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尽量晚一点
会议室内。
中央空调吹出二十度暖风。
世界上最宏伟最高大的宫殿是什么？
秦铭微微一笑。
这个简单，完全是送分题嘛。
“皇宫！”
“古代的皇宫，紫禁城，这些是华国建筑的最高成就。”秦铭上次跟吕奇聊过之后，申请上网权限，特意查询了一番。
……
在古代。
宫殿是王朝皇帝处理朝政或宴居的建筑物，规模宏大，形象壮丽，格局严谨，突显皇权的威严，其中蕴含巩固人间秩序的传统文化之观念。
……
然后是记忆宫殿。
这个词儿，以往就有，并不是修行的专属名词。
所谓记忆之宫，源于理性精神，以这种方法来存储记忆——以本物之象，及本事之象，次第安顿于各处所。
这是西方国家，中世纪时期，传教士发明的快速记忆方法，当需要记忆太多的事情之时，把大脑想象成一座宫殿，内部有很多房间，房间内部又有很多格子，将记忆放在里面，配合生动的联想，把内容转化图像，越血腥恐怖越记得一清二楚。
近似于自我催眠。
记忆宫殿的宫殿是暗喻，象征着熟悉的地理位置，环境坐标。
显然。
这与修行第二关、观想期、思维宫殿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
会议室主位。
秦铭注视修行导师王德，一口气讲出心中的这些想法。
王德缓缓道：“对，也不对。”
记忆宫殿是记忆法。
思维宫殿是修行法。
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他朝着秦铭点头，又摇头，道：“你认为古代皇宫紫禁城是世上最宏伟最高大的宫殿？错了，现在都2025年了！”
王德斥责，毫不留情，甚至拍了拍长桌。
时代变了。
守旧念旧没关系。
但如果认为当今时代不如古，只能说明九年义务教育没到位，拯救不了傻脑瓜。
“哼！”
王德冷哼了一声，炮语连珠：““若是山巅之上，冰川之上，大海之上，火山口之上，万米高空云层上的宫殿又如何……若是宫殿建造在大气层之外，如同空间站，太空堡垒……若是那些科幻影视剧之中，把恒星改造，汲取太阳的能源，称为戴森球，用其建造宫殿呢？观想对象，立意必须足够高，不要被固有认知束缚住，突破一下想象力。”
长桌主位。
秦铭已经是目瞪口呆，听得耳朵都发烫。
这也行……
五体投地了……
完全不讲逻辑嘛……
明明看上去两侧鬓发雪白，估计有六七十岁的王德，衣品土，观点却如此新颖，可谓是奇思妙想！
秦铭搓搓牙花子：‘立意再高，又有什么作用呢。’
按照灵气时代app有关于修行的资料介绍：思维宫殿具备一定可塑性和成长性即可。
再说了。
修行者手无缚鸡之力，恐怕一条狼狗打不过，居然要观想那么伟大的事物。
蚂蚁吃泰山？
自不量力吼？
秦铭揉了揉眉心，心头惊愕，仿佛从武侠级别跳到仙侠。
……
少顷。
秦铭讷讷道：“太阳宫殿？观想一座用恒星改造而成的宫殿。”
这么宏大的规模够不够！
王德摇头。
恒星宫殿不可行。
曾经有修行者亲身尝试，高烧四十二摄氏度。
……
会议室陷入沉默。
王德抿了口热茶。
见状，秦铭鼓起勇气地说道：
“银河系，不……以超星系团作为草稿设计图，漫天星辰点缀，视为照明圆珠，一条条浩瀚星河是支柱，视为内部承重梁！”
就问服气不服气。
想象力突破天际。
谁曾想，王德继续摇头：“你这个主意不行。”
曾有修行者试过，观想一座银河系构成宫殿，然后尖叫真的装不下了之类的话语，中度脑震荡，昏迷了过去。
……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得突破想象力。
啪！
秦铭拍大腿：“宇宙大爆炸！”
下一刻。
又是啪啪两声，王德拍了拍手，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接着。
王德悠然说道：“假设开天辟地之前是一片混沌，茫茫不可知，渺渺不可测，一切皆为虚无，什么都不存在。”
“你要观想的是——”
“鸿蒙初辟，天地初开，诞生出一座小巧玲珑的宫殿。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东西，无花草树木，无飞鸟走兽，无日月星辰，仅仅只有这宫殿！”
“这个观想法，是我首创。”
