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支香：炼金术士的花园-月光曲，GucciThe
伊森自小有腿疾，虽然行动不便，可这会儿依旧尽责地领着远到而来的客人们参观完一楼的几个房间，还有前些天刚精心修剪好的庭院。最后他带着他们又重新回到装修得既复古又奢华的客厅里。
想到未来三天能住在这样一座如欧洲贵族行宫般的宅邸中，大兵他们几个连声啧叹，直夸这次住宿订得太完美。
除了曾年，独自站在墙角的壁炉前，仿佛在欣赏着什么。
文静走到他身旁，看到大理石砌成的壁炉上放着几张镶了铜色相框的相片。可能有些年岁了，相片的边角略带发黄。她见曾年认真端详的样，主动解释说：“听说主人是当地很有威望的华商，太太是俄罗斯人。两人结婚后就定居到了这里。”
说完，她又小心地看一眼曾年，这才发现他视线的焦点早已凝在另外一张相片上。
文静便也跟着多瞧一眼，只见相片上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手捧一只大海螺站在沙滩上。看着不过十来岁的样子，脸上的稚气虽未褪尽，神色却骄傲、笑得更是淘气。
文静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顶多是主人家的小孩子罢了。可见曾年出神的目光里，翻涌着她根本无法解读的情绪，又未免紧张得很。
“曾年？”她生怕他不喜欢这里。
曾年却仍旧盯着那张相片，半天才慢悠悠地做出反应：“什么？”
“你是不是不喜欢……”如果他真不喜欢这里的话，文静想这个时候还能订得到其他民宿吗？
“怎么会。”曾年否认，接着侧过脸，唇角勾出一道迷人的弧线，“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呢？”
文静的心跳在这一刻停止跳动，下一秒她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你喜欢就好。”她娇声颤道，仰起脑袋望向他，却发现曾年的目光早已越过她的肩头，投向了别处。
文静一怔，倏然转过脸。
这才看到一个女孩正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走下来，竟是她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的——云彤！
只见她穿着一件宫廷式的白色连衣裙，收得很紧的腰带勾勒出她苗条的身材，长长的头发用一条宽发带束起，看向众人的神情半带羞怯半带挑衅，让人忍不住想起文艺复兴时期的圣女。
大兵带着一脸激动的表情，沉吟一声——“噢呜，命运啊！”，继而他哈哈大笑起来，这下本来所有投落在云彤身上的视线又瞬间齐刷刷地转向了曾年。
文静的脸红了，在曾年擦肩而过的时候，她难堪地背过了身。
云彤静静的目光从他们神色各异的脸上一一掠过，最后停留在曾年身上。看着他踏着极致优雅的步伐款款走来，她那双纯净的琥珀色眼睛里才闪动出一点兴奋的光芒。
“又见面了，云彤。”曾年上前说，表露出的神情并不有多惊讶。
云彤浅笑的眼睛凝着眼前人。
玻璃窗透入的薄暮余晖正纠缠在他的身上，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从她的心灵深处涌现出来。
就这样他们彼此相对，站在装饰复古的客厅里目光交织、一动不动，仿佛周身有什么气息萦绕，令他人不愿轻易打扰。
除了不知情的伊森，因为听不懂中文，纳闷地看一眼曾年，觉得这个人怎么能这样盯着彤小姐呢？也太无礼了！于是他上前一步，生硬地介绍：“这是我家彤小姐，今天刚刚到这儿。”又侧脸看云彤，“他们就是那些客人，一共租了二楼四个房间，您要觉得不方便不如……”
伊森的本意是想着让她借住到查理夫人家，毕竟今天来的客人中有男有女。彤小姐孤身一人留在这里，他着实不放心。
哪知云彤却即刻打消他的顾虑。
云彤说：“没事的，伊森。这几晚我都会住在配楼。”
