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跟了本君如何？

半个时辰后，程栀抖着双腿颤巍巍地走出寒枫别院，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她勉强抬起青紫遍布的手，看着手中的空瓶，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容。

        费尽千辛万苦，但好在终于将追踪水给燕惊寒喂了进去，虽然过程惨烈了一点，但是只要成功就好，任务中受伤总是在所难免的。程栀默默地安慰自己。

        夜已将近三更，小剑林院里人都睡了，程栀轻轻地推开门，却发现师姐赵蝶正坐在床边，见她进来，双手抱胸，狐疑道：“大晚上去哪里了？”她是准备来找这位师妹谈心的，没想到居然逮到她在这么可疑的时刻回房。

        程栀不愿骗这位关心她的师姐，便老实道：“寒枫别院。”

        赵蝶“嘶”了一声，瞪大眼睛，连仪态都顾不上，几大步冲到她面前，惊道：“寒枫别院？你和燕师兄待在一块？待了多久？”燕惊寒不是从来不让人进寒枫别院的吗？曾经有人误闯寒枫别院，结果人走着进去，抬着出来。

        程栀心中算了算，道：“莫约两个时辰。”

        “你成功了？”

        程栀点头。

        赵蝶有点站不稳了，眼神钦佩地看着程栀，没想到小师妹瞧着冷冷淡淡的一个人，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燕师兄拿下。她有点激动地拉住程栀的手，程栀被扯到痛处，疼得低叫一声。赵蝶愣了愣，猛地拉开程栀的袖子，看见娇嫩的肌肤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瞳孔猛地一缩，然后她又拉开程栀的衣领，毫不意外同样红痕遍布，有些地方甚至有血迹。

        赵蝶震惊地后退几步，道：“燕师兄居然好这口，简直是衣冠禽兽！”说完又红了眼眶道：“小师妹你受苦了。”

        程栀其实自觉也不算受苦，在打斗的过程中，她虽然压制了自己的修为，但是凭借展现出来的那点儿功力她还是揍了燕惊寒好几拳，严格来说并不算吃亏。

        “不苦，他也伤得不轻。”程栀耿直道；

        赵蝶拿药的手顿了顿，眼神复杂瞟了她好几眼，艰难道：“那你们还真是好兴致。”程栀没有说话，她在努力思考赵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蝶已经开始给她涂药了，涂了半天觉得心里不踏实，这燕师兄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会体贴姑娘的人，这才多久就拉着小师妹干这种事，该不会是哄骗小师妹的吧！她越想越觉得可能，试探着问：“那燕师兄有没有说你们以后的事？”

        “他说让我等着。”程栀快速道，当时燕惊寒估计是受了内伤，所以打到最后体力不支，这才咬牙切齿地让她等着。

        赵蝶心想这不明摆着就是耍咱们小师妹吗？她真是看错了他，原以为他只是孤僻冷漠了点，但心性是不坏的，没想到这人是坏了胚子。呸，真是白瞎了他那张好看的脸！赵蝶连忙严肃道：“小师妹，他一定是在骗你，男人都不可信。”

        程栀却道：“无碍，我等着便是。”

        反正他们之间，必有一战。

        赵蝶惊住了，这都能等，小师妹这是爱得多深啊！赵蝶为小师妹的执着感到惊讶的同时又为她觉得不值，但她根本想不到任何办法劝师妹不要傻傻地等，众所周知，在话本里，苦等都是没有好下场的，譬如苦守寒窑十八年王宝钏。

        因为想不出好办法，赵蝶这两天看谁都像负心汉，钱吉宝被她渗人的眼神盯得直掉鸡皮疙瘩，忍不住道：“你又看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了？”

        赵蝶长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

        “打住，别对我说，我不相信爱情。”

        赵蝶的眼神移向龙小小，龙小小道：“师姐，你知道的，我还小。”

        邓义见赵蝶要盯过来，也连忙道：“师妹，师尊说过，修炼为重，你还是少看点话本吧。”

        赵蝶都要绝望了，这时程栀面无表情地从屋里走了出来，邓义几人都不约而同地看着程栀，程栀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追踪水有了动静，今日便是离别，往后她再也遇不见他们了。

        程栀难得扯出一抹笑，道：“师兄师姐，告辞。”

        又想起前几天赵蝶给她擦药，便对赵蝶谢道：“谢谢师姐。”

        几个人都愣住了，等他们反应过来程栀已经走远了，龙小小小声道：“师妹好奇怪，她要去哪里？还笑了。”要知道以往的程栀就是个行走的冰山，别说笑了，平日里能有个回话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这还是几人头一次看见程栀笑，均是十分诧异。只有赵蝶联想前因后果，便猜测程栀是听进去了她那晚劝说的话，决定去找燕惊寒要求谈话，不由得笑起来，道：“小师妹总算是开窍了。”

        寒天秘境，雪花翻飞的大殿内，程栀拿着剑隐没在角落里，漠然地看着殿中央疼得全身上下都在颤抖的燕惊寒。

        解封之苦，便犹如拿千万根寒钉，一根根地刺入体内，将所有的血肉都凝冻然后硬生生搅碎再重塑，其痛苦程度，远胜过凡人的千刀万剐。燕惊寒无疑是要强的，即使在如此痛苦的情况下，也不曾发出丝毫声响，更别提流下眼泪。如果忽略他颤抖的身躯和血肉模糊的唇齿，程栀几乎都要以为他是睡着了。

