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长阶落叶
虽说清羽他们这一回挨了六十道板子，但律德堂的执法弟子下手还是有分寸，打得再重再痛终究只是皮肉伤没有怎么伤筋断骨，所以三宝并云汐只是在含幽堂躺了几天就很快活蹦乱跳起来了。
但这回，挨了打，也没完，因为四长老还给他们四个人留了其他的惩戒。
天际山，长长的青石台阶从山脚山门一路延伸至山顶练武场。
“唉。”
这是白言第一百零八次叹气。
“二宝，你又在偷懒，快点扫吧！”
云汐站在他上首，挥着扫把大声教训他：“你再这么磨蹭下去，扫到天黑我们也扫不完！”
“师姐，这台阶有三千九百八十一道，我们本来就扫到天黑都扫不完！”
白言将扫把杵在地上，下巴搁在扫把头上，理直气壮地回答光明正大地偷懒。
“那你就不用扫了么？”云汐冷哼一声，怒地直接一扫把将台阶上那堆刚码好的落叶挥了下去。
猝不及防被落叶糊了一脸的白言一个蹦跶起，同时拼命甩头将身上的落叶草屑纷纷抖落下来，“师姐！你往哪扫呢！”
白言气得跳脚，但面对台阶上方大师姐那能杀死人的冷酷眼神，少年又只得愤愤不平地屈从淫威，转而撒气似的挥着扫把猛地一下又一下扇着脚下台阶上的草叶灰尘。
“二宝，瞎了吗？有你这样扫地的吗？”底下同样被糊一脸的白迟怒吼道。
“哈，大宝，你偷懒就偷懒，不要找理由推到我身上好嘛！”白言不服地拿起扫把往地上竖着一杵。
“我看你是好久没挨打皮发痒了是吧，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训你叫你知道什么叫作兄友弟恭长幼有序！”
“放屁，你就比我先生出来那么一小小刻，算什么兄长啊！”
“我就是比你先出来一根毛也是你哥，受死吧，小弟弟！！！”
“迟晓，冲啊——”
“莫言，不要怂，上去干他——”
两把扫把当即就交战在了一起，他猛地拍他脑袋一下，他用力敲他屁股一下，漫天落叶伴着他们的酣战四处纷飞，原本还算干净的台阶现在到处都是碎土泥屑，就连旁边的参天古树灌木花草都不幸被殃及池鱼，两个扫把扫得哪里都是草叶花茎。
最底下一直在认真打扫的清羽突然被一块东西砸中额头，他一愣，然后就看着面前那块从他头上掉下来的新鲜泥巴，泥土上立着一株新鲜的小黄花，底下有细细的根须露了出来，摔碎的土壤在他方才打扫干净的台阶上散落得到处都是。
清羽额头上的青筋顿时就一根根爆了出来。
“大宝二宝，你俩别再玩了！！！”
怒吼声震破天际山，正拿着两个扫把对战的白迟白言两个被这一嗓子蓦然叫停，清羽颇为气愤地瞪着他俩：“别闹了！早扫早完事！！！”
他今天还有事呢！
白家兄弟俩对视一眼，按照他叁以往的行事逻辑，自动理解为：清羽也想加入他们。
于是——
“嘿，大胆小贼，竟敢指使你两个爷爷，今天我们就叫你见识见识什么是天降双子星！”
“迟晓出鞘——”
“莫言在手——”
“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配着兄弟俩口中“唰唰唰”的拟声，两把扫把登时噗噗地朝清羽迎面扫去，清羽气得一撸袖子，立刻高举起扫把朝他们冲了起来——
“你们这两头猪，还爷爷，我今天就叫你们认清楚，到底谁是爷爷，谁是孙子！！！”
三把扫把打得难舍难分，站在最上面的云汐气得直转圈圈，气急败坏地叫了几声没人搭理后，就索性直接一屁股坐了下来并冲着下方怒吼道：“打吧打吧，今天姑奶奶我就坐在这里看你们到底谁赢，输了的就给我把这从上到下所有的台阶通通包了！！！”
听了这话，下面三把扫把顿时打得更猛了，落叶满天飞，泥巴簌簌落。
最底下搁山脚坐着的阡陌支腮看着上面扫了个把时辰还在原地打转的四个人，百无聊赖的想，莫说今天天黑之前，就是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他们四个也永远扫不完。
哪有扫台阶是像他们这样扫的？
四个人就站在二十个台阶内，每人负责五阶，上面的扫到下面，下面的再扫到下面，下面的再扫到下面……
三千九百八十一道台阶，这得等到何年何月何日才扫的完？
阡陌抬头看着她旁边倚靠的山门，粗大的石柱之上，最顶端剑门二字古朴苍劲剑意凛冽而内敛，一看就同山顶练武场那块剑石那般同样出自他们剑门祖师岑无道之手。
这位仙师不知如今在天上哪块云头当值，若是哪天心血来潮瞅一眼他剑门后辈子弟，不知会不会气得当场跌落云头然后一把揪出清羽几人的师父当面唾骂他们是不是有眼无珠存心毁灭剑门才会收了这么几个玩意儿做剑门弟子……
