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凡城炼狱
一处荒野空地，两道身影再次跌落而出。
“唉哟！”清羽这次没站的稳，直接扑通一声摔落在地，少年撑剑站起，吐了吐嘴里的草叶沙土，狠狠道：“看来今年还真是小爷我的灾年，这不是妖就是魔的，连散仙都出来了，莫不是今晚还能再见一场神魔大战不成！”
旁边的阡陌一愣，伸出去扶他的手立即收回，两道秀眉蹙起，有些不悦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口无遮拦的，你很想看这些是吗？”
清羽愣住，看着突然就不高兴起来的少女，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脑海中念头千转，当即就小心翼翼地问道：“呃，阡陌，我哪句话说错了吗？”
阡陌瞪着他，两边脸颊微微鼓起，明显有些生气的样子，但大眼睛瞪了他一会儿，就直接哼了声，道：“没有事！赶紧走！”
少年整个丈二摸不着头脑。
“你还愣着干什么？走啊！这荒山野岭的也不知道给我们送到哪儿了，你还想不想去找你师兄他们了？”
阡陌气鼓鼓地看着那个呆头呆脑的呆瓜，也不知道他搁那儿发什么愣！
“啊，哦！”清羽登时醒悟过来，摸摸脑袋，随后赶紧跑了过来。
“诶，不对啊，阡陌！”少年蓦地停下，冲前方的少女喊道，“怎么了？”阡陌蹙眉回头瞅向那少年。
“我们不用走的，我可以御剑的！”清羽明亮的眼睛望着她，阡陌当即一愣，这小子能御剑？
虽说她也能飞，但这一路上想着游山玩水就没有飞过几次，毕竟天上没有地上好玩，她方才正想往前走走看清周围环境就带着这小子飞出去，没成想这小子这么有出息自己能御剑飞行。
“嘿嘿，我萧清羽七岁炼气九岁御剑，乃是我天际山上不世出的天纵奇才！”
清羽看着少女面上的怔愣之色，马上笑嘻嘻地在那儿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阡陌见他这么一副器神面前炫技的傻样子，当即就噗哧笑了一声，但随即又很快收起笑颜，轻轻哼了一声，对他道：“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走！”
清羽眼睛亮得像晨星，破命飘起停在他身前，清羽一念口诀，那悬停在面前的灵剑蓦然变大，骤起的灵风刮得阡陌红裙飞扬，清羽一跃而上，站在剑身之上，转过身，亮晶晶的眼睛望向阡陌，向她伸出了手。
少女一愣，粉唇微抿，但还是轻轻抓住了他递过来的手，随即轻盈一跃，也跳上了那柄飞剑。
夏至夜间凉爽的风吹动着阡陌的发丝，这是她第一次体验御剑飞行，眼下荒草丛丛夜色无边，头顶那消失不见的月亮又重新出现，朦胧的月色洒落下来，银辉如练，给整个魑魅大地都给披上了一层淡淡光泽。
“抓紧了，我们要出发了！”
身前的少年回过头提醒她，俊朗的容颜上一双清亮的眸子比月光还要耀眼，阡陌一愣，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面孔，一颗心瞬间有片刻的空白，但随即就是一掌拍在少年肩上，少女声音清脆如铃：“知道啦，赶紧走了！”
迎风而立的少年爽朗一笑，少年意气腾九天，脚下灵剑随主人心意冲天而起，一剑割破粼粼月光，只见那偌大的圆月之上，倏忽划过一道载着两人的凌厉剑影。
黑夜无边，月华如练，清羽立于灵剑之上，阵阵夜风吹动他的衣袍，离开了方才那个令他不虞的鬼地方，少年的心情蓦然好了许多。
但方才那场幻梦之中所听所见，也难以避免地在少年心上留下痕迹，师父说他今年命有劫数，那个梦里的女子也说他命轨迹难测命格混乱……
他的前方，到底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清羽看着面前一望无际被夜色笼罩的大地，满心茫然。
“阡陌……”身前的少年低声唤着少女的名字，阡陌疑惑：“怎么了？”
少年眼神茫茫，像是略微无意识地问她道：“你信命吗？”
“什么？”阡陌听的莫名其妙，“什么信不信命？”灵剑堪堪可容二人，阡陌自清羽身后一脚踏至他身侧，转眸望向他：“你怎么了？”
清羽摇摇头：“没事，只是，方才那梦魔让我看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阡陌一惊，这小子，该不是着了那魔头的道了吧？
清羽微微犹疑，道：“不是很清楚，都是一些我不记得的事情，梦里我，我看见以前有人说我命数很不好……”
少年的声音微微低下去，十七岁的人不相信这些定数之说，但又没法不在意，于是不可避免地现出纠结和迷茫。
