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意志

“他这个状态不方便说话，我来回答吧。”

        一个年轻的声音突然响起，空间就像投入了石子的水面，突然泛起一阵涟漪，而一位戴着圆顶帽子，脸上有十字状伤疤的魔族就这么从中走出，摊手道：“请放松一些，我们无意伤害任何魔族。何况就我个人而言其实挺喜欢这个小镇的，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也不愿意毁掉它。”

        几乎是在看到那道伤疤的瞬间，洛林就认出了对方。那天在酒馆里有过一面之缘，打扮得像个吟游诗人的银发魔族。

        在他出现后，触手也跟着点点头，认同了他的话。

        “又见面了，看来我们很有缘。”

        “你是酒馆里的那个魔族，”洛林看了对方一眼，难以置信的看了不明物质构成的巨型怪物，“难道说，这个魔物就是那个全身都打着绷带的怪人？”

        “对……对……不起……”

        听到这句话，漆黑色触手像是受到打击似的，“吓到……你……了……我这……种垃圾……就……就该去……死……”

        “够了够了，”银发魔族等了他一眼：“别发牢骚了。”

        “是的，就是他。”银发魔族叹了一口气，随后意味深长的盯着洛林，嘴角扬起一丝幅度，“我明白在你的眼中，我们是毁掉了你家乡，现在又要夺走你同伴性命的恶党，这种滋味刻骨铭心——但我们有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你应该庆幸自己没有被污染，否则下场也会和他们一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双在正午的烈日下也能发出金色光泽的眼瞳盯着洛林，虽然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但眼神中却是明显的审视和决绝。

        “不得已的理由？”

        洛林马上就抓住了对方话里的关键点。

        “你可以尽管将我们当做憎恨的对象。但想要继续活下去，我不建议你复仇，这个国家的暗流会将你搅得支离破碎，”银发魔族耸耸肩，有些遗憾的说道：“为了守护更多的利益，就必须舍弃掉一些东西，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即便生活在这里的居民们没有做错什么。”

        漆黑的触手在一边补充道：“种子……会带……来灾难。”

        与那个巨型怪物的恐怖气势相悖，银发魔族身上没有任何修炼过的气息，虽然身材还算高挑，但体型偏向瘦弱，浑身散发着一股慵懒的气息，弱不禁风得模样就像随处可见的吟游诗人般，如果不是那道稍显世故的疤痕，绝对是丢进人堆里就认不出来的那一类。

        但他说出的话，却带着一股毋庸置疑的信服感。

        事到如今，洛林也不会傻乎乎的认为对方只是个普通人，而且从对方话里透露出的情报来分析，这两个破格的强者，似乎都和魔族高层有关系。

        他冷静下来，看着对方的眼睛：“你们毁掉这里，是为了拯救魔族？”

        “不全对，但站在你的立场上讲，其实没有太大偏差，”银发魔族点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寒光，“根据预言表示，这个小镇注定要被毁灭，我们不过是善后的手段。”顿了顿后，他冷漠的说道：“即便这样，你还要挡在我们面前吗？”

        洛林沉默，身为一名坚定的科学主义者，如果是在前世，他对预言或占卜之类的存在并不感兴趣，所谓的预测未来，其实很大一部分细节可以被归类于心理学与概率学的结合。

        这些说法存在，更多的只是因为人们更愿意相信他们想相信的东西。

        但异世界不同，这里存在着太多他不能理解的东西。

        预言是否可靠他不清楚，但能够理解的现状是——即便心中的疑惑无数，现在只有相信对方这一条路可走，如果真的是魔族高层的意志，那一个小小的边境领主根本没有反抗的可能。

        “为什么要解释这些？”

        洛林紧皱起眉头，他自认没有反抗的能力，也不觉得对方像那种没脑子，一定要在被反杀前先爆一波料来彰显存在感的反派，“以你们的实力，我不觉得需要担心复仇。”

        “你报不报仇不重要，如果真的踏上这条路，在见到我们前就会死掉，”银发魔族无所谓的笑了笑，就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至于理由么……”他沉默了一会儿，挠了挠头，用不确定的语气道：“做这种事我已经麻木了，毁掉一个华丽的花瓶虽然会感到可惜，但并不会产生愧疚感，只是觉得身为唯一的幸存者，你有权利知道这些。”

        说着，他还补充了一句：“你可以自由的活着，但宣扬出去也没有用，这个城镇会被放逐到亚空间，而且一天后我会让火山爆发，一切历史都会被掩盖在岩浆下。”

        洛林的思维疯狂运转，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到达了一个极点。

        即便身份和来历都是谜，可他能切实的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平等和尊重，那种由内而外的自信来源于强大的内心，并非需要靠武力才能证明，似乎这才是属于它们的骄傲。

        反抗也没有意义，实力的差距就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武器也已经完全碎裂了，顽抗到底的结果再明显不过，但难道就这么自己一个人逃跑，把艾莉娜丢在这里不管吗？

        “合适的空间节点已经找到了，等布置完反追踪的魔法阵，丢过去还可以再拖一阵子，”银发魔族似乎见惯了这一幕，无奈的摇了摇头后，便将视线转向了漆黑的触手：“你这边处理的怎么样了，献祭术式的源头找到了吗？”

        “在坟……场……”

        重油触手也回答道：“地层分……开了……可以开……始。”

        银发魔族点了点头，他看着陷入沉思中的洛林，叹了一口气，“你可以在这里冷静一下，等做完这一切，我们会顺便把你送到下一个城市的。”

        说罢，他便再次向前踏了一步，消失在了原地。

        漆黑的触手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向着碎裂的地底中缩了回去。

        几乎是瞬间，一阵刺眼的光芒从头顶上方传来，在地平线的远方，一个无比庞大的魔法阵出现在灰硫磺镇那个方向的上方，那个恐怖法阵的半径至少有几公里，并将大部分的天空完全笼罩了起来，散发出诡异而强盛的光芒，环环相扣，其中刻画着无数交叠在一起的复杂图案——洛林眺望着森林的另一边，他只能从弧面看出一些细微的纹路来，即便在几十公里外，都能感受到那股恐怖的威压。

        随着时间流逝，宽阔而宏伟的魔法阵像金字塔般，不断叠加起来。

        最终发出“叮”的一声，破碎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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