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把孩子送人吧

产后第二天，我妈血崩了。

        我外婆赶过来，我妈已经神志不清，昏迷不醒了。

        我外公是赤脚医生，血崩虽然不多见，却也曾见过。

        外公判断，我妈这是气虚导致，产程过长，疲劳过度，损伤元气，气虚冲任不固，血失统摄，导致血崩。

        见亲家公、亲家母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我外婆坐在床边上嚎啕大哭：“我这苦命的女儿啊，我的宝贝女儿啊，你死了没人心疼啊，你男人可以续弦，妈只有你一个女儿，你那三个嫂子又都不是省油的灯，妈还指望老了，你来帮妈擦擦身子、换换屎尿布、喂口热饭、说些体己话，你可别忙着见阎王，快醒醒啊......”

        “你个婆娘......这个时候添什么乱，赶紧喊魂啊！”外公忙不迭地催促外婆，外婆这才回过神儿来，有什么事情找这家人秋后算账，当下先救女儿要紧。

        喊魂，在我们老家是对魂魄开始散去的人一种呼喊，有些在病床上神志不清的病人，听到自己的至亲呼唤自己，如果求生欲很强的人会慢慢产生意志，意志一旦产生，魂魄就回来了。

        外婆在妈妈床跟前，点燃了一支香，插在扫帚柄上，祈求扫帚娘娘将我妈的魂叫回来。

        迷糊中我妈听到外婆的声音：扫帚娘娘保佑啊，让阿花回来呀！

        我妈迷迷糊糊中眼泪淌湿了一大片枕头。那晚外婆为我妈喊魂后，声带就拉坏了！

        我妈在我外婆的声声呼唤下，渐渐睁开双眼，慢慢苏醒。她大概是不想让别的女人睡我爸，当我妈，打她的娃。野花总比家花香，但是后妈总归不是亲妈，永远隔层纱，更别提能真心对待自己的孩子。村里头有户人家的孩子，自个儿亲妈贪慕富贵跟外面男人跑了，亲爹又娶了后妈，后妈还“一拖三”带来了两个拖油瓶。那孩子自打有了后妈，那日子简直就是灾难，三天两头的挨后妈揍，受后妈那两个孩子的处处挤兑。

        “谢天谢地，女儿，你总算醒了，你吓死我和你妈了。”我外公不亏是见过世面的，这样的场面都能保持沉着冷静，转过身过我爷爷说：“亲家公，赶紧把孩子送到医院，不能拖了，再拖会出人命的。”

        “好好好！”爷爷托人叫了一辆机动三轮车，将我和我妈送到了市里的大医院治疗。

        一路上外婆不停地喊我妈的名字，生怕我妈的魂魄再散了。

        我爸一路上紧紧握住我妈的手，想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而我，正贪婪地吸吮着妈妈的乳汁，妈妈的身子已经发紫、发青。外婆使劲儿搓着妈妈冰凉的手，一边老泪纵横，任凭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我爸后来常说我没良心，“你妈当时都快没命了，你还要榨干她的乳汁！”

        爸，你这是道德绑架！冤枉啊，我这是动物最基础的本能！

        后来我妈好了，但是自此和我奶奶结了仇。

        她说自己血崩那天，想吃口热汤热水，奶奶和姑妈在外面有说有笑就，对她不闻不问，她自己拖着身子下了床，人还没站稳，就感到身下一阵暖流，地上一滩血迹，她大出血了，随后不省人事，失去了知觉。

        自此到现在，我妈和我奶奶已经结了三十年的“血海深仇”。

        一张四四方方的木桌，一家人围着吃饭，气氛压抑，没人主动开口说话。妈妈住院花了大几千块钱，婆媳又结了梁子，我妈从那天起再没主动和我奶奶说过一句话。

        “把孩子送人吧！”奶奶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像冬天屋檐上的“冻冻钉”，又尖锐又寒冷的刺骨。

        一桌人木楞地看着奶奶。

        “把孩子送到我姑妈家，她儿子是个瘸子，光棍一条，娶不到老婆，不过你们放心，这瘸子有‘打烧饼’的手艺，家里吃喝不愁，我姑妈就是平日里无聊，孤独的很，把孩子给他们家吧。”奶奶一脸的轻松，眼神里却很坚定。

        “我不！孩子是我的，你们休想把她送人！”我妈抱着我哭哭啼啼的往门外走。

        我爸追了上去，搂住我妈，“阿花，我陪你回娘家住几天，这家最近冷漠的不像话！”我爸一脸护妻狂魔。

        我奶奶彻底被激怒了，“你个浑小子，才多久啊，你就娶了老婆忘了娘。妈省吃俭用供你上学，好吃好喝的都先供你吃喝，你就这样报答我的吗？你这个白眼狼......”

        “妈，你对阿花就是有偏见，你不就是想要个孙子吗？我都说了，生儿生女不是阿花一个人的事情，妈，你怎么这么顽固不化呢？”

        我爷爷也是个情绪化的人，见我爸对亲妈态度不佳，我爷爷抡起拳头就要揍我爸。“孽障！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你连畜生都不如了。”

        一下子院子里鸡飞狗跳，邻居们瞅着门看笑话，有的还嫌看不过瘾的，直接爬上了屋顶观望一场家庭狗血剧情。不知道谁家的小孩带头，一群小孩竟唱起了儿歌《花喜鹊》——

        “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任凭娘在风中荡，呵护媳妇娘流浪......”

        我奶奶一气之下，顿时牛劲十足，奋力地抢夺我，我妈也使出了浑身解数，我的两只小膀子被拉扯的生疼，哇哇大哭。

        “砰！”我爷爷一个热水瓶砸在我爸头上，所幸里面没有开水，不然我爸这张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俊脸就此毁容了。只见一条血路在爸爸的额头顺延下去，渐渐的满头出血，场面很是恐怖，我奶奶晕血，直接倒地。

        经过了一场家庭内斗，生活平息了一阵子。大家偃旗息鼓，这期间我奶奶的婆婆和我妈结成了联盟，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姥姥对我妈那是真好，好吃的好用的不给自己的孙女儿，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准是我妈。日子久了，我妈又多出了两个敌人，我的两个姑妈。

        我是1989年生，当年计划生育控管相当严厉，一旦发现偷生二胎，直接抄家，有公职在身的人员直接开除。

        我们家就撞上了这枪杆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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