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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青梅竹马


董梅比文竹大一岁,比文竹早入学,因一年级生病耽搁了一年,就与文竹同班了,好像是上天的特意安排。同窗九年,从无话可说、划“三八”线到无话不说、互相鼓励。

        学习上董梅只有问的份,尤其是数理化之类的,文竹总能不厌其烦为其解说,只到董梅懂为止,其他人只得空羡慕。而在其它方面,文竹丢三拉四的,女生总是心细些,总能给他及时补上,如一块像皮,尺子,笔之类的小文具。不起纠纷,相得益彰。

        少女情窦初开,少男尚未开智,两人常一起上学,回家。有人指指点点,董梅乐意,文竹只当没这回事,一笑了之。因不影响学习,老师也没法批评教育,偶尔善意提醒,而文竹无动于衷,一切如初,反觉老师、同学大惊小怪。

        初中毕业后董梅去了职校,文竹就读高中,常有书信来往,大多是交流学习心得和鼓励话语。也提家事,一笔带过,偶开玩笑,无伤大雅。

        初中毕业时,董梅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凹凸有致,双目俊倩,巧盼流彩。瓜子脸白里透红,一笑如星,光彩照人,越发像个成人,在董家湾一带出众得很。女孩子总是发育早一点,男孩子晚一些,生理书上说过。

        只是小学没有此门课,初中有了也是摆设,要不给学生做作业,要么老师占用了。书发下来是啥样,毕业时还是啥样。

        乡人以为生殖器官是夫妻间床头爱爱时说的悄悄话,在课堂上公开传授,简直伤风败俗,有损道德,误人子弟。也有老师不信邪,在课堂在上照章读,结果男生哄堂大笑,女生面红耳赤,甚是无趣,后来老师也没趣了。

        孩子的生理知识大多是上代传下来的,也有道听途说,还有非正规书籍所得,片言只语,朦胧得很,好奇得甚。愚昧不是一天形成的,思想也不是一天可以解放的。

        文竹比董梅矮了小半头,高度有待开发,开始以为是营养不良,后知是正常生理现象,也就不挖掘理由了。

        文竹个不高,人聪慧,话不多,好看书。初中前大都武侠为主,金庸的、梁雨生的、古龙的。。。。。。再厚的书也看得津津有味,为书所薰,侠义渐浓。

        小学六年级为看某同学的《神雕侠侣》,盛夏宁愿不吃五分钱的赤豆棒冰,用二分钱一天租着看,看得天昏地暗,就为那杨过的独臂与巨雕,尽快把书看完,多一天就多二分钱啊。

        书是买不起的,借书看有时获益还多些,因不是自家的,总有迫切感,怕人来催,信誉出问题,下次就难借了。因此特上劲,用功,如果是花钱看的,更不用言语了。

        初中后班上有一个志同道合的,叫刘成邦,人高马大,比他更甚。吃饭看书,灶堂里烧火看书,上厕所也带本书,上课有时也偷着看,大人骂无用,老师收书也无用,依然如故。只要得空,总是想着法子看。“饭可不吃,书不可不看也”。书包里总有几本武侠书,对一般人不屑来往,常以侠客自称。

        成邦与文竹倒是相见恨晚,交谈甚欢。讲起书中情节,滔滔不绝,头头是道,讲到英雄人物开怀大笑,讲到卑鄙小人咬牙切齿。看他眉飞色舞的神情,仿佛他是书中英雄好汉的代言人,容不得别人半点玷污。

        郭靖、杨过、张无忌、萧峰、陈家洛、韦小宝。。。。。。鲜明人物,脱口而出;“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每一本都可信手拈来,如数家珍。

        青春的友谊在共同的爱好中迅速升温,厚如城墙,直至死党。

        九二夏,三年职校归来,董梅学有所成,学了制衣的本领,待人接物本来就是她的强项,越显落落大方。独立处理事情的能力也提高了许多,这大概是在外读书住校的好处,父母不在身边,万事只能依赖自己。

        毕业后休了一个暑假,就在镇上开个制衣店,取名“千里梅制衣店”,由董梅名字拆分而成,香而不俗,文竹的创意。董梅早晚帮父母拾掇花圃,早九晚五去店里忙着,闲时看看书,写写信,大都是写给文竹的。