阡陌听后也有些发怔，但心念电转，瞬间就反应过来，她嗤笑一声，一拍少年的肩膀，像是浑不在意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修仙之人有几个命数好的？都是与天斗与地斗与妖魔斗与同道斗与自己斗，各种天劫心劫层出不穷，你若因一场幻梦就心生畏惧，那还修什么仙，不如趁早断了灵根去当凡人好了！”
清羽一震，心境豁然开朗。
是了，不说那梦是不是那魔头编出来哄骗他的，就说他萧清羽过往十七年虽无爹无娘但有师有友，他个孤儿活蹦乱跳欢欢乐乐的长这么大，比起那些天煞孤星来已经不知幸运了多少，就是现在突然小命挂掉那也只是遗憾没有不甘，他一向知足，怎么突然变得这般这么杞人忧天？
清羽啐了自己一口，暗骂自己越活越回去，心上阴霾陡开，少年再度恢复无忧自在的圆满心境，随即冲身侧少女清朗一笑，道：
“你说的对，我要因为一场梦就疑神疑鬼进而裹足不前的话，那还不如直接回天际山当樵夫去，我心主我命，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以后再也不会胡思乱想了！”
孺子如此可教，阡陌也很是满意，当即再拍了拍少年的肩，灵动的美眸转转，想了想，再对他道：
“这位小友我告诉你，你是天命之人，何谓天命之人呢，就是命数不定除了你自己的命星谁也不能决定你未来的命数轨迹，哪怕是天上的司命星君都不能，所以即便是有修士大能一时为你占卜出了你以后的吉凶福祸，那也不是绝对的。”
“所以呢，你的劫数和命运啊，天上的仙说不准，魔说不准，就连神，”阡陌灵眸一转，认真地看着他，定声道：“也说不准。”
“所以你谁都不要信。”少女灵眸就像一望无际的深海，便是夜色朦胧，清羽在其中仍然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非要信的话，信你自己便好！”
少年蓦然一笑，登如朗月入怀，他道：“好，我不信天地不信神魔，我信我自己，我信你。”
少年眼中盛满月光，整个人若一柄出鞘的利剑，泠泠剑光划破这无边夜色，锋利无匹地朝着那不得而知的前方命运疾行而去，一旁少女灵眸剪水，眼波流转间蓦然便是一派绝世风华。
高高的夜空之上，一道剑影疾驰而过。
“前方不远就是平城了，我凌师兄他们就在那儿。”少年御剑疾行，夜风拂过他俊朗非凡的面容，同时回头对身后少女道。
那猫妖的转界符将他们送到了梦墟镇，阴差阳错地正在南方，因此清羽决定先去找他的师兄们，等同剑门的师兄弟们汇合后便将猫妖和诡城的事情告诉他们，这样回天际山之时大伙儿便能一道去看看。
“诶，那儿怎么了？”阡陌突然一拍清羽的肩头，指着下方道。
一股隐秘的黑气自下面某个方向升起，诡异飘忽，若隐若现，若非灵识敏觉之人，怕是还难以察觉。
“不对劲，我们下去看看。”
清羽也瞅见了那道诡秘的黑烟，眉头一皱，当即控制着破命向那处极速飞去。
那黑气缭绕之处是座小城，清羽不敢直接御剑入内，破命贴着城墙落下，二人趁着夜色一跳，顿如两道飘忽的风潜入了城内。
清羽贴着墙脚跳入城中，破命无声入鞘，方转过身，一股浓重的血腥尸臭味就扑面而来，一旁的阡陌登时凝紧了双眸。
“小心点，此处妖邪之气甚重。”阡陌抬头观察着眼前这一处诡城，面色凝重，认真地同清羽道。
清羽颔首，对她道：“你也小心点，我们再到前面去看看。”
阡陌点点头，两人小心翼翼悄无声息地往城内行去，刚行不久，就骇然发现了一个无比惊悚的事实。
粘稠的鲜血流淌在城中的石砖路上，四处可见倒下的血尸和断体残肢，诡异的风影来回穿梭，清羽不知道这座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眼前情形，怕是遭了一场大难。
越往前走，腥臭血气越重，到得城中央，最触目惊心的场景终于全然展现在清羽眼前。
就连阡陌，也是睁大双眸，震惊地看着眼前这座匪夷所思的人间炼狱。
城中央妖魔群聚，处处可见尸妖小鬼，有的血妖还伏在路边的尸体上喝血，有的尸鬼正拖着尸体往外走，在路上拖出了道道蜿蜒显眼的血痕，道路边架起了不少锅炉，下面鬼火熊熊，上面熬制的液体浓稠腥臭，无比难闻的尸油臭味自其中传来，熏得清羽阡陌二人瞬间一阵恶心反胃。
“都快点，天马上就要亮了！”
城中央一个身披黑袍的男子声音低沉冰冷地催促着那些众妖，不远一个形若骷髅的枯瘦老头嘿嘿一笑，道：“慕妄，别急嘛，这离天亮还早着呢，我的这些宝贝们手脚可是够麻利了，这一整个城的人，可是一个活口都没留！”
“那就再快点！别在那儿磨磨蹭蹭的，要捣鼓你那些玩意儿回去再弄！”
