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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05间谍


暮色悄然来临,月黑风高,殷都城内伸手不见五指,连动物都睡下了。

        子辛等人在素衣之外罩上黑袍,恰如其分地融入这黑夜里。

        她们静默地潜行到少尉将军的府邸门外,瞅着四下无人,溜烟似的闪进门内。

        门背后站着一位高大伟岸的英俊男子,他正是京城禁军统领,少尉将军,田荡。

        “臣在此恭候多时矣,拜见帝女!”

        子辛快步上前将他扶起,温言道:“将军不必多礼,你甘冒风险深夜见我,我已知你心。”

        田荡激动地说:“帝女,请到里间叙话。”

        子辛的随从们亦步亦趋,暗中警惕周围的动静,唯恐黑暗中有埋伏,好在一路顺畅地进入后堂,并无任何异常。

        田荡把子辛请到屏风前的主位上,自己倒退三步,膜拜道:“自从帝女降临邑都,臣心中无时不刻不在思念,今夜幸能得见天颜,臣心足矣!”

        子辛宽慰道:“将军免礼,你家姥姥与我山戎有旧,你亦可以算是有娀氏的后裔,我们本为一家,不必见外,将军请坐吧。”

        田荡再拜叩谢,这才回到右边的客位上坐好。

        子辛叙旧道:“你姥姥春秋几何?她老人家安在否?”

        田荡沉声回答:“妣姥已然仙逝……有三年了。”

        子辛叹气说道:“生死有命,将军不必伤怀,你能弃暗投明,先妣姥在天有灵,亦会替你感到欣慰。”

        田荡的眼睛微微发红,作揖道:“帝女对臣有何驱驰,但说无妨。”

        子辛用人不疑,开口问道:“我已知商君与太子昭父子不和,但不知其中的缘由,将军有何见教?”

        田荡深叹一口气,娓娓说道:“臣也不知其间的奥秘,太子小的时候,大王还很器重他,外出狩猎时,国中大小事务均交由太子处置。”

        “但就在三年前,忽然有一天,大王下令将太子迁往民间,除了给他指派一位老师之外,便不闻不问,只许他在新年祭祀的时候露面,其余时间,诸侯和大臣也无缘见到太子。”

        “这太奇怪了,”子辛纳闷道,“按理来说父子连心,对待储君更不应该如此。”

        田荡自嘲道:“帝女久在上国,不知殷商父子间的龌龊,子对父而言,不必亲自孕育,自然不觉得珍贵。当今大王除了太子昭以外,还有一位王子画,大王宠爱幼子,人尽皆知,要不是大臣们竭力反对,恐怕储君之位早已易主。”

        子辛点头道:“就是卫国公主诞下的子画嘛,倒生得聪明伶俐,太子昭既能得到朝臣支持,难道就坐等灾祸降临?”

        田荡钦佩道:“帝女真乃神算也!臣近来听闻一秘事,井方的邢侯有意将独女嫁与太子,太子亦想成其美事,少傅甘盘正在其中斡旋,两家若能结亲,便互为倚仗。”

        “井方……”子辛若有所思,回忆起她带兵南下时,曾经路过井方的地盘,那里土肥水丰,百泉竞流,实乃中原一块宝地。

        “邢侯实力如何?”

        田荡详细地说:“邢侯坐拥数百里沃土,方国中多种黍稻,储蓄良多,豢养了八百名锐士,膝下只有一独生女儿,唤作戊妌。”

        子辛敏锐地察觉到不妙,如果让邢侯捷足先登,商太子得到井方辅佐,犹如雏鸟出巢飞翔,翅膀硬了,就不好摆布了。

        她喜悦道:“将军帮了我一个大忙,这件秘事很重要,我必不能让他们得逞。”

        她起身抱拳:“天色已晚,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田荡连忙起身挽留:“此时出城,若被巡逻和守城的士兵看见,恐生祸端,臣已在舍下为帝女准备了房间,帝女何不就此歇息?”

        子辛看了他两眼,见他面色恳切,便微微颔首:“也好,那就劳烦将军了。”

        田荡为子辛准备的房间非常奢华,所用的物品均为上上等,床幔采用最柔软光滑的锦缎,悬挂着两枚环形青玉璧,鼎炉里熏着幽雅的东海龙涎香,灯盏里燃烧的是沧海鲛人油,无烟无味,亮如白昼。

        象宜为子辛脱下外衣,抖开挂在衣架上,言语间不乏怀疑:“田荡好歹也是少尉将军,殷都的禁军都归他统摄,大王怎可轻信于他?”

