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风水轮流转
郑茜如果然没有从罗先生的房间出来，一直到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才出现，和罗先生一前一后进的餐厅。
罗先生还好，脸色如常，她的眼角眉梢却都是春意，人也活泼得异常。
陈屿安和沈家榆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低头看盘子里的食物。
吃完早餐大家上楼把行李都拎了下来，接他们的车早早就在民宿门口等了。民宿老板惯会做人，殷勤地把他们送到车上，还往后备箱里塞了两筐特产。
回程路上大家话都很少，就连孩子都没怎么闹腾，罗子彬还有几句话，罗子微大概玩得乏了，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大人就更不用说了，各有各的心事，空气显得格外安静。
即便到了家，罗先生的脸孔也非常冷淡，一直没正面和沈家榆陈屿安说过一句话，他这种呼风唤雨惯了得人，容不得任何冒犯和忤逆。
沈家榆非常不自在，家教还有十来天才结束，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会非常难熬。
陈屿安没有这个烦恼，一回来他就去自己房间收拾东西，他已经买好了车票，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就走。
他的工作早就做完了，薪水也领了到手，这趟短程旅游是罗先生对他们额外的犒劳。
孙姨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吃完午饭后大家陆续离席，罗先生突然叫住了沈家榆，说：“你留下，我和你说件事。”
沈家榆已经站起来了，只好又慢慢坐下。
其他人都已经上楼了，孙姨是做熟了的老人，一留意也回避了，餐厅只剩他们两个。
沈家榆有点紧张，罗先生的状态却是松弛的，有底气的那种松弛，他闲闲地靠着椅背，说：“小沈老师，不要紧张，留你是想和你商量下孩子们接下来的学习安排。”
“是有什么变动吗？”
沈家榆非常敏锐。
“算是吧，他们暑假时间就这么点儿，光英语就补了二十来天了，接下来想给他们上上奥数，全面发展嘛！”
“奥数？那我得先看看教材，把握下难易度。”
沈家榆有点为难。
“倒不用那么麻烦，郑茜如拿过国家奥数比赛二等奖，让她上就行。”
罗先生轻描淡写地说。
沈家榆愣了一秒，突然明白他的意思，顿觉浑身的血瞬间冲上天灵盖，脸颊热辣辣的，烫且刺。
陈屿安说得没错，他果然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且毫不掩饰，就那么赤裸裸摆在桌面上，你敢得罪我？那我一定给你好看，一点都不怕寒碜。
数百个念头一起在她脑子里飞转，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也罢，这趟混水不蹚更好。
当下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这里没问题，但是不是得告诉罗太太一声，毕竟当初聘用我的是她，说好要上足三十天的。”
“这个不用你操心，这个家我说了算。”
罗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说：“这是你的费用，你点点。”
沈家榆一点都没推辞，接过来，大大方方地当着他的面数，一张一张地数，最后抽出来几张推过去，说：“这是多出来的。”
“拿上吧，我知道你们这些从小地方考上来的学生，上个学挺不容易。”
罗先生居高临下地施舍他的怜悯。
“再不容易也得有底线，我爸常说，无功不受禄，没钱可以少花，也可以赚，没底线就难救了，您说呢，罗先生？”
沈家榆忍不住刺他，什么玩意儿？白天装君子装德高望重，晚上禽兽不如连女学生都睡得下去，郑茜如和自己同级，不过大他女儿四五岁。
“好好，有骨气！”罗先生没想到她这么大胆，怒极反笑，说：“你现在还年轻，过几年再看，看看骨气值几个钱。”
他不肯再装君子，语气刻薄讥诮。
“人和人是不同的，放心，即便活到您这个岁数我也会觉得骨气比钱值钱。”
沈家榆不是故意呛他，上一世她确实活得铮铮铁骨，但也可能是因为陈屿安有足够经济实力，自一毕业起她就没怎么吃过钱上的苦，白静经常笑她，说她是温室里的花朵，不知民间疾苦，又说陈屿安虽然没少让她吃苦头，但还是有个度的，到社会上试试？分分钟教她重做人。