黑袍男子冷声道，那枯瘦老头被斥了也不生气，只貌似可惜地收起了手中一条硕大蠕动的尸虫，但瞧着地上那具马上就要制成的干尸，又嘿嘿一笑，很是满意地发出了一道诡异的桀桀笑声：“孩儿们，都干快点！”
收到指示的众鬼登时加快了速度，被血妖吸干了血的尸体下一刻就马上被尸鬼拖走，制尸魄的制尸魄，熬尸油的熬尸油，大妖小鬼齐齐忙活，直将此城活生生变成了一座人世炼狱。
清羽双眼大睁，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在人间看到如此血腥之景。
“诶，清羽，你看！”阡陌突然用胳膊推了推清羽，抬头示意他看向某个方向。
清羽愣愣地看向她指向的地方，只见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正站在那里，一双碧绿的圆瞳剔透若宝石，此刻正莹莹散发着诡异碧光，女子眼中光芒一闪，她面前飘浮着的身体就落下一个，这般情形，赫然同清羽他们不久之前在另一城遇到的一模一样！
“是那猫妖！”
清羽一见到非离就怒不可遏，现在又见她在那儿继续害人作恶，握着破命的手指关节直接咯吱作响，少年恨不得当场就冲出去，将那猫妖直接碎尸万段。
“你别冲动，他们妖多势众，你要现在冲出去，我都不知道我们能不能逃出去！”
阡陌赶紧拉住这个怒火中烧的少年人，眼前妖鬼至少过百，他们两个势单力薄，哪能以二敌百呢！
清羽咬紧牙关，虽然心中怒火鼎盛，但也知阡陌所言非虚，他要此时冲出去，定会被众鬼一拥而上，下场只能是魂魄血液肉身瞬间被瓜分个干净，连个全尸都没有。
“眼下这番情形你就算轻举妄动也是白搭，结果肯定是被这群鬼怪当点心吃掉，而且你不是说你师兄弟们已经相距不远了吗？我们现在先悄悄离开，等找到了你师兄他们，我们再马上赶回来。”
阡陌小声地劝说着清羽，不是她怕事，只是眼下这群邪魔的数量实在太多，出头的风险太大，她可完全不想看到清羽在这儿就把小命丢了。
“非离！”那高大的黑袍男子再度出声，身形曼妙的女子转过身，一双圆瞳散发着冷冽碧光，男子低声问她：“怎么样，弄好了吗？”
女子点点头，碧瞳之中光芒大盛，她道：“所有魂魄收集完毕，我这边任务完成。”
黑袍男子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很好。”
清羽怕自己再看下去真的会忍不住一剑出鞘当场削了这群妖魔鬼怪，可以猜想，他们之前先前碰到猫妖的那座城池肯定也早已遭难。
清羽咬紧牙根，握住破命，回身对阡陌低声道：“走！”
两人悄无声息地自阴影处撤离，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任何一个尸怪，只二人退身至一街角时，地上突兀一只血手伸出抓住清羽的脚踝，清羽一惊，闪身一躲，血手摔落在地，回光返照的尸体蓦然散掉了最后一口气。
“谁！”
黑袍男子蓦然转头，两道寒刃般的锋利目光射过来，阡陌被这目光所惊，心知碰上了大麻烦，当下再也顾不得身形暴露，一拉清羽，急道一声“快走”，便扯着他疾风一般飞速往城外而去。
一道强横无匹的力量瞬间从他们身后袭来，清羽咬牙，立马便想拔出破命剑回身一挡，旁边的人却比他更快，阡陌头也不回地往后一扬，手上幽蓝的海灵石散出无比强大的灵光，如狂风巨浪一般迅猛地朝着后方冲去，两道强大的力量猛地对上，撞出的巨大灵波登时冲击得这座小小的城镇四分五裂。
阡陌右指间那朵绛红的冰花蓦然漾出一道灵力，宛若一个透明结界瞬间将他俩包裹住，余波震荡皆隔绝在外。
阡陌拉住清羽的手，完全不管身后，头也不回地一个劲往前冲，边冲还边喊道：“不要同他们纠缠，那个魔头太厉害了，我们赶紧走！”
单是对上那个黑袍男子阡陌就觉得很有压力了，更别说那男子身旁还有枯瘦老头猫妖那几个看上去根本不弱的帮手，再不抓紧时间逃，清羽这小子的命说不好还真就交代在这里了！
这样一想，阡陌抓着清羽的手就更紧了，她抓着清羽冲天而起，就欲逃离而去——
“唰”
一道巨大的黑色利爪凭空出现当头就向阡陌清羽两人抓来，阡陌一惊，抓住清羽的手一松，二人分别往两旁一躲，利爪抓了个空，化作一道黑影，巨大的黑色妖翼展开在空中，就像一睹黑色的墙，冷冰冰地封住了阡陌和清羽的去路。
底下，众妖邪已经齐聚一起等着他们乖乖入口。
这下，才是真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阡陌和清羽望着城上城下乌央乌央的妖魔鬼怪，皆是心中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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