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比江道昀那张胜券在握的脸更让季闲厌烦的是,他真的如约去了订婚宴。
他自知在处理感情问题上没什么天赋,而他生活中唯一的榜样——他的母亲显然也是个失败者,否则也不会在年轻时谈了一场把自己搞到精神崩溃的恋爱。如此看来,总在暧昧中游刃有余的江道昀似乎是个经验丰富的指导者。
快刀斩乱麻,听着倒是挺潇洒……
季闲穿了一身黑,鼻子上架着夸张的飞行员式墨镜,站在订婚宴举办地门口,抬头看去,只见冷黑色的铁栅栏后是一幢古朴的宅院。
江道昀从管家那里得知他前来的消息,很快就走出来,沿途和一些认识他的客人打招呼,一身笔挺西装,泰然的姿态让季闲看得眼热。
“准时到了,”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然后又打量一番季闲,“没有奇装异服,没有在门口大呼小叫。”
末了评价:“真乖。”
季闲冲他莞尔一笑,“乖你。”
“能把脏话说得这么动听,也算是演员的台词基本功么?”
在季闲横眉立目的前一秒,他又立刻道:“跟我走,你身份特殊,让熟人看见了容易出乱子。”
“那你还邀请我过来?”季闲呵呵冷笑。
“总要给自己寻点刺激,不是么?”江道昀回头看他。他们已经走进了别墅旁侧的露天走廊,一段段支撑柱把阳光切割成片段,阴影总是时不时落在他们身上,江道昀眸子里的光却一直在。季闲看着光与暗交替中的他,然后别过脸去。
这个人总有本事把一切都搞得暧昧、悸动。而他似乎总在被动地承受,连挣扎也显得狼狈。
“这里是我母亲家族的祖宅,现在的所有者是我的,当然了,也是萧鸣的姥姥。老人家腿脚不便,懒得折腾,所以就随了她的意思,在这里举办订婚宴。我们这些小辈基本都在这里住过。”江道昀贴心地为他介绍,他们走的确实是一条与大多宾客不同的路,沿途只远远地看到有侍者举着餐盘走在小花园的青石板路上,折返于后厨和大厅。
季闲说:“我知道。”
江道昀又转头看他,“萧鸣应当不会带你来这里吧?”
季闲低下头去,掩住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听他说过。”
他其实真的来过,不止一次。可事已至此,来没来过又有什么分别?说出来也只是为自己徒添笑料,为江道昀提供嘲讽的机会罢了。
江道昀突然站住,转过身子来仔细看他的模样,甚至伸出手要勾起他的下巴。
可惜被季闲像驱赶苍蝇一样拍掉。
“现在就开始伤心了?”江道昀靠近他,问道。
他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也许从那些路过的侍者眼里看去,他们像是一对儿躲在不为人知处相拥的情侣。
所以季闲立刻后退一步,不耐烦道:“你话真多。”
他后退,江道昀便上前,伏在他耳畔说:“恨他么?”
季闲惊悚地看他,不是因为他的鼻息触碰到脖颈,也不是因为他温柔的语气,而仅仅是因为他刚刚说出口的这三个字。
但江道昀仍波澜不惊地与他对视,仿佛刚刚只是在调情。
“莫名其妙……我自己去大厅好了……”季闲说着要与他擦肩而过。
江道昀却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像捕兽夹死死咬住到手的猎物。
他就以这样的姿势,强行把季闲带到宴会正厅的一个小小的侧门前。
突然意识到事态的发展不在自己掌控之中,季闲踉跄地随着他向前走,神色却越发慌张。这个男人究竟要做什么……他居然一无所知。
但江道昀只让他站在门口,双手牢牢箍/住他的肩膀,季闲感觉自己像被钉在案板上待宰的鱼肉。
江道昀沉下/身,站在他背后,贴着他的面颊说:“看。”
仿若受到了蛊惑,季闲不受控制地向前看。
然后他看到了站在人群中央,穿着燕尾服正在以订婚宴主角身份与客人畅谈的萧鸣。
不一会儿,沈臻意也走过来,穿着典雅的旗袍,挽上萧鸣的手臂,笑靥如花。
宾客围着他们,夸赞佳偶天成,祝福百年好合。
季闲在那一刻感觉自己坠入了地狱。否则噩梦怎么会如此真实地在眼前重现?
“他其实可以拒绝,”江道昀的声音也像是从地狱里传来,“不娶那个女人,甚至不结婚。但他为了遗嘱里有他的那一份,为了他的那一份不会减少,为了在他父亲面前站稳脚跟,还是决定和沈臻意商业联姻。你知道他现在已经是三个兄弟里最出尽风头的那一个了么?就在上周,他刚刚获得了家族企业里的一个副总席位。”
季闲哑声说:“你和我说这么做什么,我听不懂。”
“那说点儿你能听懂的。”
江道昀察觉到季闲在他手下的挣扎,立刻发了狠,简直要攥碎了季闲的骨头那样,把他禁锢在原地,“别动!”