        此时的文竹在扬州念书,逢年过节,寒暑两假回来。有时在家帮父母做点事,有时去刘成邦那里打发时间,大多时间呆在董梅店里。制衣的制衣,看书的看书,有一言没一言地聊着。两人太熟了,用不着彼此客套,早就习惯了对方。

        董梅心灵手巧,设计与做工均相当地好,可能是新手的缘故。快一年光景了,生意不愠也不火,自保没有问题。然董梅终觉得如此不行,心中所学无法施展,抱负如一张白纸,上面无所示示,前景与所想差距很大。哪里出了问题?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很是惆怅。

        一日与文竹谈起此事,文竹思虑良久,方说:“营销有问题。”“营销有问题?”董梅一脸茫然,自己待人热情,衣服款式新颖,价格公道,回头客也不少。“这小本生意难道也要做广告?”

        “那倒不必,营销倒是必须的,没有营销你打不开市场呀?现在不是以前,‘酒香也怕巷子深’啊。”文竹学的是经济管理方面的,分析颇有道理。

        “文竹,你说,我该怎么办?”董梅脾气急,快人快语,一心想知结果。

        “做几套当今最流行的新衣,请几个身材苗条的小姊妹穿上,每天在相同时间沿镇中心路段转上几圈,上、下午各一次。走上半月我想大功即可告成。”文竹本想调侃几句,见她那个猴急相,直接露了底牌。

        “文竹,行吗?”董梅有点怀疑,抬头望着文竹,此时的文竹已比董梅高了半个头,一米七五左右,戴一副眼镜,眉清目秀,胡须稀稀有了几根。

        “行不行?一试便知。这是营销手段,五六个女人天天服装光鲜,如模特般齐刷刷地走在大街上,像一道风景线。人们就会好奇,这几人干吗?这衣服是谁做的?如此新潮,得体。要是我穿上如何?。。。。。。带着疑问便会一路问到你的店里。到时何愁生意不兴隆呢?”文竹很有把握地说。

        “行,就按你的指示照办。事后好好犒劳你。”董梅说话泼辣,办事果断,有时还透着幽默。

        “事后犒劳我?怎么犒劳我?为何不事前犒劳呢?”文竹嘻嘻地问。心想:不外乎是一两本书,一顿饭,或是一场电影。

        “不告诉你,就是不告诉你。”董梅的声音里透着柔,柔中含嗔,嗔里带着妩媚,在空气中传递。

        听了这个声音,文竹被青春撞了一下腰,感觉人都酥了。“不告诉我,我也会知道。”说罢双手作抓痒状,因为董梅最怕痒了,等她大笑不已时,定会求饶,答案随之公布。

        一丝兴奋的羞色从眼神里流露,董梅趁文竹没注意,在文竹脸上迅速亲了一下,像蜻蜓点水一样,离去。

        文竹脸刷地就红了,长到如此大,除了娘亲从没人亲过自己。眼睛直直地看着董梅,一股不名言状的火从眼里喷出,想不到董梅的吻如此撩情,心在燃烧:“干吗点燃我?”

        董梅低着头,同样满脸通红,像熟透的苹果,等着人采摘。

        文竹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忘了挠痒痒的事,笨拙地捉住董梅的手,董梅也不拒绝,任由文竹捉着,闭着眼等待初吻的来临,恐慌而又企盼。

        那鲜艳的唇,全是生命的青春气息,像水果一般鲜嫩,文竹低头轻轻点了一下,怕伤了似的。少女的体香让人陶醉,颤抖的初吻让人炽热,舌尖抵着香蕾,青山伴着绿水。缠绵使董梅柔得似水,任人宰割。

        两人不知何时抱得更紧了,像藤缠住树一样,爱让人窒息。近得只有两颗心的距离,“砰砰”地跳个不停。

        火烧起来是很难灭的,文竹本能地还想前进,侠骨却激烈抗拒。

        “不能,不能,”心里有种声音在呐喊,武侠书早已不看,但烙在骨子里的侠义不允许文竹突破董梅的最后一道防线,虽然防线早已投降,但自己不能,真的不能。

        女人最宝贵的东西应该奉献给自己最心爱的人,即使是最心爱的人,也要珍惜女人的贞洁,不要任意摧残,而要加倍爱护。在那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你才能实至名归地采撷。爱不是一时的欢愉,而是一世的承诺和守护。

        激情引诱人走向深渊,挣扎使人欲罢不能。门外有辆摩托跑车轰然而至,那巨大的声响惊醒了屋内的两位,一下子从仙境拉回人间,还好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两人手忙脚乱整理着身上的衣服,脸上的羞色还没褪去。董梅坐在缝纫机前,文竹向门口走去。

