段怪兽的躯体在车厢中上下翻腾，车厢顶棚、侧壁全被掀开了，地铁隧道的天花板都露了出来。他惊得魂飞魄散，张嘴刚尖叫一声就被翻涌着黑烟的尾巴扫中，拍得形销骨碎，彻底成了黑糊糊的一滩肉泥。

        地铁站内此刻已经没有其他人，否则也必会为眼前的场景骇然。关恩瞳恐惧地看着眼前惊骇万状的场面，已经没有再对着透镜看了，但那骇人的生物却赫然还在。她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依然在做恶梦，那梦魇里曾经出现的魔物也仿佛就如眼前所见一般。

        “这些家伙果然还会实体化啊。”年轻人对关恩瞳说道，“你赶快跑！跑得越远越好，这里我来顶住！”

        说完，就在关恩瞳的面前那年轻人的双眼变作了如同野兽一般的亮黄色，瞳孔收缩成为针状。关恩瞳吓得挣脱了年轻人的臂弯，慌不择路地向站内台阶方向跑去。年轻人直立起身子，朝向奔涌而来的黑色魔怪，昂首舒臂，发出凶兽咆哮的怒吼，连墙壁都为之震颤。

        关恩瞳豁出性命一般狂奔。地铁站的台阶一级一级飞快从脚下掠过，前方出口的灯光越来越接近，眼前已能看见有人行走的大街了，她仍然没有停下，失魂落魄地奔跑在街头。接连有几位路人被她匆匆撞上，还来不及抱怨，就已见她消失在街头。

        车站前的钟楼发出报时的钟声响过十一响。从宽阔的机动车道边砌出一段向上的石阶，拾阶而上便是树林繁茂，灯火璀璨的内海公园。夜晚公园的喷泉在灯光的照耀下闪出金辉，树木和道路被这金辉渲染成昏黄的颜色，一直延伸向远方的连片住宅庭苑。关恩瞳的家就在那里。

        女孩不顾一切地逃回家中，直到将门闩全都牢牢锁上才松下劲来，伏在门板上不住地喘息。手边的透镜滑落在地板上，她想起来，连忙举起来放在眼前四处张望，家里的一切都没有丝毫异状，镜里镜外完全一个样子。这枚透镜晶莹剔透，此刻就和普通的玻璃片没有任何分别，关恩瞳看着它回想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幕，心有余悸之余又感到难以相信其真实性。

        就这样她慢慢缓过心神，疲倦再一次袭来，又陷入了朦朦胧胧的睡眠中。窗外的天空此刻传来阵阵低鸣的雷声。

        午夜时分，霓虹闪烁的街道角落里一群男子们从楼道的阴影中转出来，纷纷爬上停在路边的白色面包车。

        “今天晚上再去上次那家店吧，我们把那几个姑娘都叫来，大家乐一乐。”“最好不要，最近那家伙死了，警察盯得比较紧。先放一下吧。”“那就去喝酒吧，反正也好久没去了。”这伙人交头接耳拉呱道。

        车辆发动起来，引擎却传出异样的声响。

        “妈的？怎么回事，动不了？！”驾驶座的人啐了一口，伸手摸了摸手闸——手闸明明拉起来了，但是踩了油门，车却不前进分毫。

        “都看看是怎么回事！”这伙人叫嚷着，几个人探头伸出窗户，正看见黑不隆冬好像有个人影站在车后头。

        “谁在那里……”一个家伙刚要发问，车窗突然全部碎裂，玻璃渣像爆炸开一般迸射出来，大家慌忙抱头俯倒。

        跟着面包车又好像悬空浮升起来，这伙人惊见地面越沉越低，周围的灯光都往下降下去，不由得全都惊惶大叫起来。霎时车又从半悬空中猛然坠落，重重砸在地面上，窗框剩下的一点玻璃也全部碎成粉末，车内的人被摔得前仰后合，仿佛五脏六腑都要震裂了。

        车后门被用力扯掉，“哐当”一声掷在地上，车后的人影探身进来，对车内说道：“来，我要和你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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