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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世 人面荷花…


神仙姻缘十三世之二人面荷花

        第一回

        天尊又要闭关了。七留子趁机请求再次下凡历劫。他急匆匆来到赤雁峰孤老洞中打听紫姑和青扬的下落。雁孤老却告诉他,青扬因没有了真身,元神在此间游荡了两日,无寄存处,只好又下界投生去了;而紫姑听说青扬下界,自觉亏欠他太多,也当即下界去还报欠情去了。七留子心中好不惆怅,想了一会儿,拜别雁孤老,只好下界去寻紫姑。这次比不得上次,当他投胎之日,就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介凡夫俗子。

        神洲南郡辖下有个丰阳县,县域中两山四水三分田,还有一分是房屋人家。湖水中遍植荷花,湖四周倒插垂柳,风景极其秀丽。湖名宜春湖,湖北岸街面楼房参差,店铺林立,于清静中透出繁华。

        时至晚夏。湖边柳树下有一长条石桌,一个俊朗书生正在石桌上作画。他不时望向湖中,湖中正有一梭小舟穿行,小舟上有两个豆蔻年华的女郎,彩衣飘飘,身影绰绰,穿黄衣的女子像是丫环,穿粉紫色的女子像是主人,黄衣女操桨,紫衣女采摘莲蓬,听她们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书生也禁不住开颜。他看一阵,低头画几笔,画面上出现的,正是一幅少女采莲图。

        突然,采摘莲蓬的少女惊叫一声,原来是一尾金色鲤鱼跳到了船上,两个女子慌忙去捕按那鱼,鱼儿几蹦几跳,二女子于咯咯大笑中费了一番周折,才终于将那鱼儿捉住了。

        书生抓住这个画面,匆匆画了起来。这时书童拿着一节雪白的莲藕跑过来说:“少爷,你尝尝,这莲藕又脆又甜,又清凉又解渴,比雪梨还好吃呢!”

        书生顾不得理他,直到把画儿作完,才抬头笑道:“九儿,快看看,这幅画美不美?”

        叫九儿的书童探头看了看叫道:“呀!太好看了!采莲收鱼图,少爷是从哪里看到的两个仙女儿?”说罢抬头,恰好看到采莲蓬的两个女郎一个捧着几只大大的莲蓬,一个提着一尾鲜红的鲤鱼走上岸来,不觉惊喜地大叫:“嗬!少爷,原来你画的是她们俩呀!”

        二女子听说书生画的是她们俩,受好奇心驱使,不觉停住了脚步。紫衣女子向黄衣女子递了个眼色,黄衣女子就走过来观赏那画儿,看了一眼就惊喜地向紫衣女子招手:“呀!小姐快来看哪,这幅画好传神!简直把我们在船上的身姿画活了!”

        紫衣女子有点不大相信使女的眼光,心里说:“大惊小怪!”但还是走近石桌边,仔细看了看画儿,点头赞道:“果然不错……”由不得扭头看那书生,不料这一眼,便彻底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这紫衣女子叫紫嫣,是当朝宰相封良弼的女儿。封相国因为身患眩晕之疾告假回到故乡丰阳休养,紫嫣就每日亲侍汤药饮食,采摘新鲜莲子为父亲煲汤,还买来活鱼活虾和莲藕为父亲做成菜肴,使父亲的饮食既清淡又滋养。

        此时紫嫣看到的书生是那样的清奇俊雅,剑眉星眸,玉束发,一身月白色的罗衣,上绣淡蓝色的的牡丹凤蝶。他手执竹笔,正在向画上的左角处题款,只见他写的是:最喜荷花偏爱柳,湖心乍现二丫头。惊鸿一瞥瞧不够,收入画幅永世留。

        紫嫣看罢不觉心里一动,脱口而出道:“好一笔钟氏行草!”

        书生搁笔起身自谦道:“拙作无状,谢小姐谬赞。”

        紫嫣施礼问询:“我想购买尊驾的佳作收藏,不知公子可愿相售?”

        “这……”书生笑着摆手:“本是在下随意之作,原想自己收藏……”

        书童重九在一旁大大列列地说:“俺少爷的画儿只怕你们买不起吧!”

        丫环影儿听不下去了,语带嘲讽地道:“哟,原来这画儿比吴道子、阎立本的墨宝还珍贵呀!”