配楼是连着主宅的一栋二层小楼，祖母自病倒后一切生活起居都在那儿。过世后，小楼里所有的陈设祖父都原封不动地保留着。其实云彤每次回来都喜欢住在那里。
这时她看一眼窗外的暮色，想起伊森还正处新婚燕儿，于是冲他露出笑容：“天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
伊森走后，大兵他们几个立刻卸了拘谨的劲围着云彤寒暄起来，言谈中除了有对“人生何处不相逢”的喜悦外，更多得是对这座充满复古气息宅邸的好奇。
云彤说它大约有二百多年的历史了。最原先的主人是一位英国皇家海军军官。因为他的太太实在太想念约克郡的生活，于是就令那些由他监管、流放在塔斯的犯人按照他们家乡的宅邸一模一样的建了一个，并且屋里所有的陈设都从英国海运到这里。
几个人听后无不发出啧叹——
“房子本身是天价，但军官的情义更无价。”
“难怪一走进来，扑面而来的感觉就是一股浪漫啊。”
“你是看着曾年和云彤往那儿一站才有这种感觉吧！”
忽然有人扯着嗓子说了一句，曾年微笑，云彤立刻别过了脸。大兵傻呵呵地笑，用他激情的调子再次吟诵“命运啊！”
只有文静因为觉得受到了冷落而板着一张脸。
刚刚云彤所说的“故事”她其实一清二楚，可这会儿就连落落也跟着起哄说“好浪漫”时，文静终于受不了了，她话中带刺地道：“据说当时为了赶进度，军官也没少逼死几个人。为了掩盖暴行，犯人的尸体随便一埋，还真不知道是埋在哪儿，说不定就在我们脚下。”
众人当即哑口。气氛瞬间被尴尬浸泡。
落落胳膊肘推了推她，当初把这宅邸吹得天花乱坠的人可是谁！？
云彤自然感受到文静的不怀好意，看着她的眼睛却是神情自若道：“你说的只是传闻。但真要说这里有没有死过人的话，我告诉你，还真有。”
文静的脸瞬间刷白，大兵夸张地啊啊两声：“谁啊？”
“我的祖母。”云彤勉强一笑，“她是在配楼里过世的。所以你们晚上没事别去那边溜达。”
曾年走到她身边：“好了，云彤。你别吓唬他们了。”
云彤仰起脸反问他：“你觉得我在拿祖母的事情开玩笑？”
曾年一下子就被她认真的语气给噎住，想了想又觉得确实是冒犯到了她。
“对不起，云彤。”他立刻道歉，却又说，“不过我曾听说‘地下一个人，天上一颗星’。我们能在48小时里多次遇见，我想一定是受了她老人家的指引，才辗转而来陪着你。”
话音刚落，其余人的神色均由恐惧切换到震惊。曾年刚刚是在说情话吗？而且还当着那么多人面！
云彤的脸上起了害臊，往往不知所措的时候就想着拂袖离去。
她说：“我晚上还有事情要做，你们随意就是。”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借口，本来答应索娅修改配方的最后期限就是明天。
其他人纷纷替曾年捏把汗，当事人却若无其事地看着她，勾了勾唇：“好。”
“那云彤你忙就是。”大兵见势打圆场，还装模作样地拉开行李箱，“你们肚子都饿了不？要不我们现在煮点什么东西吃？厨房间有热水吗？文静你不是买了很多泡面嘛！”
有人看了眼云彤很拎不清地说了一句：“吃泡面啊？”
大兵眉梢一挑，放出冷光：“泡面怎么了？”
旁人好心提醒他：“这热水一泡，泡面的味道你又不是不清楚。咱现在住得可是百年宅邸，会不会有伤风雅？”
文静听到，像逮着了机会，阴阳怪气地补上一刀：“知点分寸好不好？也不怕主人嫌弃。”
“怎么可能？”大兵一急声调就拔高几个分贝。
云彤本来要打算走了，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由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在我看来，有厨房的时候还想着用热水泡面，才是对方便面最大的不尊重。”
一句话将刚开口的那些人都怼上，曾年的嘴角隐隐勾出一抹笑意。
文静憋屈登时噤了声。
“听见了不？”只有大兵心花怒放，“仙女也是识人间烟火的。”
云彤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正要抬脚离开却被曾年拉住。
