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苏醒

盒子里，同样躺着一个女孩。

        年纪比迪莉娅大一点，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虽然同样稚气未脱，但毕竟成熟了不少。女孩穿着一身材质奇怪的连体衣服，胸口位置还有个圆形的标牌，里面写着数字十三，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她双手放在胸前，静静的的沉睡着，覆盖在身上的白色冰霜正在迅褪去，露出了本来的肤色。

        “这就是迪莉娅那孩子吗？”身为学者的米娅，是除了有薇帮助的修尔之外，第一个理解事实真相的人，她凑近女孩躺着的盒子，想要伸手触碰盒子，但盒子上散的冻气让她又缩回了手，只能远远的观察。

        “应该是吧，我觉得做父母的，总不会弄错自己的孩子，呵，就算不是真的父母，但有些感情也是做不了假的。”修尔抬头问道，“两位，这个世界的深空航行技术，不应该还停留在依靠人体冷冻技术的阶段啊。”

        “这些等各位到舰桥以后，我们会向各位解释。”老人自嘲的笑了笑，“我们的情况，实在太特殊了。”

        “好吧。”修尔耸了耸肩，“你们现在的技术，解冻需要多久？”

        “马上就要结束了，其实现在就已经可以触摸冬眠仓了。”

        回头一看，果然，刚才还寒气逼人的盒子，现在已经变得正常了，里面女孩的脸色也恢复了红润，胸口恢复连正常起伏，甚至连她的眉毛都已经紧紧皱在一起，的确像是随时要醒来的样子。

        “她似乎很不舒服啊。”修尔有些担忧的问道，“真的没问题吗？”

        “唉。”老人深深的叹息，“你刚才不是都说了吗，希望她还记得起现在的自己。她也是这么希望的，所以，现在她在遗忘和记起之间挣扎，试图留下过去的回忆。毕竟之前生的一切，对她的本体来说，只是一场梦而已，醒过来，也就忘得差不多了。”

        “所有人醒来时都会忘记吗？”修尔皱着眉问道，“我是指那些不做挣扎的人。”

        “基本都会这样。”

        “但是，你们可没有忘记。”修尔疑惑的说道，“至少你们还清楚的记得迪莉娅。”

        “因为我们也做过挣扎，而且成功了。”慈祥的老妇人的声音插了进来，“我们不愿意忘记彼此，还有……”

        “迪莉娅？”

        “嗯。”长久的沉默之后，男性老人微不可查的嗯了一声，随即像是要掩盖一样提高音量说道：“你的出现，还有我们的存在，对她这场梦的刺激太大了，太大的刺激，让她很有可能把这场梦记得很清楚，这对她来说……未必是好事。”

        “因为你们的寿命将近，就要死了吗？”修尔一点都不隐晦的说道，“会对她造成二次打击？”

        “不止如此，呼，她醒来了，一会见面再谈吧。”老人急匆匆的切断了通信，通信里最后传来的，是一阵忙乱的声音，里面还掺杂着诸如‘梳子呢，梳子呢，制服，把我那身制服找出来，你自己去找，我在化妆’之类的声音。

        逐影者们面面相觑的愣了一阵，才整齐的出几声嗤笑，真是不坦率的家伙，可笑又可爱。

        于是，当迪莉娅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七个表情诡异的人。

        少女眨眨眼睛，昏昏沉沉的大脑重新恢复了转动，这些人……是谁？熟悉又陌生，为什么好像在哪里见过？尤其那个黑袍子的男人，为什么看着他会感到一股依恋？我应该没见过他吧，我记得……嗯？我记得什么来着，我又是谁？

        少女推开箱盖，手捂着额角苦苦思索，我是谁？我在哪？我是……凯米尔，不对，我是迪莉娅，我……啊……

        大脑在刺痛，梦境和现实交织，不知多少年前的记忆和梦中的记忆一一在脑海里浮现，不断碰撞，不断冲突，最终融为了一体。

        我想起来了，我过去是凯米尔，梦里是迪莉娅，我，我在寒鸦号上，刚刚从梦境计划中醒来，我……想再见到爸爸妈妈，还想再见到大叔，对了，这个男人就是大叔，旁边是他的朋友们，是他们帮我醒来的。

        终于厘清了记忆，少女一抬头，现修尔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面带微笑的看着她，其他六个人跟在一旁窃窃私语，不时瞟她一眼，显然在谈论她的状态。

        “大叔……”女孩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恢复了长久不用的语言功能，“我回来了。”

        “呵……”修尔熟练的伸出手在她的头上拍了拍，其他逐影者们也都露出了笑意，“大梦初醒的感觉如何？”

        “糟透了，头痛的都不像是我自己的了。”迪莉娅恢复了原本的狡黠，嘟着嘴捂着脑袋抱怨道，“我现在已经后悔了。”

