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剥落的壁画
北极是指地球自转轴的北端，具体来说，是指北纬66°34′——即北极圈（北寒带与北温带的分界线）以北。
北极圈内的气候与温带地区大不相同，这是因为在北极太阳光与地面间的倾角很小，最大也不超过23.5度，导致地面上的植物所能吸收的热量远远少于温带地区。
植物为了尽可能减少热量的散失不得不向自然界做出妥协的改变。
乔木和阔叶植物是无法在这样的严寒中生存下来的，植物们只能匍匐在褐色的土地上，尽可能将叶片舒展得远，等待光明到来。
在北极，太阳是如此地吝惜自己的光辉，像借贷给穷人的葛朗台一样，只在一年中的短短数天，才远远地悬在南方地平线上，散发着惨淡的白光。
越靠近极点，太阳出现的时间就越短，直至天空陷入永夜。
从十一月下旬开始，将近半年是完全看不到太阳的日子，温度最低会降到平均零下50℃。
此时所有海浪和潮汐都消失了，因为海岸已冰封，只有狂风裹着雪四处扫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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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她的寂静，就像消失在黑夜中。”博士把紫色丝巾随手扔在沙发一旁，解开酒红色衬衫领口上的两个纽扣，苍老的光滑面颊染上红光。
他长吁一口气，又猛地用一个木制扎啤杯灌一大口伏特加：“哈哈哈，少校同志，您尽管笑话我吧，没办法，我就是忘不了她，这么多年了，我仍然能回忆起篝火旁她摘下军帽柔顺的亚麻色长发披散下来的样子。”
年轻的硬派军人也似乎被博士的热情所感染，酒精永远是男人最好的友谊。虽然少校与博士素昧平生，但两人言谈却十分投机，短短时间里，已经是忘年之交。
“博士，哪个男人的生命里会没有一个让他念念不忘的女孩？我也不例外。我不会像热恋中时那样每分每刻都想着她。
但也许在我坐在壁炉旁看书、依偎在沙发里发呆或者随便干点什么微不足道不要动脑的小事情时，总会有一阵低语在耳边呢喃，或者有一股暗香在鼻尖微不可闻地萦绕。”少校的嗓音有一种奇异的磁性，使人不自觉地信服他。
“再没有别的话更能让我更同意的啦！为了爱情。”博士年迈的躯体迸发出年轻的活力，红光满面地举杯大喊道。
“为了爱情（Длялюбви）！”
“为了黑天鹅港。”
“为了黑天鹅港（Длячернокожихпортов）!”
“为了我们的伟大同盟。”
“为了我们的伟大同盟（Длянашеговеликогосоюзникасуви）!”
年轻的少校也举起杯来，为生命中不曾存在过的纯洁爱情干杯，仰头饮尽杯中透明的纯白酒液。
会客室里烟雾缭绕，酒香弥漫，温暖的火光在墙壁上映照出两个正手舞足蹈的黑色的虚伪灵魂。
“哎呀，只可惜今年列宁号不会再来了，这样的美酒之夜享受完就再没有了。”
博士倚坐在沙发里，手捧酒杯，嘴唇下意识地咂摸着冰凉的玻璃杯边沿，低沉的声音中丝毫听不出方才狂乱的醉态：
“邦达列夫同志，您的判断准确么，我们伟大的联盟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呈现出岌岌可危的态势？”
“也许早有征兆，只是我们当中缺少有大智慧的眼睛从那些微小的裂痕中看出崩塌的结局，或者即便看出来也没有勇气和力量去面对那无法想象的局面。”
少校凝视着对面老人在火光中既年轻又苍老的面容，银白色的发丝整齐地梳向脑后，衬衫肩线烫得笔直。
尽管皮肤肌肉因为自然的衰老而呈现出松弛的迹象，脸颊却没有臃肿发福的赘肉和暗沉的色素斑点，脊背依旧挺直，英挺像个二战时随时能扛枪上战场的小伙子。
但他确确实实老了，在一座北极圈的无名孤岛上与风雪相伴了数十年，光阴在他的眼睛深处留下自己走过的痕迹。
壁炉里跃动的火光映照在酒杯上，又折射在博士酒红色的衬衫和条纹领带上，
邦达列夫觉得那是一幅正在慢慢剥落的壁画，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岁月流转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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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校同志，走吧，我带你去认识一下这里的孩子们。”
“孩子？”邦达列夫惊奇地说。
“没错，我们收养了一些基因缺陷的孤儿，他们大多是被父母遗弃的。”
一夜过去，天地间呼号的暴风雪已经停止，一轮白蒙蒙的太阳挂在暗沉沉的天边。
在这副灰白色的画卷之中居然出现了一块鲜艳的绿色草地，穿着白色棉质衣服的孩子们在上面奔跑嬉戏，他们的欢声笑语为暮气沉沉的黑天鹅港增添了难得的生机活力。
“我还以为这里只有苔藓和地衣。”邦达列夫脸上显而易见地流露出吃惊表情，从来到哨岗进入黑天鹅港的那一刻起，他对这个地方的刻板印象就一再地被打破。
博士得意地笑了：“少校同志，这里让你意外的东西还有很多。”
“应该是建筑设计的功劳，巧妙地将热量最大限度地保留下来了。”邦达列夫想起在外面看到黑天鹅港如同牢笼一样建筑群，赞叹地说。
“很荣幸得到您的夸奖。”博士挥手和每个孩子们打招呼，喊他们的名字，弯腰和飞奔而过的小男孩击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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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看起来就像他们的父亲。”
“您一开始听我说孤儿院，大概会想到用儿童做活体研究的残酷基因实验吧”，博士摇头苦笑，流露出神父般的悲天悯人的情怀，
“我们只是做一些基因收集的相关研究而已，孩子们都很可怜，无处可去，我除了提供一个住处在没什么别的可以帮到他们的地方了。”
“您真有爱心。”邦达列夫再次惊叹道，他表露出十分佩服且惊讶的语气，“这，我扪心自问是做不到的。”
“在这个风雪永恒存在的无名荒岛上，我们只有彼此珍惜，才能在数十年的岁月里相守。”
“这些孩子在博士的工作生涯中已经不是第一批被送来了吧。”邦达列夫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是的，他们16岁以后，就会陆陆续续地被送往全国各地的接收站，尝试着在这个冷漠的世界里独自生存。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批了。请您原谅我这可怜的记性，毕竟孩子们都是那么的可爱。”博士眯眼感叹道。
他往手心呵出白气，上前几步，把一个摔倒在雪地里的小女孩抱起来，轻轻拍打她身上的雪。
“我已经是个老人了，每天工作之余，只有看见这群孩子欢快的身影，才能在这世界尽头的孤岛上感觉到生命中仍有一丝温暖。”
邦达列夫看着有些瑟缩的小女孩，她很怕生的样子，低着头任由大人摆弄，像一个乖巧的洋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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