        “可不,一字百银,一画千金!”

        “给你们万金成不成?!”

        书生听两个仆人斗嘴,连忙阻止道:“重九休得无礼!”转头向紫嫣施礼:“小童嘴碎,望小姐莫怪……”

        丫环影儿却不依不饶:“你画上画的是我们,这画就应该归我们,我们小姐的真容难道就让你们随便糟蹋不成?!”

        “咋着?还想打官司呀?”重九也一句不让。

        “打官司就打官司!我们家正开着官司铺呢!”

        紫嫣忙喝住影儿:“住口!越说越不像话了!”

        书生却笑道:“不必打官司。我把这幅画送给你们就是。”说着将画卷起,送到紫嫣面前。紫嫣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并不接画,却询问道:“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明日我好让丫头奉上画资才好取画。”

        书生道:“小生柳青字正阳,古苏人氏,此番赶考路过贵地,爱煞这四面荷花三面柳的美景,就在此逗留几日,现住在湖畔东边流连客栈。我的画本来是不卖的,既是小姐见爱,就请拿去吧。这画资嘛,是断然不受的。”

        没容紫嫣推辞,丫环影儿就毫不客气地将画拿在手中。书童重九大叫:“公子,你不收画资,我们进京的盘川可不够了!”说罢见主人瞪了他一眼,就扮了个鬼脸不作声了。

        紫嫣却对书童笑道:“小哥不要发愁,不出两个时辰,我便让影儿送画资过来。”

        影儿撇嘴说:“你们公子手巧,不多时就能再画一张,何必宝贝似的不舍!”

        “是的,我们公子是画得出来,可要再遇上你们这吃白食的,那不是仍然有鱼不逮,净抓虾(瞎)了!”重九小声嘀咕。

        紫嫣也不计较,对丫环影儿说:“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望着紫嫣主仆二人穿过湖畔中间的小街。飘然而去。柳生有些怅然若失,怔怔站了一会儿,命重九收拾画具,要回转客栈。重九看公子有些失神,以为他舍不得自己的画儿,就将画具向柳生手里一塞说:“我悄悄跟着她们,找到她们的住处,不行明天再把画讨回来!”说罢竟自追随二女子而去。

        柳生欲拦又止,摇头苦笑,心里话:“也好……”

        柳生回到客栈,洗手净面,坐下喝了盅茶,店小二就将晚饭送了上来,他想等重九回来一起吃,就站在窗前乘凉。不多时重九进门,急火火地向主人回报情况:“少爷,可不得了啦!那姑娘住在北街朱门红楼哩,我一打听,你猜人家是谁?”

        “是谁?”柳生不经意地问。

        “那是朝中最大的官家——宰相府!那姑娘是宰相的千金小姐,尊贵的很哩!”

        柳生不在乎地说:“管他宰相王爷,画送给她们了,别的与我们再无关系。”

        “可我……”重九扭昵起来。

        “哦……你是怕方才在湖边刻薄过她们,恐人家找后账?……放心吧,宰相肚里能撑船,他的女儿不会连你一个小书童也忌恨。来,吃饭!”

        主仆二人正用晚膳,店小二领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说:“客官,有人找。”柳生一看,正是紫嫣的丫环影儿。没等动问,影儿就将一个绣袋放在桌案上说:“给,画资!”

        重九急忙打开绣袋,里边是明晃晃的十个金元宝。主仆俩都吓呆了。柳生怔了一刹,将绣袋合上,递给影儿道:“说好了画是送给小姐的,这画资绝不能收!”

        影儿不接绣袋:“哟嗬,搞什么口是心非?一个装君子,一个扮小人,不就是要钱吗?真给时,又撇清不是?”

        柳生听这丫头说话难听,心中不悦,可又不能跟一个使女计较,只好赔着笑说:“对不住了……”

        重九可不依了,叉着腰道:“少爷你甭担当,要对不住也是我对不住,我们白送你们一幅墨宝,倒像亏欠了你们似的。你们家官大咋着?莫非还能把我们送进牢房不成?”