阡陌的视线收回，再望了一眼仍在那儿拿着扫把当神剑打得不亦乐乎的三宝，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爱打打吧，她方才看到了好漂亮的一只灵鹊，不管他们了，她也要自个儿玩去了！
少女绯红的身影蹦蹦跶跶地消失在古林深处，那边三把扫把的战斗仍在继续。
等挨到夕阳隐隐没入天际山背后之时，余晖洒落万鸟归林，卯时的暮钟声一道道回荡在天际山上下，清羽三人蓦然欢呼一声，三个扫把直接被往后一扔，歪七竖八地摔在了身后满是落叶的台阶上。
“啊怎么了怎么了！四师叔来了吗！！！”搁台阶上打盹的云汐猛地惊醒，蓦然跳起抓着扫把就在那儿扫扫扫。
“哎呀，师姐，别搁那儿装模作样了，时辰到了走了!!!”白言朝她一招手，大声招呼她可以走人了。
云汐一脸蒙：“现在什么时辰了？我们可以走了？这么快就到卯时了？”
她抬起头，夕阳西沉，已经完全隐入青峰不见，只留一线余晖在天边染着晚霞。
云汐乐呼一声，扫把应声倒地，她立马高高兴兴地同白迟白言清羽三个一起转身打算归家，但方提起脚，她又立马转了回来，望着清羽几人皱眉道：“可是我们还没打扫完啊！”
四师叔可是责令他们五个在卯时之前将台阶打扫干净，否则明天就得继续接着来扫台阶。
这可不是说他们卯时一到就能走。
“师姐，你在我们面前还装什么呢？”清羽眼神略带鄙夷地瞅着她，“你一直以来犯的戒可不比我们少，难道每一次律德堂给你的惩罚任务你真的都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完成了啊？”
律德堂给她的惩罚任务？
寒江师兄一般都是让她闭门思过，她巴不得不出去待在停云居里研究神雷呢，这有什么难完成的？
云汐杏眸眨眨，表示没明白：“怎么，难不成你们真的打算明天再来接着扫啊？”
白迟摇摇手指：“今日事今日毕，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白言故作高深：“咱可不是那等偷懒拖沓之人！”
清羽懒得废话，破剑直接出鞘：“无尘剑——天下无尘！”
凌厉剑气一鼓作气吹飞台阶上无数落叶，再瞬间剿灭它们于无形，台阶上瞬间变得干干净净无尘无垢，确实是连一丁点灰烬都没落下。
白迟白言瞬间飞至上端台阶，再祭出迟晓莫言，双剑交错：“五行剑诀——水火交融！”
炽烈火风顺着剑气尾端再往上冲湮灭一切落叶草土，粼粼水劲紧随其后冲刷掉所有痕迹。
一段焕然一新的干净台阶就这样蓦然呈现在云汐面前。
云汐目瞪口呆，灵剑是拿来这样用的吗？
赶上来的清羽，拍拍云汐的肩道：“师姐，看到没有，我们的部分已经清扫干净了，你自己的部分，就这样看着办吧！”
回过身的白言点点脑袋：“我们要回家吃饭了。”
站上面的白迟叉腰看她：“师姐，只许弄你自己的部分，不许全弄了！”
云汐愣愣看着他们两个：“啊？”
什么叫只许弄她自己的？
清羽却是瞬间明白，当即又有点无奈地瞅着白家二宝。
白言微抬下巴：“你忘了今日罚扫这条台阶的，总共有几个人吗？”
当日在藏经阁破禁犯错的可不止他们四个。
云汐啊一声，顿时领悟，洛子焉没来。
“所以，”白迟伸出一根手指头，指指点点地叮嘱她：“师姐，你绝对不许帮那个王八羔子扫，还要特意留最脏的一段给他！”
白言阴恻恻地补充：“若是律德堂的人来了，还要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们，那个小王八蛋今天压根就没来！”
风声鸟声心跳声，上方台阶旁刚好出现的乖戾少年正居高临下冷冷地望着他们。
清羽：“……”
云汐：“……”
清羽&云汐一齐咽了下口水：“你俩背后——”
白迟白言遽然回头，他们前方，清扫干净的台阶旁边，那一袭玄青常服身形单薄的少年正直直地盯着他们，瞳眸形若桃花，内里眼神却又幽冷如刃。
白迟率先反应过来，当即嗤笑一声：“来得还挺早，怎么着，踩着点偷偷摸摸来，看我们有没有帮你扫啊？”
白言也是故作不屑地瞥他一眼，再扭过头鼻子发出一声冷哼。
洛子焉冷冷看着眼前这对双生子，突然翘起殷红的唇角，语气漫不经心同时又轻蔑至极：“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几天前跟条狗似的躲在别人屁股后面一路尾随偷窥？”
“你……”白迟白言俩人瞬间被激怒，清羽急忙一把拉住他们，被拉住的白迟冷静下来，盯着身前面如桃花的少年，突然咧开嘴角，学着他一般装模作样阴阳怪气道：
“那还是不如某个人更像那不听话的畜生，啧，瞧瞧，直接连狗链都戴上了，还戴得这么浑然天成相得益彰，那个词怎么形容来着，啊，对了，就叫人、模、狗、样！”