        “天快黑了,还不开灯啊!”人在门外声音进了屋。刘成邦一向大大咧咧,今天又来蹭饭了。一米八的个子往门口一站,像一块云堵着,室内更黑了,再不开灯,真的伸手要不见五指了。文竹故意摸索了一阵,才开了灯,灯光下的董梅稍有红晕,马大哈似的成邦没有察觉。

        寒暄一番,三人就锁上门去了“好再来”小吃店,点几个菜,二瓶啤酒放在成邦面前。饭间文竹把董梅制衣店营销的设想给成邦说了一下,叫成邦再参谋参谋,成邦喝了一杯,说这事能成。

        刘成邦不是刘邦,虽不是帝王。好歹也向往过英雄好汉,高中后在社会上混了一年多,人际关系长进了许多。

        英雄不问出处,只要不犯法,刘成邦啥事都肯干,先成倒爷,冬贩萝卜夏卖姜,批过桃梨销炮仗。穷人家孩子早当家,其实高中时候就干过,见太辛苦挣的也不多,就做起花木供销,他天生就是这个料,不干这行估计委曲死了他,一入行就混得相当不错。

        这一带,早年是鱼米之乡,这几年稻麦不见踪影,种上了花草树木,成了花木之乡。董梅家种的是花,文竹家种的是树,刘成邦两者兼销,外加园林工程。

        这一顿吃的甚是快活,解决了许多细节。成邦见识多广,又提了两点,一是“千里梅制衣店”针对的消费人群,以年轻为主,二是尽量店料加工,款式新颖,跟上流行。做出品牌,就能占据镇上制衣行业的制高点。

        说干就干,董梅办事如风。一个月后,正如文竹所言,效果奇佳,来客络绎不绝。制衣店一下子火了起来,董梅一时忙不及,收了个徒弟,才得以跟上进程。

        文竹娘逢集也会来街上转转,当然家里的事早已安顿好了,否则心总惦记着什么。

        有时上街买点日常用品,大都是村上小店没有的,乡亲碍不过面子,一般都是村上小店购的。有时买些农用工具,如镰刀小锄头之类的。

        这些东西本可以文竹爹来买,男人少心眼,容易上当,花钱多还买不着好货,一气之下,文竹爹就不张罗此事了,干点死力气的活,用不着耳边有人罗嗦,清静。这可苦了文竹娘了,家中的事基本有她操劳着。有时买些农资物品,如化肥之类的,用来施肥花木的。

        每次经过“千里梅制衣店”,文竹娘就会故意放慢脚步。董梅的眼是尖的,且每次都会在第一时间看到,并出门喊道:“文大妈,赶集呀,还早呢,进来坐坐。”

        “阿梅啊,我赶集买些种子。不坐了,不坐了。。。。。。”文竹娘的脚却踏进了门,两眼朝店里打量。

        那些挂着的衣服真漂亮,自个年纪大了,穿不起也穿不着,一天到晚在田地忙着。穿不起饱饱眼福总行吧,心里想象着,也觉得自己妖过一次了。这样的眼神每次都给董梅记在心坎上。

        “大妈,喝口水吧。”董梅把杯子递了过去。

        “阿梅啊,你太客气了。你忙,你忙,不要耽误正事。”文竹娘接过杯子,坐在方凳上喜上眉梢。这闺女真懂事,要是跟我家文竹成了,我心足矣。

        “大妈,不耽误正事,你看我不正忙着。”董梅手上真忙着设计。

        上了年纪的人最怕打扰别人,心中老是过意不去。文竹娘见董梅真不耽误事,心就踏实多了。

        文竹娘话匣子就打开了,大都是文竹过往的趣事、逸事、糗事。幼儿园逃学的事,躲猫猫躲在奶奶床上睡着大人找不到的事,在河边留下脚印急死老师自个却逍遥去加工厂看碾米的事,初、高中自个赚钱交学杂费的事,学习从不用父母操心的事,待父母孝顺爱护弟弟的事。。。。。。这些话也不是一次就讲完的,每次来都讲一点。