“要不要一块儿吃？或者煮好了给你送来？”
众目睽睽下，云彤立刻拉开他的手，眼睛亮亮、却是言辞凿凿：“我工作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
…●○……
配楼与主宅有一条长长的回廊相连，云彤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前走时竟有一瞬的羞惭。怎么闹得自己像去赶赴约会的偷情女子呢？然而在她推开祖母工作室大门的瞬间，一股巨大的悔意涌上心头。
云彤觉得刚才好像把话说得过分了，竟是没给自己留一丝回转余地。
伏在一张宽大的桃花心木工作桌前，她努力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工作上，可最终花了两个小时发现这全是徒劳。
安德鲁一连串的修改意见她已倒背如流，却没有任何办法在调香手记上写下一个改进配方。云彤颇是沮丧地抬起了头。
工作桌的对面是一整排落地窗，月色从洁白的窗帘后面透进来，隐隐有海浪拍岸的声音。祖母的工作室就连着庭院，云彤起身决定出去透透气。
塔斯深夜的天空如鸢尾花的深紫蓝色，庭院里种满各色鲜花。她沿着一条有坡度的青石小径向下走，一路拂脸的海风，像是薄荷滤出来似的弥漫出淡雅微苦的草根香。
云彤讶然，刚才还四处乱转的目光忽然在某处停下。
庭院深处的月桂树下，草香氲氤，虫鸣细碎，曾年就站在那里，奶油般的月光透过交错的树枝在他身上投下淡淡晕色，整个人似与美景融为一色。
一时之间，云彤只觉得自己走进了另一个意境中。眼前只见清流浅溪，蜿蜒而下，耳边潺潺的流淌声如一曲欢快的月光曲，萦绕着整座庭园。
风吹来，馥郁的玫瑰花香飘四溢，呈现出别致的安详与恬静，静到仿佛时间凝滞。折磨了云彤一整晚的配方，终于在这一刻，在她的眼前，清晰描摩、触手可得。
云彤爱极眼前的画面，还有心底里的那份感觉，情不自禁地“呵”了一声。
曾年似乎因为听到动静而转过身来，淡淡光辉下，一张清俊的脸庞映进云彤茫然的瞳孔中。
云彤倏然回神，见他面带微笑，一双眼睛浸染月色，朦胧中带着蛊惑人心的迷离，她莫名紧张，却更有一丝兴奋夹杂其中。
“大半夜的……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以为你会喜欢这样的惊喜。”曾年看着她说。一字一句、缓慢清晰，说得好像是临时起意一般。
云彤低下头，又害羞了，可这次不再有慌乱。
“喜欢吗？”曾年追问。
“我……”云彤抬眼，看着他越来越软的目光，似水一般融进她的视线，她忽然觉得喉咙发紧，想说的话全都卡住。
“没关系的，云彤。”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窘迫，曾年弯唇安慰，却又出人意料地说，“很晚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随后他还真得说到做到，在云彤一脸的错愕中转过身。
可就在一秒钟前，她都以为他要吻她了，而且她也已经做好被他吻一下的准备。
云彤沮丧的目光逗留在他渐去的背影上。因为巨大的困惑脑海里呈现一刻空白。等到脸上的神情由讶异慢慢过渡至犹豫时，她忽然开口道：“曾年。”
声音虽然很轻，可在四下安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
男人的脚步立刻顿住，接着颀长的身影披着月光缓缓转过来。
巨大的树枝掩在他们的头顶，繁星点点闪烁其中，他在她的面前，几乎用身体完全覆盖住了她。
彼此相对。
时间在沉默中缓缓流逝。空气里时隐时现着甜蜜的静谧。
最后云彤认命般地叹气：“我可以请你到我祖母的工作室里……小坐一会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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