        影儿收拾起绣袋就走,回头撂下一句:“那可说不准,等着吧!”背过身倒卟哧一声笑了。

        重九虽说嘴硬,但心里头却一直惴惴不安。主仆二人吃过饭,柳生沐浴一番,让书童打开南北窗子,湖中的凉风吹进,送来淡淡的荷花清香。柳生将古琴摆上茶几,漫不经心地弹拨起来,满脑子想的都是后晌在湖边偶遇封小姐的场面,脸上洋溢着温馨的微笑。

        二更鼓起,重九已为主人铺好了床铺,见柳生毫无睡意,自顾自地仍在弹琴,也不敢惊动,就沏了盅茶放在几旁,打了个哈欠,歪在椅背上假寐。这时,轻轻的,两个女子悄然走进房来。柳生浑不知觉,将琴弹得悠悠扬扬。倒珠跳豆儿一般。

        这两人正是紫嫣主仆。丫环影儿手里捧着个红漆匣子,她欲上前去叫柳生,紫嫣却摆手不许。二人站柳生身后听了多会儿,见柳生伸手去捉茶盅,紫嫣就亲手将茶盅送到他面前。柳生喝罢茶,还茶盅时一仰头,才发现身边站着的竟然是紫嫣。他有些喜出望外,又有些不知所措。赶忙起身让坐,叫醒重九:“再沏一壸热茶来。”

        第二回

        不等柳生动问,紫嫣就浅笑着说:“公子不肯收受画资,倒叫我过意不去。冒昧来访,想送公子一点实用之物。”说着示意影儿打开红漆匣子。待丫环将匣中之物一一摆上桌面,柳生看时,却是一方砚台,两锭徽墨,另一小盒中是四只玉杆朱笔。他拿起砚台用手指抹了抹砚心,又弹两指放在耳边听了听声音,然后连连摇头说:“这太贵重了,小生断不敢收!”

        “艺术的高妙往往与工具材料有密切的关系。回到家后,我将那幅《采莲收鱼图》又认真审视一番,觉得公子的画布局和谐,水墨滋润,不但物象美,而且意境极美,可惜墨色稍差。所以才想起送公子这些必用之物。”

        柳生放下砚台说:“如果我没猜错,这砚台设置精美,雕刻工细,石质坚固,砚心光滑潮润,敲击声脆如玉,应该是端砚中的极品‘独钓寒江雪’吧?”

        紫嫣点头:“公子果然博学。这两锭墨也是极品。”

        柳生拿起墨,先掂了掂轻重,再放在鼻端嗅了嗅,赞道:“真是好墨!是徽州的‘漆烟’吧?它拈来轻,磨来清,嗅来馨,坚如玉,研无声。故有‘一点如漆,万载存真’的美誉……”

        紫嫣听到柳生对砚和墨的评论,不觉心生敬意,起身施礼赞叹道:“公子是当之无愧的方家!小女佩服!”

        “岂敢,方家之称,小生愧不敢当。这笔也来历不凡,这些宝贝价值连城,小生怎敢生受,,小姐还是收回去吧。”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贵物送贵人,那是它们的造化。”

        丫环影儿在一旁插话说:“我们小姐诚心相送,公子若不收,让她情何以堪嘛!”

        见柳生仍是摇头,紫嫣有意转换话题:“方才听公子所弹之曲,莫非是‘高山流水’?真是气韵自然,意味无穷。”

        “正是。看来小姐也是琴中高手了。”柳生起身施礼相邀:“可否请小姐赏弹一曲,以饱耳福?”

        紫嫣也不推辞,到放脸盆处静了静手,就坐在窗前几边弹奏起来。叮咚的琴声从她纤细的指尖流出,先是幽缓清透,再是悠扬绵远……”

        柳生听她弹的是“梅花三弄”,就拿起枕边的玉箫伴着吹奏起来。二人珠联璧合,将曲子吹弹得如仙乐一般动听,连外面湖边乘凉的人们都聚在客栈墙外偷听,店家和客人们也都站在楼梯上听得如痴如醉。弹罢一曲又一曲,紫嫣和柳生物我两忘,似乎都消溶到了曲牌中。

        三更鼓起,紫嫣同影儿同时一惊。琴声嗄然而止,主仆二人慌忙道别,匆匆离去。柳生怅然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如同做了一场美梦。

        次日,柳生主仆早早用过早饭,带着画具仍到湖畔柳树下作画。其实,他们是在等紫嫣的到来。日上三竿时,紫嫣与影儿果然从小街走来,路过柳生身边时,紫嫣同他相视一笑,就到西边鱼行买鱼买菜去了。柳生无心作画,再加天热,就让重九收拾画具,回客栈而去。