随后他才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甚至带了点嘲弄的语气,说道:“给欢庆娱乐寄照片、发视频的人,来自沈家,沈臻意。这件事你猜一猜,作为她未婚夫的萧鸣,到底知不知情呢?”
季闲猛地向后退去,那是一个要逃离的姿势,用上的也是逃命一般的力气。他终于从江道昀恐怖的压制中挣脱出来,闷头向外跑去。
江道昀两三步就追上了他,赶在他撞上迎面走来的一位端着酒的侍者之前拦住他。侍者显然也被这突然窜出来的人吓了一跳,高脚杯被碰倒,香槟淋到了季闲的衬衫上,侍者顿时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啊——抱歉!”
他抽/出口袋里的软布就要帮季闲擦掉酒渍,却被江道昀拦下。
“没事,交给我吧。”他说着拿过软布,换自己帮季闲整理。
被泼了酒,冰凉的触感让季闲恢复了一丝理智。但他仍失着神,任由江道昀把他带到小花园的一片紫藤花架下。
现在正值花期,大/片的蓝紫色小花像瀑布洒下,可走进来的两人谁也没有去欣赏。
季闲啪地一声扇开江道昀替他擦拭的手。
“你还要怎么折磨我?”
“我从没想过要折磨你,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刚刚你没有给我答案,所以我现在再问一遍:恨他么?”
季闲说:“我恨不恨他与你有什么关系?江道昀,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掷地有声地问完,便颓唐地坐到花架下的长椅上,指尖触碰到了什么,他拿起来看,发现是一朵已经枯萎的花,手指轻轻一碾,就化作了枯黄的齑粉。
江道昀随着他一并坐下,亲昵的姿态叫季闲心底生寒。
“我不想从你那里得到什么,正相反,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季闲双眼发怔,轻轻嗤笑一声,“江总会这么好心,要帮我这个一无本事二无权势的小演员?”
“对,帮你。你可以利用我,报复萧鸣。”
季闲震惊地看向他。
江道昀淡淡道:“放心,我说的报复和犯罪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家族内斗、商业战争。你与他只谈感情,那么我和你也只谈感情。你和我交往,就是对他最大的报复,不是么?”
季闲颤声道:“你疯了。”
“季先生,你疯了,或者全世界的人疯了,我都不会疯。你我交往,对彼此都有好处。想想看萧鸣得知前男友和自己的表哥交往,该是什么心情?而我当然也不会吃亏……”
他伸出一根手指,划过季闲的脸颊,替他摘掉发顶的落花。
“我喜欢你这张脸,喜欢得要命。”他嘴唇几乎贴上季闲的耳廓,低沉的声音像是魔鬼在催眠。
季闲浑身都在他靠过来的那一瞬间开始绷紧,他艰难地启齿:
“你……”
他想说你果然是个疯子,可余光突然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萧鸣居然出现在这附近,他从方才两人站立的侧门走出,回头扬声道:“我去后厨看一眼!”声音听起来明亮且愉快。
然后他也沿着青石板路,越走,离紫藤花架越近……
近到他足以看清长椅上坐着的人的面孔。
萧鸣怔愕地愣在原地,仿佛白日见鬼。
看着一身光鲜新郎服,才从众人的簇拥中走出来的萧鸣,季闲心底突然涌上一股恨意。是啊,江道昀那个问题他有答案了。他恨萧鸣。
他方才嘴硬,说听不懂他们的豪门恩怨。可他心里早就明白了,是萧鸣抛弃的他,把这三年……不,不止三年,萧鸣把与他相识的每一天都扔了,就算被五花大绑在床/上,遭受他崩溃地诘问,也分毫不动摇,好像季闲只是一个作废了的砝码,根本上不了他做决定的天平。
他从没这样狼狈,这样丧失尊严。
被抛弃、被欺骗的痛苦,他想让眼前这个人也尝一尝。
季闲拽住江道昀的衣领,把他引向自己。江道昀的惊诧只停留了刹那,然后他眼神向后一瞥,即使什么都没看到,也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接着,他纵容季闲的动作,迎上去与他接吻。
紫藤花被风一吹就簌簌地向下落去,春风,艳阳,还有扑鼻的花香,以及近在咫尺的、江道昀身上清冽的香气……季闲能感受到四周的一切都很美好,可真正属于他的,只有此刻心头涌上的酸楚。
报复只能宣泄恨意,却无法排解这横贯在心中的块垒。
他与江道昀吻得越深,越感到疼痛,形同自虐。
萧鸣的表情从没那样狰狞过,他简直目眦尽裂,季闲越看他那个样子就越在这痛苦中感到快意。
痛快,就是这样么?