最后四个字，俊朗的少年完全就是一个字一个字轻咬着念出来的，左眼尾处的那颗泪痣随着他笑眯眯的弯眸而更显俊俏风流、少年多情。
他对面的少年今日脖颈上不知为何正好多了一圈手指粗的链条物，漆黑如陨铁望之而生凉，苍白的细颈上扣着那道黑蛇般的细圈，乍一看，确实有那么几分像……用来拴灵宠的狗链。
就这么两句话，比起以前白迟白言同洛子焉对骂的内容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洛子焉眼神却是陡然就冷了下来，眼神也如淬了毒的锋刃一般直接向着白迟射了过去。
而白迟丝毫不在意洛子焉这突然之间就变得极其冰冷阴沉的脸色和眼神，只因洛子焉从小到大对他和白言本来也没什么好脸色，所以白迟当即就毫不示弱地反瞪了回去，两人眼神如霜刃冰剑交错，眼瞅着就要像上回那样打了起来。
清羽一把按住白迟再拉住旁边跃跃欲试也想试着来一通输出的白言，生怕再被牵连的云汐赶紧蹿到他们中间的台阶上化身人肉分离墙，她叉着腰瞪着他们几个：“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些人，还把不把我这个师姐放在眼里了！”
云汐怒气冲冲地指着这几个混账师弟骂：“你说说你们几个，一天天跟斗鸡似的，把咱们天际山搞得不是鸡犬不宁就是鸡飞狗跳，刚挨的板子现在就不痛了是吧！这么喜欢打架，直接去律德堂申请个生死决斗好不好！”
“决斗就决斗，谁怕谁！”白迟直接脱口而出，满脸的不忿。
洛子焉艳丽花蛇般冷冰冰的眼睛盯着他，唇角上扬起一抹非常好看的弧度：“可以，主动找死的人，怎么能不成全？”
清羽气急：“师姐，你搁这儿添什么乱呢！大宝洛子焉你俩也给我通通闭嘴！”
本来意图劝架却意外再拱了把火的云汐：“……”
清羽直接横亘在白迟和洛子焉中间，一手抵住白迟，一边冷眸望着洛子焉，带着怒气的少年清声回荡在天际山的青石台阶上：“什么生死决斗，你俩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生死仇恨要一决生死？就因为这么些鸡毛蒜皮的斗嘴小事？身为剑门弟子，你们难道会不懂生死战代表着什么吗！”
惊天仇怨，无可化解，不死不休，既是同门，又为死敌，若剑门弟子间真发生了此番命运弄人之事，二人可同向师门申请一场生死战，若得双方师长批准，即可割袍断义，之后练武场比试台上，只论生死，不论同门。
正是因为每一个剑门弟子都清楚的知晓生死决斗代表着什么，所以绝不会轻易将此事说出口，而且他们剑门创立上千年，迄今为止也就在设立那一年剑门给批复了一场特殊的生死战
所以清羽才会这般愤怒于白迟和洛子焉竟然能如此随便地把生死战说出口。
斩断同门情谊的生死大事，便是随便说说也不应当。
白迟方才确实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现在经清羽这么一通斥骂，也瞬间清醒过来，他就是再讨厌洛子焉，也不至于真想要同他一决生死，毕竟他直到现在连个妖都没诛过，又怎么可能先杀人，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同门。
所以白迟被清羽这样当头骂了也没反驳，只再次狠狠瞪了洛子焉一眼怒哼一声，随后就拧过头去像是压根不想再搭理他。
那边洛子焉看白迟明显服软的模样，唇角微勾，漆黑的眼眸中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蔑视和嘲讽。
“哎呀，走了走了，你们几个真是烦死了！”
一番好心反被糟蹋的云汐反应过来后也是气得破口大骂，她双手叉腰站在台阶上，然后举起扫把就让眼前这几个小兔崽子赶紧滚。
洛子焉瞥了他们几人一眼，直接就走了，他本来也没把这什么扫台阶的惩罚放在心上，纯粹就只是路过这里而已。
白言望着他利落走掉的身影还是忍不住出声道：“他还没扫……”
云汐大怒：“扫什么扫，你师姐我做大善人给你们都扫了行不行？你们这群浑蛋玩意儿赶紧给我滚！真是看到你们几个就来火！”
同他们几个待得越久，她铁定活的就越短。
于是余怒未消的清羽直接拎着两个宝转身就走，云汐看着三少年的背影，那真真是横眉竖眼气到咬牙。
这几个庙堂拉屎神憎鬼厌的小王八蛋，真是气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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