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既有其力，当尽其责
江阳，庆丰楼上。
檀香萦绕，雅致琴音淌漾而出，潺潺如泉。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身着素雅长裙的元辰景拨动琴弦，轻声弹唱着月满西楼。
那位仙神般的女子躺在她身边，能徒手撕碎妖物的素白手臂遮在眼前，发出轻微的鼾声。她应该是困极了，随手拉了几张椅子就能沉沉睡去。
清风徐来，沾着血点的青色长袍随风舞动，领口似开未开，隐约能看到白皙如玉的肌肤。元辰景的目光被精致的锁骨吸引，它藏在薄薄的衣衫之下，明暗分明，带着女性特有的柔美曲线。此刻的李青萝一点看不出刚刚猎杀妖物时的英武。
元辰景也不知想到什么，指尖一颤：“哎呀！”
沉沉睡去的李青萝略一皱眉，轻轻侧身，几缕青丝从肩头滑落。衣领裂开一角，精致美好的锁骨连着一片丰满白腻暴露在元辰景的眼中……拨动琴弦的手停下。
元辰景走到李青萝身边，轻柔地将她的发丝撩起，打量着这位大人的美丽容颜。单论容貌五官，她或许不差多少。但终究还是差了，在如同天上神女般的她面前，自己往日自诩的芳华都流于媚俗。胭脂气太重，反而少了自然的洒脱。
……
未央宫，吴王孙越的的行宫。
御书房中，一使节领受王命，恭敬退出。
使节姓周，单名信。此人穿威严官服，身高体长，相貌威武，约是三十多岁的年纪，正值壮年。带宫门闭锁的那一刻，他才长吁了一口气。
“妖物……”周使节回想起王上的命令，只觉遍体生寒！
就在半个时辰前，江阳进了妖魔！这还不是寻常妖魔，而是山海经中记载的大妖异兽！巨兽长如龙，达百丈，四臂双翅，肆虐江河的场面，数十米的大船被它轻易搅碎，船上人员都糟了难。
这要是让它靠近王上居住的未央宫那还得了！
他曾经看过一份来自泸州的情报，一头大妖在城中发狂，从左到右活生生犁了一遍。人员死伤数千，毁坏房屋更是不计其数。一般情况下，碰到这种隐藏在城市里的觉醒者，只要对方不太过分，各国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瞒着，甚至还会帮着收拾首尾，以求维护表面的平稳。
就算下定决心猎杀，各国的王也会想尽办法，将对方骗出城区。
“老爷，是否回家？”驱车老仆走了过来，低声询问。
“先不回去，王上让我去庆丰搂请人。”
“庆丰搂…那可不是好地方！”
老仆多嘴说了句：“老爷，听闻王后天姿国色，王上还要请勾栏女子不成？”
周使节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语气寡淡：“老周头，你要是不是跟了我三十多年，但是这句话我就送你去牢里蹲着。王上天威，岂是你我可以揣测！！”
“是是，老仆该死老仆该死。”老仆倒是没在意，他年近六十，古来皆稀，有没有子女儿孙，什么都看透了。老爷要是真的生气，连句话都不会说。
周使节也就也是知道如此，才让他留在身边办事，多少也算多个说话的人。不像其他家仆，唯唯诺诺，连句心里话都不敢说。至于外人，周使节还没疯，万万不敢用的。
驱车上路，走了一段路，临近庆丰搂，面对残破废墟，周使节才开口：“一个时辰前有妖魔在长江肆虐，还进了江城！看看这里，都是被那头魔物坏掉的。”
“妖魔……？”老仆惊呼，眼神一暗。
七八年前，他也有妻儿陪伴，子孙环膝，可就是一头妖魔毁了这一切。妖魔伪装成他的儿子，将他一家老小吃了个干干净净，他也是老天保佑，外出公干才侥幸逃得一命。可看着大片毁坏的建筑，他还是有些不信：“这得多少妖魔才能坏成这样……难、难道传说是真，世间真有巨凶妖物！？”
老仆的神色终于带上惶恐，寻常妖魔虽然可怖，可到了江阳这种城市也不敢放肆。只有传说中高如小山、强横无匹的妖物才能造成破坏。马车又走了一条街，刺眼的鲜血如瀑布洗地，整条街都染成了红色！刺鼻的铁锈味有点直冲鼻腔，让两人都感到恶心！
“是啊，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妖物！！”
看着周围官府公职在组织居民，或是搬拆破屋，或是清洗血迹，老仆念念说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幸亏这头妖物只是路过。它要是在此安家，江阳可就完了。十几万人虽多，妖物一天吃上百十个，又能坚持多久呢。”
周使节不语，用手指了指东面。
老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头血肉模糊的巨兽匍匐砸在地上，长百丈、体长如龙、就算一动不动，也透着强烈的，让人战栗的恐怖妖气，让人望而生寒。
在它身下，青石路都砸出了一个凹坑，渗出的鲜血积蓄如池。
“老、老爷……这就是那头妖物？它死了！？”
不然这种巨型妖魔在城里发起狂，轻易就是数千上万的伤亡，谁也无法承受！
