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长念

送走叔钧，茶茶斜坐在凳子上，托着下巴，盯着远方发呆。她轻声说：“大抵这世上的有情人，大都是不得善终的。”她抬头看向天空，天地无言，只有风声飒飒，茶茶自嘲一笑，狭长的眼睛中闪过一丝伤感，“天意，你最善捉弄人了。”

        扑腾扑腾的声音响起，茶茶警觉地起身喝道：“何人胆敢在青丘放肆。”

        一黄一绿两个耳朵细长长着翅膀的精灵扑腾着飞过来，只有成人手掌大，却长着人面人身，能吐人言：“我们姐妹是修炼多年的果子精。”

        见两人修为尚浅，茶茶戒备的神色消失，甩袍坐回去，捏着茶杯倚着桌子问：“你们二人不是我青丘的精灵吧，路过此地吗？”

        黄翅膀的大约是姐姐，回答到：“回这位狐族仙子，我们姐妹也是听说蓬莱有位帝君出世，将借蓬莱将道，是以想去凑一凑热闹。也想能不能有缘得到他的指点。”

        自茶茶开了茶馆，路过之人皆是为了去蓬莱，青丘是北荒和神族去蓬莱的必经之路，但是狐族向来排外，不喜欢外人擅入，所以他们大多绕远路走也不敢来青丘。这几日误闯的人要不是仗着修为要么就是无知无畏。

        这两精灵显然就是无知无畏了。不过茶茶倒是有些起了兴致，问：“你们可知蓬莱那位是哪位帝君出世？据我所知，如今尚存的帝君已经不多了。”

        两人摇头：“我们也不知道，指听说这位帝君和蓬莱岛主交好，应他之邀才去蓬莱讲道的。”

        茶茶撅嘴，早知道刚刚应该问问叔钧帝君，他想必知道。不耐烦地摆手：“你们换一条路走吧，不要从我青丘走。”

        黄精灵怯怯地说：“仙子，我们姐妹两人修为浅，若是绕路不知何时才能飞到蓬莱，不知仙子能否给我们一个方便，让我们从青丘过去。”

        茶茶摇头，上下打量了一眼她们：“不是我不让你们走，我不爱吃果子。但是青丘爱吃果子的狐狸还是很多的。你们两个这点修为，若是遇到我青丘其他狐狸，怕是会将你们变回果子吃了。”

        那姐妹果然有些害怕，但是还是挣扎了最后一下：“那仙子可认识他们，让他们不要吃我们。”

        茶茶见两人弱小的样子，心念一动，便说：“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们精灵族修行不易，你们能修到人形应当也修了不少年，可会讲故事？若是讲的好听，我就安全护你们离开。”

        黄衣服的点头：“我们两个昔日是种在缙玄帝君的庭院里的，虽然后来被移了出去，但是也听过他的故事。”

        茶茶来了兴趣，她本以为这两姐妹顶多讲些人间才子佳人的故事，倒想不到是在神族缙玄帝君院子里修炼过的。缙玄帝君算是神族现存的最老的一位帝君了，出了名的冷情冷面冷心，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八卦流言。两姐妹见茶茶眼睛放光，也开心地讲起了这个故事。

        东皇太一力挫人魔两族后，人魔两族渐渐失去与神族较量的能力，神族天君颜询自称父神，一统三界。八荒从此重现和平，神族昔日的战神东皇太一游历八荒，缙玄帝君归隐山林不再出世。

        直到那一日突然赤天红火，八荒处处燃起大火，缙玄帝君被请出来查看大火的源头。缙玄见火中带着紫色，捏诀一算，原来是昔年盘古所制用来镇压天地魔气的锁妖塔修出了灵识。

        缙玄飞身向八荒之中赶去。锁妖塔是盘古所制，吸收天地瘴气，修出灵识非同小可。他很快便赶到了锁妖塔下，锁妖塔已经不见，却有一个女婴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她的泪水落地便变成大火，缙玄立刻明了锁妖塔已经化成人形。女婴见到有人来，停止哭泣，瞪大眼睛歪着头打量着缙玄。

        缙玄手中运气，本想将趁她还是懵懂婴儿时毁去，毕竟锁妖塔吸收了这么多年的瘴气，一旦长大向恶，这世间恐怕无人能压制。

        可是看着女婴突然咯咯地对着自己笑起来，手脚并用想向自己爬过来，缙玄手中的气流一瞬间泻下去，他弯腰抱起女婴，女婴咯咯一笑抱住了缙玄的胳膊便在他怀里睡着了。

        稚子无辜，缙玄不知想到了什么，咬破手指在她额间点了一下，血化为一颗朱砂痣，婴儿身上的气息便被那朱砂痣尽数掩去，八荒之火也瞬间熄灭。缙玄看着女婴的睡颜，轻声说：“从此你便叫长念吧，长念不忘的长念。”

        单身数万年的缙玄帝君抱回来一个女婴。父神只当缙玄不知和什么女子生了个私生子，也没有深究。长念也就成了缙玄帝君身边唯一的弟子，与他作伴。

        眨眼数百年时光过去，长念也从女婴长成了垂髫幼子。

        春日，缙玄带长念感知万物生长，自然奇妙，夏日，带长念观察鸟兽虫鱼，生命不易，秋日，带长念通晓自然更迭，万物有寿。

        冬日，苍茫一片，世界光秃秃地仿佛只剩下白色。长念穿着红色的短袄，站在雪地里，认真地堆比自己还高很多的雪人。缙玄站在长檐下，含笑看着长念在雪地里跑来跑去，偶尔摔跤，拍拍自己的衣服又欢快地跑起来。

        “师傅师傅，你来看念儿堆的雪人。”长念拍着手手舞足蹈，呼唤缙玄来看她的雪人。

        缙玄走下去，爱怜地抚摸长念的头发：“长念堆的雪人真好看。”

        长念扬起脸，勾起一抹灿烂天真的笑容：“师傅猜猜长念堆的是谁。”

        缙玄一眼便猜出长念堆的是自己，但是还是装作沉思了很久，然后逗她道：“师傅看长念堆的是行歌。”

        长念果然鼓起嘴，气呼呼地登着缙玄，叉着腰说：“师傅真笨，念儿堆的哪里像行歌了。念儿堆的明明是师傅。”

        缙玄被她的表情逗笑，牵起她的双手，运气替她暖手：“玩了许久了，手都冻红了。跟师傅回去吧，师傅让行歌给你煮点热粥可好。”

        长念立刻开心起来，拉着缙玄就跑起来：“行歌做粥最好喝啦，师傅我们快回去。”

        缙玄跟在长念身后，看她红衣艳丽，乖巧天真的模样，胸中也油然生出慈父之情。

        长念走到台阶上时却突然停了下来，放开缙玄的手又跑回雪人那。缙玄不解，却看她变出一个红色的小果子按在雪人的额头。长念又按住自己额头上的朱砂痣：“这样师傅就和长念一样了。”

        缙玄失笑，然后张开双臂抱起跑过来的长念，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机灵鬼。”

        咯咯的笑声传遍了整个长檐。

        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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