        午饭后歇晌罢,好不容易等到太阳偏西,到了昨日紫嫣采莲那时辰,柳生同书童又来到柳树下,远远就看到紫嫣主仆仍驾船在湖心采摘莲蓬,这可真叫柳生心花怒放。赶紧铺开画绢,重九磨好墨,他就开始用心画起来,向着湖心看一眼画几笔,不是画人,而是要将人画进心里去。

        一幅画刚刚作到一半,只见腥风骤起,紧跟着雷声隆隆,电光闪闪,东天边乌云奔马似的飞驰而来,不多时就将天空遮盖得严严实实,四野一下子暗得像是黄昏一般。柳生扑身子压住画幅,让重九赶快收拾笔砚,眨眼之间,铜钱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柳生吩咐重九速到客舍去取雨伞。自己则将画具归拢装好。他望向湖心,见紫嫣将一柄大大的荷叶顶在头上,而影儿则拼命划桨,向着柳树这边划来。可惜风雨太大,小船被吹得忽左忽右,有时只在水中打转。柳生在岸边急得火烧火燎,恨自己不通水性,帮不上忙。看着影儿好不容易将船划到离岸边丈多远的地方,可小船被风吹得打着磨旋,就是靠不了岸。柳生想找人下水帮忙,可人们为躲雨早都跑得无影无踪,他只有高叫着“稳住!小心!……”可风狂雨骤,只怕她主仆连听都听不见。

        还好,重九取伞回来了,柳生知道他是会游水的,就接过伞说:“快,去把她们的船拉过来!”

        重九连鞋都没顾上脱,就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游过去拉住小船。两个仆人一个用力划桨,一个拼命推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船弄到岸边。柳生伸手拉住紫嫣将她拽上岸来,麻溜撑伞将她护住,影儿也想往岸上跳,可力气不足,却掉进了水里,是重九从后边将她托举上岸的。柳生将另一把伞交给影儿打着,自己与紫嫣同撑一把伞,半个身子为她遮风挡雨,三人小跑着向北街而去。留下重九落汤鸡似的抱着画具袋子站在柳树下,噘嘴瞪眼地发牢骚:“你们都把伞打走了,我可怎么办?哼!不仗义!……”

        店小二送来了两碗红糖姜茶,柳生主仆虽然喝了,但重九还是发起烧来,晚饭也没吃,就躺在床上睡下。柳生一是挂念紫嫣,有没有被冻着,有没有发烧咳嗽,有没有……二是担心重九,坐在他的床边,一会摸摸他的头,一会儿为他掖掖被子,几乎一夜都没安睡。直到鸡叫头遍时,重九的身上大汗淋漓,烧总算退了,柳生才歪在床头边打了个盹。

        这一天,紫嫣没出现,柳生一上午都坐卧不安。可他想想昨日情景,强迫自己定下心来。他要把那画面留下来,作为终生的念想。所以后晌就挥毫涂墨,将一腔思念挂怀都寄存于画中。

        晚饭后,柳生就将古琴摆上几案,弹了一曲又一曲,尽是些带点伤感的调子。他自己也不知自己为啥伤感。迷惘中,嘴里念着“封紫嫣,宰相之女……你为何要是宰相之女呢?……”念着念着,就把紫嫣主仆念来了。

        紫嫣披了一件粉色薄纱斗篷,手里拿着一柄团扇。影儿捧着一个小钵随其身后。进得房来,紫嫣含情脉脉地望了柳生一眼说:“你们没冻坏吧?我让影儿熬了银翘二花汤,你们喝了好袪袪寒气。”

        柳生笑着摆手:“还好,还好。”

        重九则哭丧着脸说:“好什么呀,这一夜,差一点没把人烧死!”