“暂时没人尝试过。”
“如果你愿意……咳咳，我把命名权给你。”
王德声音洪亮，回荡起来，带来巨大冲击力。
长桌主位。
死一般的寂静，俨然哑剧，秦铭愣愣地看着这位修行导师王德。
他严重怀疑……
王德提前赶过来……
极有可能是缺一个实验对象！
秦铭沉吟道：“这个观想法，会不会导致大脑神经扛不住？”
脑海观想，思维宫殿，确实是玄幻离奇。
灵气出现前，记忆力再强大也做不到。
灵气出现后，随着修行者大脑吸收消化灵气，有了灵性，方可观想，建造出思维宫殿。
但他听吕奇讲过。
另一个基地，有人观想二郎神，观想对象活过来，鸠占鹊巢，正好身边缺个哮天犬……于是，遭到观想对象的控制，那人坚信自己是哮天犬转世下凡。
还有更可怕的。
观想指导手册的警示事例，倒数第四个，是观想天意人心。
那位修行者开始观想没几天，大脑血管炸开，当场死亡，后来调查是由于灵气汇聚太多，压力太大，一不小心撑爆了。
这都是血泪一般的教训。
修行之路的经验，是先行者承担着生命危险，付出惨痛代价，千辛万苦换来，绝不能轻视。
看出秦铭的担心，顾虑，王德语气严肃道：“你放心，思维宫殿的形态最稳定，没出过严重的伤亡事故。”
宫殿型思维状态极为牢固，极为坚韧。
只要观想对象是这个，无危险。即使失败了，也可以重来，王德耐心地解释。
“……这样。”
秦铭有点心动了。
基地下发的观想指导手册，各种警示事例，都不是思维宫殿。
这时候。
王德扭过头，翻翻公文包，拿出一份计划书。
这是他连夜为秦铭制定的修行计划日程表，随手放在桌上，翻到中间那一页。
王德照着读：“你要观想混沌中开天辟地。”
“清者上升，化为苍天，容纳宫殿上层的客观记忆，过去经历，所学知识。”
“浊者下沉，化为大地，容纳宫殿下层的各种情绪，各种欲望，主观感受。”
“清者上，浊者下，留出中间这部分是空白的。”
“这代表此时此刻。”
“你正在所思所想所言所行的经历录入到这里，如同中央处理器，将导入的记忆分离上下……这是初步的构思，反正宫殿有可塑性和成长性，后续再扩充扩建，装修调整，全都随你。”
闻言。
秦铭张了张嘴，没出声，眼神却越来越亮。
只见王德敲桌子，划重点：“为什么思维宫殿立意必须高？因为修行蕴含着无限可能，炼气士极限在哪，这条路尽头在哪，没人知晓，前期把根基打好，树立高起点，打造出最佳品质的思想宫殿——万丈高楼平地起！”
观想期之后，即为萌芽期，凝结出灵气种子。
到那时，思维宫殿已定型，轻易不能够改变。
“我认为。”
“思维宫殿也要划分品级，上头一直压着这份提议，不予通过。”
“思维宫殿对于我们而言，好比修仙的金丹，元婴元神，乃是修行者的力量之源，境界之根，进化之路的基础！”
来日成了炼气士，也比其他炼气士更强大……王德没讲，相比强弱，他更注重的是未来潜力。
忽然。
秦铭接口道：“修行很大程度上是围绕思维宫殿进行的？”
“这么说倒也没错。”王德颔首。
哗啦……哗啦……隐约间，秦铭脑海中那座宫殿的轮廓，无声无息消散了。
“请问。”
“如何观想呢。”秦铭目不转睛地注视王德。
他并非人云亦云，毫无主见。
他独立思考，有判断力，愈加认为这个观想法可行。
见此，王德微微一笑：“谁也没见过混沌中开天辟地，那只是幻想。秦铭你不用参考任何文献，任何图片或视频，全凭自身想象力，模拟场景，诞生一座不大不小的宫殿——假如思维宫殿划分品级，这就是一品，至高无上的品级。”
会议室突然安静。
唿唿。
中央空调徐徐吹出暖风。
长桌之上的茶壶茶杯不再冒热气。
秦铭心生莫名感悟，双手攥拳，抵在眉心正中央，缓缓闭上眼，在一片虚无黑暗之中，想象着鸿蒙初辟的伟力，天地初开的威能。
将黑暗驱除；
将虚无粉碎；
将无边无际的混沌撕裂，彻底撕开了！
正此时，耳边传来声音，好像来自遥不可及的天边，又好像微弱的附耳低语，忽远忽近，时有时无，飘飘渺渺不可闻，一下子变得清晰，惊醒了秦铭：“秦铭，你来命名吧。”
会议室长桌侧边。
修行导师王德见秦铭低头，似乎在绞尽脑汁，冥思苦想。
王德有些不忍心。
太难为秦铭。
观想不是一朝一夕能成型，尤其这种观想法，别说王德，就算已成炼气士的曲天恩，当初用这个方式建造思维宫殿也失败。
‘我这个理论层面的设想……’
‘也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何人能成功实现？’