        他其实也是个可怜人，程栀想，但也仅仅是这样想而已，程栀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心慈手软这一条。

        燕惊寒，她杀定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燕惊寒慢慢停止颤抖，他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湿，躺在地上低低地喘息。数不尽数的黑气从他体内冒出来，将他整个人都紧紧包裹起来，黑气环绕着他苍白的肤色，竟然有一种病态的美感。

        程栀慢慢走出去，走到燕惊寒的面前，手中的剑已经蓄势待发。黑气越来越浓郁，连带着纯白的雪花都染上一层暗色，整个大殿摇摇欲坠，而殿外，无数飞禽走兽扬颈咆哮，像是在欢迎魔君现世，程栀眼神凌厉，猛地举起剑刺向燕惊寒。

        深不见底的黑气中突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一把抓住剑身用力一扯，程栀措不及防跌向黑雾，感觉自己接触到的物体似乎是一块千年寒冰。

        等到她被另一只手紧紧箍住，她才意识到那是人的皮肤。那人将她抱在怀里，脑袋就埋在她耳后，程栀甚至听见了他压抑的呼吸声。程栀僵住了，突然他贴近她温热的皮肤，然后一个湿热的东西在她耳垂上一舔而过，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程栀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升起的唯一一个念头是，我要把燕惊寒这厮活活撕了！程栀的修为莫说是燕惊寒，就是他穹山派掌门无妄仙尊来了也得忌惮三分，程栀反手一掌打回去，可是姿势上过于劣势，两人斗了几个来回，燕惊寒才被程栀重重打在地上，偏头吐出几大口血。

        程栀这才看清燕惊寒的样子，衣衫凌乱，眼眸猩红，已然是入魔之态。他微微抬起下巴，眼眸半阖，嘴唇轻勾，伸出一只手指朝着程栀的方向轻轻点了点，笑道：“抓住你了。”

        程栀不解，却在下一秒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一根根黑藤自足底缠上她的身体，将她牢牢禁锢住。黑藤上出现诡异而繁复的图腾，程栀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幅幅描绘人间惨像的画面，割肉换钱，易子而食，每一幅都栩栩如生，犹如亲临其境，让人头皮发麻。

        恶藤之蛊，附于人身，予人修为，索取恶念。

        燕惊寒的身上居然有藤蛊，是他自己种的？不，不可能，燕惊寒不会这么做，那么，就是被人给他种的？程栀心神俱震，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算是反派吗？那么给他种下藤蛊的人了呢？为什么，从始至终，书中都没有提过这一点，系统总局又知道吗？

        再往深处想，今日燕惊寒来解开封印彻底开启天魔之体，可能只是为了提高修为控制藤蛊。但程栀知道，没用的，藤蛊存在体内的时间越长，控制力就越强，修为的作用只是杯水车薪。

        他最后还是会被藤蛊控制，走上一条十恶不赦的道路，但他是被迫的。

        他，从始至终就是蒙冤者！意识到这一点，程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轻声道：“燕惊寒？”

        燕惊寒已经不认得她了，但本能对自己的名字有反应，闻言有些愉悦地应了声。他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对着她左瞧又瞧，然后单手挑起她的下巴，轻佻道：“你长得甚合本君心意，跟了本君如何？”

        这厮已经自动带入暴君的角色中了。

        现在程栀虽然被缠住，但以她上乘的修为，完全能杀掉燕惊寒，她的手抬起又放下，反反复复，最终也只是定住了燕惊寒。她要杀的，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反派，而不是眼前这个被藤蛊控制的人，她不能为了完成任务，而不辩是非就杀掉他。

        这个任务，不能也不该这样完成。

        思考一番，程栀抬起手对着手指上一个样式奇特的戒指道：“我是小说系统总局反派杀手程栀，正在执行第一百次任务。调查到反派燕惊寒或有隐请，暂时放弃诛杀。我将会替燕惊寒驱逐藤蛊，再次封印魔族血脉进行观察决定是否杀之，由于此次极耗修为，后果无法预料，也许会有其他外界人占领程栀的身体，为防止意外，现设定以下程序：

        一， 告之重新在程栀身体内醒来的人，请维持我此前状态，为期两年，如果维持成功，那么她可以在以程栀的身份在修仙界活着，否则她将再一次失去生命。

        二， 为确保燕惊寒黑化时我能苏醒，请在燕惊寒黑化状态以及生命状态达危险值以上时将程栀转移至燕惊寒身边。”

        戒指里传出一个机械女声，“收到。”

        做完这一切，程栀走到燕惊寒面前，双手搭在燕惊寒肩膀上，开始将全部的修为都加在燕惊寒身上，缠在她身上的藤蛊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纷纷骚动起来，像是感受到了程栀的意图，藤蛊铺天盖地地朝程栀攻来，程栀沉下脸，全身灵力疯狂地进入燕惊寒身体，无数把小剑将两人包裹起来，漆黑的黑藤在空中散成碎片，与雪花一同飘落。

        最后的最后，燕惊寒眼眸红色褪去，又变成了黑曜石般的纯黑，藤蛊的主体蛊王不甘心地嘶鸣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成一堆枯藤。

        “警报警报——能量极低，即将进入睡眠模式。”灵力已经到了近乎枯竭的地步，程栀身体涌出无尽的疲惫感，她看着双目无神的燕惊寒，用最后的力气轻声问：“燕惊寒，两年后再见，你会是怎样一番模样呢？”

        燕惊寒眼皮无力阖上，然后头低低垂下，嘴唇贴在了程栀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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