“也是天佑王上，这头妖物才进城，天宫神将就追上来了。”周使节掩着口鼻，话语却不自觉地带上敬重。也正是因为天宫存在，他们这些知道妖魔糜烂内幕的高官才没有绝望。不然就算十万大军就在身侧，他们也没有丝毫安全感，谁知道妖魔是不是变成身边亲信呢。
再说了，碰到这种妖物，就算士卒再多也是无用！
刀枪剑戟，面对妖魔还有点用，可面对这种山般的妖物，根本伤不了它们……有如此妖物环伺身侧，各路诸侯又怎么会有心思玩什么争夺天下的把戏。想办法多活几天才是正经。
直到天宫出世，遣神将巡查九州，清剿无数妖魔，他们悬着的心才得稍稍安心。
让老仆在外走后，周使节独自走上庆丰搂。
……
李青萝还没睡醒，周使节在旁候着。
看着熟睡的女子，他心里有些怀疑……这女人，看着也就双十年华，身不强体不壮，真是王上口中的强大无匹的天宫神将吗？
用探寻的目光看了侍候在旁的女子一眼，待她点头，周使节躬身向其行了一礼。
他再不敢怠慢，一边观风景，一边等候。
“什么时候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李青萝倦倦起身。
“大人，快酉时了。”元辰景给她倒了一杯清茶。
周使节这才上前，拱手说道：“神将大人，奉王上之名，邀请您去未央宫一叙。王上今日高兴，今晚要在未央宫开宴，给您接风洗尘。”
“王上……我记得江阳是吴王孙越的疆域吧。”
“回你家王上，就说无谓的应酬，我就不去了。”李青萝挥了挥，起身到桌上取了一壶酒，飒然痛饮：“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同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她幼时得宠，自然娇惯，所遇非良人，心怀愤怨。就算嫁人生子，对丈夫也不甚在意，时而迁怒，愧为人妻。直到乱世，丈夫为救自己惨死，她方才知道丈夫对自己的恩义，可惜一切都晚了，她已沦落贼手。
那时她才知道何为世间惨事，自己以往怨恨的一切，是何等渺小。
她愤怨的，也不过是些琐碎之事罢了。
只是可笑啊！
她不止是小肚鸡肠的女人，还是个目光狭隘的傻子！
其后遇到先生脱难，随他走遍千山万水，观遍人间惨事。
听闻他的理想，方才知道世间还有此等伟岸的男子。李青萝曾经发誓，自己的余生一定要要活得光彩，就算无法像先生那样伟岸光辉，也不能再做个傻子……
“大人吟得这是岳飞的满江红吧，真是好志向！让人敬佩！”品读着李青萝诗词中的沸腾杀意，周使节仿佛看到了她是转战千里，屠戮妖魔的一幕幕血腥美景。
对于李青萝直呼其名的说法，周使节更是面色如常。王上早有言，这位神将是天上明月，性格清冷，常年清剿妖魔，不喜俗事叨扰。可就算她的态度随意，周使节也得给予最高的尊重对方。
对方清剿的妖魔堆积成山，惠及黎民千万百姓，值得天下间任何人尊重。
之前在御书房中，王后隐隐有过暗示：这位神将的身份非同一般，就算在高渺天宫内部，她也是公主般的人物，地位崇高！
“正是吴王陛下。”周使节点头，拿出一枚玉佩：“这是我出宫前王后亲手交付给我。让我交还给您，说您见了这物，应当会应下的。还说如果您不应，我也勿要勉强。”
夕阳之下，玉佩闪过一抹暖黄。
李青萝接过玉佩，面露诧异：“敢问王后名讳？”
“王后姓姜，闺名星落。”
“是她…她还好吗？”李青萝目光变柔，收起玉佩小声问道。
“托您的福，王后身体安康，年前还为王上生了一个孩子。”周使节捡着好听的话说着，年前王上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为妻，当时可是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吴王麾下文武皆不同意，还是王上强压了下来。现在想来，能让王上看上的女人又岂能寻常。
只是……王后和这位神将是何关系呢？
周使节心中暗想。
“你先回去吧，告诉王后，我晚上会去赴宴。”
周使节知情识趣地退下了。
元辰景小声问道：“大人，您和王后认识？”
两人有过心灵层面的交流，对于彼此性格都很了解。李青萝外表仿佛天上神仙，清冷孤傲，内心却比外表更冷，如冷冽刀锋，能让她在意的人并不多。
“她算是我的师姐。在我最苦的那段时间，她曾经照顾过我。”李青萝说着，抬头望着天边浮云。目光深邃，似乎又回到了那段最黑暗、最绝望的时间。身为女子，还是她这般美颜的女子，落入贼人手中又岂会有好下场。被先生救出的时候，她已经沉为废人。
很长一段时间，她数度想要自我了断。
是师兄师姐陪她走出了最黑暗的日子。
沉默了良久，李青萝再次灌了口酒，朝元辰景问道：“想好了吗，往后的打算？”
“往后……”这个问题让元辰景一愣：“我？”
她这样的女子以后还能做什么……等赚够了银子，就寻个良人托付一生。
“如果有别的选择呢，你还甘愿沦落风尘？”
“当然不想！”
元辰景摇头，不过眼神却有一点迷茫，不知这位大人是什么意思。
“还记得你我对视的那一眼吗？”