他看到萧鸣已经朝着他们奔来,带着汹汹的气势,可走到一半,却听到更远处传来一道呼唤的声音。
“萧鸣!怎么还没回来呀,我大舅到啦,要和你喝一杯呢。”
沈臻意的声音原本清甜,可现在季闲听着,只感到一阵阴冷。
萧鸣猛地刹住脚步,硬生生站定在原地,他急促的呼吸已经开始变得平稳,望向季闲的目光也恢复了清明。他终于还是冷静了下来,即使前一刻才看到自己的前男友与自己的表哥坐在花树下,缠/绵地拥/吻。
然后他转身,再一次做出了选择。他选择回去。
季闲放开江道昀的衣领,气息有些凌/乱,嘴唇也在摩擦中变得殷/红。
“他走了?”江道昀笑着问。
季闲看他一眼,说:“江道昀,你真够了不起的。”
江道昀整理好衣领,又恢复他那副天之骄子的模样,道:“我就当你在夸我了,毕竟听到季先生一句夸奖不容易。”
他们站起来,沿着小径随意地走,季闲无意识地拉扯着垂到身边的树枝。
他说:“我只有一个条件,不要送我任何东西,我讨厌被人当做小情人养着。而且……我们也不像是情人。”更像是彼此利用。
江道昀失笑:“你想得挺美啊,季闲,别忘了你还欠着我八位数的违约金呢,我再送你东西?我长得就那么像冤大头么?”
季闲也无奈地笑起来。妈的,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那咱俩的关系可有点复杂,债主先生。”
江道昀侧头看他,“刚刚那一下子,解恨了?”
“谁知道呢。也许我下一秒就会后悔。”
季闲感到自己虽然向前看着,心却留在过去。他不知道自己走的每一步是错是对,但他现在只想有个人拉自己逃出这片感情的泥潭,靠自己真的好难。人人都想洒脱,可仅仅是假装洒脱就让他感到疲惫。
“你随时可以结束这段关系,你有这个权利。当然了,我也有。”
“你要怎么和萧鸣解释我们的关系?”
“我会说,我对你一见钟情。放心,我会表现得相当爱你,足够让他愤怒。”
季闲忍不住道:“呵,这方面,江总算是个中翘楚。”
“哪方面?假装深情,还是勾人怒火?”江道昀兴致盎然地问。
“都是!”季闲疲惫地说。
他确实很疲惫,疲惫到订婚宴的后半场都潦草地度过,他心累到不想去看萧鸣,也不想去看江道昀。他隐约觉得有那么几次,萧鸣就要冲到人群中把自己揪出来,但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宴会很成功地举办,又很完满地结束,日落时分,众人散去,宾主尽欢。
季闲一直强迫自己待在角落,所以江道昀就拨开人群,来角落找他。
“我送你回家。”江道昀说,用的是温柔的语气,但季闲觉得,他现在应该没有拒绝的权利。
而这次,江道昀也不允许他再坐到后排。
“坐到后面,我还怎么看你的脸呢?”
季闲懒得和他在这种小事上争锋,老实坐上副驾座,赌气别上安全带。
但这一路,江道昀只调了两首纯音乐出来,除此之外几乎全程沉默。他像个最称职的司机,把季闲送到单元楼下,又陪他坐上电梯,一路护送至家门口。
电梯爬升的空白时间里,季闲突然问他:
“江道昀,你在可怜我么?”
江道昀说:“我个人认为,你还不配我付出这么多感情。如果你不理解我为什么对你还算不错的话,你可以把它们都归结为我对你身体迷恋的延伸。”
季闲听后轻笑一声,“真奇怪,你这样说,我居然觉得心里好受多了。比听到你说‘对,我就是在可怜你’要好受得多。”
江道昀从电梯金属门的反光里看到季闲微微斜着头,靠在墙壁上的模样,又是那种年轻的、让人着迷的寂寥。他于是走过去,一只手抚上季闲的腰。季闲最近似乎在为那部电影的角色瘦身节食,腰细得不堪一握,却仍有肌肉,摸上去,掌心里都是紧绷绷又光滑的触感。
他低沉着嗓音说:“今晚要我留下么?”
季闲斜睨他一眼,“你觉得可能么?”
江道昀完全没有被拒绝的尴尬,耸了耸肩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季闲想,抛开其他,这人的性格其实挺有意思的。
电梯门打开,两个人前后脚走出来。季闲正要转身与他道别,却听见面前一个急切的声音叫道:
“闲哥!”
季闲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心里一惊。扭过头,果不其然。
姚天慕居然站在他的公寓门前,正冷冷看着他和江道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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