        影儿把药汤倒进茶盅里捧给他说:“没烧死就好,快喝吧。”

        柳生与紫嫣对面坐下,却似乎没话可说了。重九喝罢药,看了二人一眼,忽然机灵起来,拿出公子后晌作的画炫耀道:“小姐快看,我们公子这幅画比前日你拿走那幅还要好呢!”紫嫣接过铺在桌案上,凝视了一会儿,是一幅“风雨护美图”,笔墨当然都好,更好的,是她从画里看到了柳生的心思意愿,特别是那画上的题款,是一首七言小诗,题得是:狂风骤雨怱如泼,

        淋煞湖中美娇娥。

        此身愿化伞与蓑,

        护她白头到“奈何”。

        看罢这诗,紫嫣沉默不语,心头波浪翻滚,她明白,奈何,是人死后必经过的桥梁,那意思是,他要护自己一生,直到老死……柳生却一颗心提溜到了嗓子眼上。他既怕紫嫣解不开诗意,又怕她解开了诗意,假若她无心自己,那自己就得担上挑逗、亵渎的罪名,自己岂不成了轻薄浪子?……

        书童重九和丫环影儿也都呆在一旁不敢出声,好像怕惊动了主人。特别是重九,像犯了什么大罪一样,他把这张画拿出,不知是福是祸。弄不好会毀了主人的清誉,那可就弄巧成拙了。而影儿担心的是,小姐这一步迈不迈得出去,迈不出去,错过了一个知音心上人,迈出去了,将来……能成吗?……

        时光的延续,每分每妙都如重鎚敲打在房中人的心上。就这样,过了一盅茶的功夫,紫嫣突然唤影儿:“拿笔来!”

        影儿递过笔,重九连忙打开砚台。紫嫣屏住气,笔走龙蛇,刷刷刷,一阵书写,画面下方出现了一道依韻和诗:

        知音难觅常求索,

        感念英年未磋砣。

        但愿月老长明眼,

        此生愿赴白首约。

        柳生看罢诗,长长松了一口气,一颗心才妥妥地放回了肚里。脸上溢出了笑容。重九则拍手雀跃叫道:“太好了!太好了!……”

        自古道“宰相府没有白衣女婿”。紫嫣与柳生,两个人的身份有着云泥之别。紫嫣至所以敢同柳生私定终身,是仗着父亲对自己的宠爱。父母生养他们兄妹二人。兄长封尚进七岁上就进宫与太子做伴读,习得个文武双全。成人后先作禁军侍卫,二十多岁就带兵四处征战,功勋卓著,后镇守北疆八年,如今已是一方诸侯。她是爹娘的晚生女。母亲生他时,都已是五十来岁的年纪。可怜她在两岁多时母亲就患血痨病死。父亲一是怜她幼年失詁,二是因她长得美貌,再加聪慧伶俐,还特别乖巧,就将她当作宝贝一样珍爱,顶到头上怕摔了,捧在手心怕捂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从小到大,无论她提什么要求,父亲没有不答应的。当然,她也是知道进退的。无论她犯了什么过错,只要哭一哭,跪一跪,求一求,父亲就原谅她了。记得小时她在父亲书房踢犍子,犍子踢飞了,她慌忙去接,不小心碰倒了木架上的画缸,画缸摔碎了,名人字画滚了一地。那画缸可是官窑名瓷,价值不菲。她吓得哇哇大哭,父亲却抱住她说:“不哭不哭,画缸碎了不要紧,只要我的宝贝女儿没摔着就好。以后记着踢犍子要到天井里去。”还有一次,是她趁父亲不在家,偷偷去到他书房找画谱。看到书案上有一串红木珠子很好玩,就绕到指肚上划着圈儿转呀转呀,从书房到天井,从天井到花园,谁知用力一甩,珠子飞到墙外去了。她让家人去找,却没了踪影。父亲回来知道这串珠子丢了,很是生气,说那是一挂沉香串儿,闻之香气扑鼻,能袪蚊避暑,清除身上浊气,入药能治多种恶疾重病,不只价值千金,还难买难寻。

        紫嫣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跪在父亲膝下哀哭不止。父亲本欲惩罚她,可看她哭得梨花带雨一般,又心疼不忍。沉吟良久,才叹了口气说:“算了,东西再贵重,哪有我的宝贝女儿贵重嘛……”

        紫嫣心想,只要是自己所爱的,父亲是不会不给的。

        柳生也不是不知深浅的人。他明白以他当下的身份,是决配不上紫嫣的,但他有信心,凭着自己的满腹经论才华,此次进京赴考,一定能争个功名回来,到那时再来求婚,想来不会被拒之门外吧?……

        两个人各自抱着美好的信念,轻言一许,大胆地将自己交于了对方。可长路漫漫,山高水深,谁又能把命运全握在自己手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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