和罗先生不欢而散，沈家榆反倒身心轻松起来。她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其实来来去去也就那几样东西，很快就搞定了，她飞快地拉上了箱子，准备先去火车站买票，谁知一抬头看到门口站了个人，是罗子微，不知道站在那里静静看了她多久。
沈家榆赶紧招呼她进来，顺手拿过来一个袋子，说：“正准备去找你，这是你借我的游泳衣，一直没机会还你。”
罗子微走了进来，声音有点僵，说：“你都穿过的谁还要，送你了！”
沈家榆听这语气不对，有些吃惊，自从她们破冰后，她从没这么冲地和自己说过话。
她不由地停下了动作，放柔声音问：“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不教我们了？”
小姑娘目光锐利，单刀直入。
沈家榆点头，说：“你爸爸做了别的安排，以后郑茜如姐姐带你们学奥数。”
“我不要她！”
刚坐下的罗子微噌地站了起来，小脸涨得通红：“你不要走，我去找我爸！”
沈家榆不妨她这么依恋自己，心中瞬间涌起一股暖流，赶紧拉住她，说：“别去，你爸不是听劝的人，没必要白碰一鼻子灰，不光是他的意思，刚好我家里也有点急事。”
罗子微哼了一声，拨开她的手，噔噔噔跑出去了。
沈家榆叹了口气，继续收拾东西，没一会儿又有人敲门，这次是陈屿安。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风声，看到她收拾行李后得到了确认，整个人立刻变得放松愉悦起来，说话的声音也无比松快：“你什么时候走？”
“真是坏事传千里，这么快大家都知道我被fire（解雇）了，我倒是想今天就走，可惜火车不赶趟。”
“那和我一起走吧，我刚好有两张票。”
陈屿安把一张粉红色的火车票放在桌上，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走了。
沈家榆拿起来一看，依旧是硬卧，下铺，她的梦想情票。
沈家榆心动了，票价虽然贵了点，但当下她也算赚钱了，受了一肚子腌臜气，奢侈一把安慰下自己也不为过。
想通后她的心情彻底放松了，一心等着第二天早上和陈屿安一起离开这里，可能是有了对比和衬托，此时陈屿安变成了自己人，不仅之前的古怪和冷淡有了合理的出处，还变身成了英雄，把她从危险的边缘拉了回来，成了并肩作战的战友。
她并没有等到第二天早上，晚上要睡时孙姨突然来敲门，面色非常复杂，说罗先生有紧事找她，现在正在楼下餐厅等，请她尽快下去一趟。
沈家榆非常惊讶，不知道他还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但应该没什么不轨之意，约在餐厅，又让孙姨来叫就是让她放心的意思。
她想了想，换下睡衣，下楼了。
餐厅悬挂着一盏璀璨的水晶吊灯，罗先生坐在橡木餐桌边上，手上端了个酒杯，一看到她立刻放下站了起来，做了个请坐的手势，非常礼貌客气，和撕破脸时的嘴脸截然不同。
沈家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不动声色，拉开椅子坐下。
桌上放了一杯沏好的茉莉茶，茶水澄黄，她没动，罗先生也没强让，先开口道歉，为自己白天没有风度的举止和言辞。
“我已经托朋友买好火车票了，明天一大早就走。”
沈家榆疑心他改变主意想挽留自己，语气硬梆梆的。
“恐怕要等一等，孩子妈妈这会儿在飞机上，想在你走之前和你见一面。”
“多大点事啊，那就见了再走呗！”沈家榆刚开始没反应过来，话一出口突然明白了，说：“你是不是有话要提前交待我？”
“聪明！”罗先生露出赞许的神色，顿了一下，说：“如果她问你为什么离开，我希望你告诉她是因为你的个人原因。”
“我为什么要帮你撒谎？”
沈家榆嘴角浮出一抹讥讽之意，真是风水轮流转，转得还挺快。
罗先生从旁边椅子上拿起一个牛皮文件袋放到她面前，说：“这是我得一点心意。”
鼓囊囊的，应该是一笔巨款。
沈家榆淡淡一笑，说：“我好像和你说过，我是个有底线的人。”
“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罗先生又拿起一个同样体积的文件袋摞在上面。
沈家榆心下愕然，这水到底有深？立刻起身，说：“不好意思帮不了你，我要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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