        “可惜，没有回头路啦。”修尔指了指一旁的盒子，示意她自己去看。

        伸长脖子看看，盒子里，迪莉娅原本的躯体已经化作了飞灰，灰烬中，只有一枚闪闪光的棱柱型晶体留了下来，毫无疑问，那是属于迪莉娅的记忆芯片。

        “嘻，我已经不见了。”新生的迪莉娅试图从盒子里爬出来，可惜，还有些僵硬的躯体没法完成这么复杂的动作，最后还是修尔把她抱出来搀扶着，才勉强恢复了行动能力。

        “凯米尔，你醒来了？”男人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带着几分冷漠与疏离，“来舰桥吧，是时候向你介绍情况了。”

        “爸爸，妈妈，不能叫我迪莉娅吗？”小家伙眼珠一转，笑嘻嘻的仰着头说道，“我可什么都没忘呢，包括你们小时候揍我的事。”

        “你……”老人语气一窒，“你那时候根本还没记事呢。”

        “但是，醒来以后就都记得了呀，嘻嘻。”迪莉娅得意的偷笑着，就像是个张牙舞爪的小老鼠，小家伙恢复的很快，已经可以自己站立了，少女轻轻挣脱了修尔扶着她的手，仰头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大叔，谢谢你们带我找到了爸爸妈妈。”

        逐影者们有一种很违和的错觉。

        年龄不一样，外貌不一样，就连身高体型都不一样，然而小女孩的态度偏偏是一样，明明已经是个陌生人，却又有着熟悉的感觉，连逐影者们这样的旁观者都会觉得有些不适，可想而知迪莉娅自己会有多别扭了，恐怕已经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吧。

        “走，大叔，我们去舰桥。”迪莉娅这时变得主动了很多，习惯性的拉着修尔的手，拽着他朝前跑，在修尔身后，修尔仿佛可以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中有两道变得无比微妙，充满了危险的气息，很可怕，嗯，是的，非常危险。

        “舰桥，舰桥，应该是先从这里上去。”属于过去的记忆越来越清晰，迪莉娅向四周看了看，带着逐影者们跑到一扇厚重的金属门前，把眼睛凑到门旁的扫描设施前，“记得我生前应该是有权限的，啊，什么生前，是睡醒之前。”

        “滴”，金属门上方传来机械性的电子音，“a-4级通行权限，审核通过，通路开启，凯米尔小姐，欢迎回来，总权限系统已有部分调整，请及时前往信息中心对您的识别芯片进行更新。”

        “知道啦，寒鸦号，你还是这么罗嗦。”小家伙表现的越来越熟络，回头对修尔介绍道，“上层是飞船的控制中心和能源中心，只有a级权限的人或者被许可之人才可以进入。”

        “啧，这么说你原本的地位还挺高的啊。”修尔有些意外的打量着小家伙瘦弱的身体，“实在看不出来。”

        就算看起来长大了不少，小家伙的身材依旧和之前一样可怜，萨芙低头看看，再抬头看看，嗯，赢了。

        “哈，大叔你误会啦，四级只是中等权限，至于前缀，代表着可以通行的区域，能源中心控制中心这种设施复杂的场所，为了避免外行人随便乱碰弄坏设备，只允许受过专业培训的a级人员进入。我也不是哪里都能进的，像是舰桥这种重要场所，就只有三级通行权限的人才允许通过，飞船控制室更是禁地，没有二级权限的人，即便靠近都会受到警告呢。哼，我还记得呢，小时候不懂事，想要溜进舰桥玩，哦，我说的小时候，是指凯米尔小时候，不是迪莉娅小时候，迪莉娅小时候连什么是舰桥都不知道呢，嘻嘻嘻，结果那次不光被笨蛋寒鸦号骂了，还被舰长点名批评，呜呜呜呜。”

        说着，迪莉娅对着天空挥了挥拳头，像是在恐吓曾经骂过自己的寒鸦号，飞船的中央电脑当然不为所动，根本没有理会来自一个小女孩的威胁。

        “你小时候就在飞船上了？”修尔疑惑的问道，“很少会生把小孩子一起带上飞船的事吧，你是跟着你父母……我是说，凯米尔的父母一起上来的吗？”

        “大叔，你不明白。”迪莉娅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霾，声音也消沉了不少，“事情和你想象的不同，我们都是在飞船上长大的孩子，而且，飞船上的社会，也没有父母这个概念存在，我们……啊，舰桥到了。”

        金属门再次打开的时候，门外的景物已经变了，变得空旷开阔，两个苍老的人类一座一站，正等候在门外，目光复杂的看着门内的人，或者确切的说，看着门内的迪莉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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