王德把命名权交给秦铭，抱有一丝丝期盼，并没有全部寄托在秦铭身上。
万物混沌，开天辟地——最难之处就在于念头难消，思绪难空，修行者年纪越大，记忆片段越多，思维意识的碎片如雪花纷纷，模拟不出真正的混沌意境。
其次。
开辟天地也艰难。
宛若自己把自己举起来……王德的心理预期，是给秦铭半个月的时间，倘若不成，立即放弃，别耽误修行进度。
“嗯？”
王德眉毛一掀，目光诧异，看向秦铭。
秦铭喃喃自语道：“我命名……天工造物观想法！”
轰！
脑海中轰然炸响。
从小到大一幕幕回忆画面尽数闪烁了起来，越来越模糊淡化，似隐藏又似消失。
记忆片段，向来是支离破碎。
此时却发生串联，如同一道道流星散逸而去，向四面八方抛射，暂时性退出脑海，只留下这片绝对的万籁俱寂，绝对的黑暗虚无，无思无想亦无念。
轰隆！！
耀眼至极一束光，划破黑暗，撕裂虚无。
‘天工造物观想法！’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随随便便劈一下就好了。’
刚刚为其命名时，一道灵感灵机化为灵光，钻入黑暗里，虚无中，混沌之内，彻彻底底爆发了。
秦铭脑海中好像在开天辟地。
刹那间，一座玲珑剔透的宫殿破壳而出，滴溜溜打着转儿。
‘这就是灵气带来灵性，通过观想而衍生的玄妙事物。’秦铭冷静观察。
宫殿形状，似圆似方，只见一处处棱角随机移动，每过去一秒，似乎都扩张一点，时时刻刻在变动。
宫殿外观看不清。
但能感觉到那股宏大之极、浩瀚无垠的意蕴。
‘然后是整合记忆。’
‘清者上升，作为宫殿上层，包含客观的记忆，过去经历，所有知识。’
秦铭念头一起，思维宫殿没有丝毫反应，仍在原地自转。
他又努力尝试了几次。
还是不成。
彷如虚幻不真实的思维宫殿容纳了全部记忆，分不开，理不清，几近于走马观花，目不暇接……庞大复杂的记忆在冲击大脑！
当机立断。
见好就收。
秦铭连忙睁开眼，缓了一会儿，长长地吸了口气：“我的天，这也太神奇了。”
他清晰感知到脑海之中，那座宫殿在旋转，玄妙绝伦。
真正的修行！
观想期！
啧，这可比习武有趣多了……秦铭晃了晃脑袋，惊奇地发现，思维宫殿好像也跟着摇曳。
同时。
会议室侧边座位，王德挑眉，瞪了瞪左眼，见秦铭一边傻乐，一边摇头晃脑的夸张模样，脑门冒出小问号。
“你这是……咋了。”
王德略显犹豫地观察秦铭，眼中惊疑不定。
只听秦铭开心道：“观想啊，思维宫殿出来了。”
感谢王德教给他这门观想法。
如此简单，轻而易举，他觉得不费吹灰之力，心中感激，不愧是顶级的修行导师！
“啥？”
王德皱起眉。
啥玩意……
思维宫殿出来了……王德脸庞一点点变得扭曲，颤声道：“思维宫殿成型了？观想成功了？”
“嗯嗯。”秦铭继续摇头，感知到思维宫殿的摇晃。
空气突然变安静。
王德怔怔看着他。
良久。
秦铭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劲，眨了眨眼睛，说道：“思维宫殿的外观一直在变化，我无法描述，应该是观想成型的初步标志。”
人的心思无时无刻不变化。
念头生灭，起起落落，代表大脑在运转，思维意识在活动。
因此。
思维宫殿的外观一直在变化，证明观想成型。
若不变，即尚未成型。
“唔。”
“思维宫殿占据整个大脑，宫殿再往外，没有空白处。”秦铭感觉这一座思维宫殿，似乎填满脑海，又似乎取而代之。
所有记忆被容纳，有待整理。
这，应该是王德所言，高品级思维宫殿的最大特征。
接下来。
秦铭按着太阳穴，态度端正，把目前的情况，自身的状态，仔仔细细讲出来。
万一有问题，出了错，及时纠正。
修行导师的意义就在于此——秦铭没有隐瞒，王德听得似头晕眼花耳鸣。
“咳咳。”
王德若无其事地抿了口茶水，呛住了。
该说的你都说了。
我还问个啥。
“哼！”
自从冲击炼气士失败，王德越来越淡泊，无论生老病死，一切事情都可以平静对待，此刻却产生强烈的情绪波动！
风轻云淡退化为暴风雨。
海阔天空退化为大海啸。
“会有这种事。”
“会有这种人。”
王德不禁自言自语了起来。
他压不住了，难以控制震撼的复杂的微妙心情。
思维宫殿，初步成型，只要将所有记忆统合整理，上清下浊的划出分界线，便可进入萌芽期，凝结灵气种子！
长桌主位。
秦铭忍着激动，LED灯珠一般的眼睛发光，询问今天的安排。