“我之前借你的机缘上窥视天心，作为交换，我也将毕生武道映在你的心中。你现在不通武道，无法察觉，等你真正踏上修行道路，我的武道就会化为资粮，让你快速成长起来。”言到此处，李青萝思考了一下，说道：
“只要你不荒废了时间，修成武道先天之前，都不会遇到太大难题。”
见到元辰景的时候，李青萝就已察觉，这个女人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已经迈入武道大门。凭借那个天赐良机，一句修成了无数武者梦寐以求的先天真气。
这是极为难得的！
按照先生所言，这个世界其实不适合武道修行，天心自隐，元气内敛。元气系武道想要破开天人之桥，修成武道先天是极其困难的。就算神秘莫测的天宫，武道先天的数量也不过就寥寥十数人。
而且更为难得的，元辰景毕竟窥探过天心运转，有晋升五星武道天人的潜力。
在这个妖魔肆虐的时代，有潜力的人才都应该站出来！
无论是她自愿与否，无论别人愿意与否，元辰景都得站在妖魔对面！
正如先生所言：既有其力，当尽其责！
“晚上随我赴宴。明天你随我一起离开，我带你看看这个世道。”
考虑了一下，李青萝又说：“再过月余，等我修成武道天人，就送你去天宫一趟。倒是要是情况允许，我会申请一个长假，亲自带你修行。”
“你的心中藏有我的毕生武道，功法不缺。我之所学涉猎颇广，元气、国术、北斗、灵能武道都有。考虑到你现在只是有其型，而不具其神，最合适你的，应该是先生以少林易筋经为骨，参考他法修订的《三脉七轮法》。”
“虽然今日借了你的机缘，但我也没占便宜。”看了看懵懂的元辰景，李青萝说道：“《三脉七轮法》是天宫密卷，就是神将想要翻阅，都得积攒一大笔贡献。此功乃是武道天人才能修炼的功法，以先天真气修持自身三脉七轮，成就独有的虚空气脉……你也是得天之幸，天人之桥已通，体内也有了先天真气。有此基础，不许几月，就有进度。”
“嗯…最后年后，你就能独自猎杀妖魔了！”
“等？等等！”听到李青萝要带自己回天宫，元辰景还是很高兴的。可不想这女人话锋一转，却要让她去杀妖魔，这不是开玩笑吗！
“妖魔…别开玩笑了！？”
“不行的，我不行的！”元辰景知道自己的情况，琴棋书画皆精，自诩比之大家小姐也不差半点。可…可长这么大，她连只鸡都没杀过，别更说妖魔了！！
“既有其力，当尽其责！”李青萝语气强硬，根本不容对方反驳：“我只是通知你往后的安排，你的意见无关紧要。”
“这是个最惨的乱世，妖魔肆虐，人族沦为食物。上天既然给你了窥视天心的机缘，从那一刻起，不管你愿不愿意，你身上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努力修行吧辰景，不用太担心，起码在你修成先天之前，我不会让你面对觉醒者。”
“可如果如有这等机缘，你却连普通妖魔都要惧怕……那就死吧。”
听到觉醒者，元辰景脸色都白了。她知道李青萝口中的觉醒者就是传说中的妖物，就算下午肆虐长江，捣毁坊市的百丈巨兽……她、她以后要面对这种巨兽？
不行的不行的，别说这等妖物了，就是大人口中不值一提的妖魔她都害怕啊！
“大人，我不去天宫行不行？”
“可以，我尊重你的选择。”看到元辰景露出一丝庆幸，李青萝冷笑：“看在你刚刚为我抚琴的份上，我让你再活一晚。等明天日出，我会杀掉死你……我无法忍受一个明明有能力帮助先生改变这个世道的人，却因为胆怯而退缩。”
这个问题，不管面前是谁，她的回答都是一样！
就说那些被她拯救，带回曼陀山庄的侍女吧。只要对方愿意习武，她就会悉心教授，但唯一的条件就是：等修为到了一定程度，她就必须离开曼陀山庄，同她一样，踏遍九州十地，四处猎杀妖魔！
安全是留给无法无力反抗的人的！
当你超越他人的能力，你就必须离开安全的环境。就像你弱小的时候，有人给你安全，强大起来的你，也必须给其他弱小的人搏杀出一份安全！
元辰景还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看了李青萝好一会儿，确认她是认真的，她只得委屈应下：“我同意还不行嘛！”
突然一阵有节奏的嘀嘀声响起，李青萝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金属吊牌。
是一封加急的邮件。
“这么急……又发现新的觉醒者了吗？”李青萝打了一个哈欠，也没在意。
如果是寻常妖魔，就算数量再多，天宫也不会特地发加急邮件给她。
看完信后，李青萝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周围空气凝固，一股沉重至极的压力萦绕在所有人身边。元辰景只觉呼吸困难，粉白的脸上涨红。
“该死！”
南华：感到窒息……小法师也要更新啦，忙得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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