        点点滴滴累计起来董梅大概也听了数十遍。基本文大妈讲前一句,她都能讲后一句了,有的董梅甚至比文大妈更熟悉些,因为她与文竹毕竟同窗了九年,亲眼所见。

        说来也怪,按董梅的脾气,早就烦透了。然而始终没发作,反而每听一次,就觉得文竹走进自己的心里更深一些。久而久之,文竹便成了自己的一部分似的,如肤发一般,浑然一体。

        文竹娘只有四十几岁,没到老眼昏花的年纪,其实也不是一个特罗嗦的人。去董梅店里是有用意的,虽知董梅有意竹儿,两人也青梅竹马。毕竟竹儿在外念书,相处的时间少。担心董梅世面见多了,心眼就活,经不住诱惑。

        文竹娘去董梅的店里坐坐,一是给外人透个信,这是我未来的媳妇,你们不要瞎搭讪乱做媒。二来是给董梅常提提文竹,免得她人在人情在,人走茶凉,把竹儿忘了。

        没人关注文大妈的心虑,每次来,董梅的徒弟总是偷偷地笑,无可奈何地听文大妈讲过去的故事。还不能多言,否则师傅的眼光像剑一样刺人。

        也有路过的人打趣文大妈:“大妹子,这就是你儿媳妇呀,好俊啊。”

        “想是想呀,不知我家文竹有没有这个福气。”文大妈接过茬,一边朝董梅瞧。

        董梅不作声,脸红红,借口有事,溜到一边去劳作。

        “大妹子,这样的媳妇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叫你家文竹上上心,不要光顾着念书,把媳妇念跑了。”过路人的嘴巴真利索。

        上半句听得董梅顺心,下半句让人恼火。

        “我天天在这里,往那跑呀?”话未出口,董梅就后悔了。怪自个太冒失了,接什么腔呀,往人家枪口上撞。

        “大妹子,请把大门敞开,有人要坐着花轿往你家里跑。别把嘴笑歪了,成了请我吃喜糖啊。”

        “一定,一定。”文竹娘乐开了花。董梅懒得再搭腔,敲边机踏得飞飞的。心里倒是乐滋滋的,嫁给文竹挺好。只是文竹还得一年多才毕业,自己的制衣店刚有起色,结婚的事还得缓缓。想哪里去了。。。。。害不害臊。

        文竹的弟弟文辉在镇上走读初三,董梅在镇上开店,着实便宜了他。有空就去店里蹭饭,早晨走的急忘带买文具的钱也去店里拿,因钱少,从没还过,大多个位数。有时开家长会的事也要董梅代劳。一口一个“梅姐”叫得甜,董梅听了舒坦,也不在乎这些,因为他是文竹的弟弟,也是看着他长大的。

        文辉虽不知趣,但也乖巧,懂得心安理得。也常去店里做些事,以体力活为主,也介绍班上女生来店里制衣,大都是班花级的。文辉表面上叫着“梅姐”“梅姐”,心里头早就认了这个未来嫂子。

        文竹常告诫文辉:做人要有底线,不许无故拿人家东西。文辉想必梅姐是不会说的,再说自己也做了事,应该兑了吧。迟早是一家人,这些事不会计较吧。

        但文辉始终不踏实,总是担心母亲的逼人的眼光和哥哥的拳头。忐忑了一阵子,文辉还是觉得未来嫂子好说话,于是有天婉转地向董梅说起这事。董梅说没事,只要努力学习就行了,其它的只当没发生。

        文辉得了令箭,恢复了往日的生气,学习也带劲。事实上母亲和哥哥从没找过他,嫂子是信得过的人,未来两字去掉。“未来”两字的确多余,过程却曲折离奇。

        过年前,董梅偷偷地给文竹全家每人制了一身新衣。

        文竹娘喜极而泣,不是自个做不起,只是自己舍不得,即使自己舍得,也断然没有未来媳妇亲力为自个做的好呀。再说那式样,不但贴身,更是贴心啊。

        文辉更是无话可说,穿着新衣到处炫耀。毕竟年纪轻了些,若有人问起,便说我未来嫂子做的。“我衣服怎么样?怎么样?”看着伙伴羡慕的眼光,那得意劲别提了,尾巴翘上天。

        文竹爸文昌发一脸忠厚相,跟村上人下棋,将来将去,拿着烟的手总是离身远远的,怕烫坏了新衣服,时时没来由地笑几声,弄得别人以为他捡了金元宝。其实元宝有价,情是无价的。文昌发不善言语表达,但幸福从内心而发,从不作假。文竹无以回报,只得把感激深埋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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