“好了。”
王德摆摆手，示意秦铭别说了，深深吸口气：“今天先到这，让我缓一缓。”
秦铭一愣，恍然大悟，不经意间又人前显圣了啊。
他无奈。
他也不想这样的。
刚进入状态，就要被撵走，秦铭搓了搓双手：“要不，我下午再来找您？”
“明儿再说吧。”
王德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拿起桌上的修行计划书，塞回公文包。
没办法。
这份计划得重做。
——
中午时分。
主楼顶层办公室。
墙壁上挂着山水画，格调文雅，窗台还摆着几盆精致的绿植。
咚咚。
敲门声响起。
刘主管双手放在键盘上，她在写工作报告：“进。”
下一刻。
修行导师王德推开门，走进来。
“王先生！”刘主管大吃一惊，顾不得写报告，连忙起身迎上去：“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王德叹口气：“秦铭啊，这个年轻人了不得。”
闻言，刘主管心头一紧，难道秦铭提到了那位武圣，惹到王德老先生不悦了。
王德开口：“他悟性高的离谱，观想已初步成型，估计小半年就能突破炼气士。你们要多加重视，给调高权限，待遇方面提一提。”
“你注意。”
“三号基地的事情，不要重演。”
说到这，王德脸色发沉，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刘主管连道：“不会不会，秦铭不是那种人。”
“嗯。”
王德背负双手，打量了一眼墙壁上的山水画：“基地平时有没有武圣坐镇。”
“这……暂时没有。”刘主管想了一下补充道：“修行者之中，有两位高品武师，您有什么指示吗。”
——
主楼西侧休闲区。
这里的氛围相对悠闲。
钢化玻璃分隔出的网咖区域坐满了人。
“四杀了，四杀了！”
黄海坐在电脑前，狂点鼠标，大呼小叫：“老弟们，帮我拿五杀。”
呸。
旁边几个修行者暗暗啐了口，谁是你老弟。
过了几秒，黄海激动挥拳：“五杀！”
他拍着键盘。
只听见嘭的一声，玻璃门打开，众人扭头看，吕奇气势汹汹闯进来，拎起黄海脖领子往外走：“黄海你还有心思打游戏，跟我去观想区。”
“啊……没问题。”黄海缩了缩脖子。
众人哄然大笑。
气氛一下子变得热烈。
“哈哈，大哥刚拿完五杀，背起行囊就走了。”
“好无情。”
跟黄海一起玩的几个人乐呵呵调侃。
“唉。”
黄海挥挥手，乖乖跟着吕奇走。
不是偷懒，实在太累，观想耗费脑细胞，反复调动记忆力，在脑海中形成清晰的宫殿。
他知道修行不易。
但没想到累的脑门嗡嗡疼。
甚至到了偶尔喝葡萄糖水补充体力的程度。
“黄海！”
吕奇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黄海，大步走向思维训练室：“你在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加入我们修行小组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不怕吃苦不怕累，就怕没进展，跟这么伟大光荣的事业不匹配。”
“我那是……”黄海讪笑，有些尴尬。
很快。
两人穿过休闲区。
吕奇耐心道：“你问问平时娱乐的那些人，处于什么阶段，基本都在凝结灵气种子，你全场最弱，拿个五杀还吵吵。”
吕奇较为年轻，不到三十岁。
黄海将近四十岁，自从进入修行第二关，身体再发育，头发茂密了，人也变得年轻了。
两人站一起，像是同龄人……吕奇又低声问道：“听说你跟秦铭来自同一个学校，秦铭还没毕业，你是他的辅导员？”
黄海点点头。
吕奇：“你这个进度，要是被秦铭追上甚至超过，尴尬不，困窘不，多难为情啊。”
黄海沉思了一下，点点头。
两人走向主楼东侧，走廊内流动着空调暖风，吕奇正色道：“虽说你被秦铭赶超是早晚的事儿……咱们争口气，尽量晚一点。”
太扎心了！
残酷暴击！
黄海搓了搓脸颊，咬了咬牙，暗下决心进入思维训练室。
“咦？”
黄海擦了擦眼睛。
他似乎在观想区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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