        子辛走到桌前,攫取铜鬲中的清水,边洗涤边说:“天下人苦殷商久矣,田荡便是其中一个。”

        她捞起一条绢巾,拧干水分后,往脸上轻轻擦拭:“他是大长公主漳嬿的内侄孙,自小生活在母族,心里自然向着母族,殷商王室不干人事,不用我们策反他,他自己就反了。”

        象宜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们借道南下,都没遇到商军的阻挡,原来他在为大王作内应。”

        子辛微笑道:“何止,我们驻扎在城外,他亦视而不见。”

        “妙哉!”象宜抚掌道,“有此忠良之士为我们效力,何愁大事不能成。”

        几人洗漱干净后,象宜打着哈欠说:“大王要怎么解决商太子私自联姻的事?”

        子辛盖着绣被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说:“不必我们亲自动手,只需让卫国公主知道此事,明日你派人携带重金,找机会贿赂卫妘的亲信,务必要让她早日知晓。”

        ………………

        甘彦连续两天食不知味,心事重重,今日办完公事回家,亦是不发一言,闷头闷脑地把自己关在内宅。

        下午申时,一位妙龄少女赶着黄牛板车来到府邸门前,她穿着平民才穿的粗葛白衣和草鞋,腰间别着一把大刀,害羞地问守门人:“我父亲在家吗?”

        “呀,女公子来了!”

        门子抬眼一瞧,发现是酒正的独女酉离,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殷勤地说:“伯爷在里面呢,女公子自去找他,牛交给我来喂就行了。”

        等她走远,两个门子合力解开牛绳,其中一个便开始说嘴:“我要是有一位伯爵父亲,恨不得天天住在府里不走了,哪像女公子还住在母家,也不怕时间长了,与父亲疏远了关系。”

        “就是就是。”另一个门子无比认同。

        甘彦此刻独居内堂,跪坐于草席之上,神色凛然地擦拭着一柄金铜短剑,直到把剑刃擦得锃亮锋利,终于眸光爆闪,下定决心往脖颈间抹去。

        “父亲!”

        酉离刚进门,就看见这骇人的一幕,瞬间顾不得害羞了,疾步奔跑过去,猛然拽开他的手。

        “哐当!”短剑掉落在地上。

        “父亲这是干什么?”

        酉离连忙去查看他脖颈间的伤口。

        甘彦推开她说:“不要管我,让我去死!”

        酉离捂住他的伤口说:“父亲遇到了什么难事,说出来与孩儿一同计议,怎可轻易赴死?”

        甘彦痛苦地说:“我愧为有娀氏后裔,为了一己之私,罔顾母国恩德,屈身侍奉仇人,唯有一死,方可洗清我的罪孽,否则九泉之下,我无颜面对列妣列母。”

        酉离惊疑不定:“父亲怎会突发此想?”

        甘彦流泪道:“三天前帝女辛戎来访,当面痛陈我的罪恶,我反思己过,发现她说的句句在理,我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酉离松了一口气,心念急转,片晌便说:“我今日方知父亲之志,父亲,与其无谓去死,何不留着这有用之身,以待她日……”

        甘彦泪眼朦胧地握住她的手:“好,我听你的。”

        城外军营里,子辛坐在中帐之内,对着前来复命的手下问道:“贿赂之事办妥当了?”

        站在对面下首的薛寻,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手作捧心之礼,捶胸道:“禀大王,臣幸不辱使命,已将此事告知卫妃的亲信且虞。”

        “哦?说说。”

        薛寻绘声绘色道:“臣装作从方国来的落魄公孙,屡次和且虞假装偶遇,请他喝酒吃饭,几次过后,他便与我称兄道弟。”

        “臣趁机表明了想投靠殷商王室的心愿,但苦于没有门路,空有财宝也无处敬献。”

        “且虞是个见钱眼开的,立刻向我透露了他的身份,原来是卫妃的陪嫁心腹,还说可以为我引荐一二。”

        “我于是献上财宝,无意间说出了太子想娶邢侯独女的秘闻,他当场大惊,这会儿怕是已经告诉卫妃了。”

        子辛赞许道:“你做得很好,有人怀疑你吗?”

        薛寻摇头:“没有,臣向来谨慎,绝不会引人怀疑。”

        子辛沉吟道:“既然如此,你继续留在殷都之内,再去支一笔钱财,先买宅院住下,尽量结交有用之人。”

        薛寻脸色微变:“大王,那我岂不是要留在殷商了?”

        子辛笑道:“殷都号称大邑商,又繁华又热闹,将你留在此地不好吗?”

        薛寻把手放在心口上:“臣只想快点回到山戎,和我母亲姊妹在一起,哪会稀罕这个鬼地方。“

        子辛满意地说:“你忠心可嘉,但山戎需要你留下,将来论功行赏,你为先登之功。”

        薛寻猛地抬头,眼睛发亮,先登之功可是头等功劳,激动地膜拜道:“臣誓死为大王效力,万死不辞!”

        子辛抬手让他起来:“别整天死啊死的,和殷人都学坏了,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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