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家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春风拂面而来，人心都暖了。

        看着越来越近的城墙，车夫满面笑容，扬起手中的马鞭，“驾。”

        道路两旁的油菜花随风飘落，一只芊芊素手推开车窗，沈秋意一身素白青衣，简素妆发，含笑将一臂靠在车窗上，感受着微风暖阳，“今日天气可真好。”

        “是啊。”风四娘随着沈秋意的目光望向车外，“昨日还是狂风暴雨，今日便艳阳高照了。”

        沈秋意点点头，“这便是天象啊，不可捉摸，但能……”

        沈秋意话还未尽，只见一队马匹从车旁飞掠而过，溅起泥点，差点甩了沈秋意一脸，她恼怒的朝前瞪去，马队领头之人也在这时回眸。

        马上之人一身玄衣，领口袖边金丝暗绣，鼻梁挺阔，剑眉星目，回眸的一刹那眼中有一丝怔愣，但随即回身，速度丝毫未减，打马而去。

        沈秋意呲笑一声，回身坐好，“长的倒是人模人样。”言下之意，不干人事。

        风四娘反倒笑了，“建宁之中这样的公子哥多了去了，姑娘莫恼。”说着还为沈秋意添了一杯茶，“姑娘，我还是随你一同入府吧。”

        沈秋意接过茶，摇头道：“不必。”

        “沈家此次只派了个车夫来接，如此轻视，我只怕你在沈家会被刁难。”

        沈秋意将茶饮尽，“你觉得我会吃亏呀？”

        风四娘张了张嘴复又闭上，心想，那倒也不是，你也不是能吃亏的性子。

        马车驶入城门，这时车内只余沈秋意一人，车夫向城门卫兵出示了沈家车牌，马车随即徐徐驶入建宁城。

        建宁建城已有三百余年，做为当朝国都已有五十余载，经年扩建修缮，已是国内最大都城，宽街窄巷，八座城门，几十万百姓居于其中，繁华可见一斑。

        沈秋意六岁离开建宁，如今已有十载未归。

        沈家起步于海安，到她祖父时入朝为官，后成为了乐平帝的太傅，在沈秋意离家的第三年病故，一代帝师就此长眠。

        沈秋意之父为沈太傅第四子，幼子多被偏爱，致使他人到中年毫无建树，只在朝中挂了个闲差，领个微薄俸禄，出门在外自己还颇觉有几分面子。

        倒是沈秋意的大伯如今已官至吏部侍郎，嫡长子更是去岁状元郎，一对父子支撑着沈家门面。

        沈府坐落于权贵云集的东城，是当年御赐的府邸，沈秋意被车夫载到了一处漆红大门外，车夫下车牵住马绳，对车内道：“六小姐，到了。”

        “嗯。”沈秋意只在车内应了一声，未动。

        车夫去敲开了大门，随后便听到几个脚步声止于车前，“六小姐，请下车吧。”车门被从外面打开，沈秋意望过去，只见一名略微发福，穿戴还算体面的中年女子手拉着车门向车内探头。

        那人见到沈秋意晃了一下神，眼珠上下一扫才笑道：“六小姐好相貌。”

        沈秋意随她打量，微笑颔首，“嬷嬷有礼了。”

        “六小姐安好，我是四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夫家姓李，夫人派我来接六小姐进府，您请下车吧。”说完，李嬷嬷让开了车门位置。

        沈秋意这才起身，蹬着车凳下车，“有劳李嬷嬷了。”

        “六小姐客气，您请随我来。”

        李嬷嬷引着沈秋意进入沈府，沈四老爷居于沈府西院，西院前院五间正房，是沈四老爷和沈四夫人的居所，沈秋意在正房里间见到了十年未曾谋面的继母。

        沈秋意小时只与这位继母相处过半年时间，早已忘记对方是何模样，此时上前拜见，沈夫人夸她姝色，她回，“夫人风采亦不减当年，依旧光彩照人。”

        沈四夫人圆脸杏眼，已是三十几岁，笑起来却有一派天真模样，“你这孩子可真会说话。”但随即又敛了笑容，眼睛扫过沈秋意的服饰，“不过，怎么穿的如此素净？”

        沈秋意垂眸回道：“观庙之内不好有颜色。”

        只听沈四夫人叹了口气，“也是，你替云清长公主修行，确实不好妆扮。”随后又道，“不过，如今你以回家，便不要再如此穿了，恐老夫人不喜。”

        沈秋意抬眸看沈四夫人一眼，应下，“是。”

        “幸好老夫人说今日不必过去拜见了，要你明日再去，你且先去安顿，我这就让人给你准备些衣物首饰送过去。”

        “有劳夫人。”

        沈四夫人唤了身边一个丫环带沈秋意去住处，她将沈秋意安排在了西院一处小院落，三间正房，左右厢房。

        带沈秋意过去的丫环也是沈四夫人指派到她身边服侍的，名叫红莺，另外还有三名年纪稍小些的丫环一并被指派到她身边服侍。

        沈秋意可让红莺见识了一番何为身无长物，除了一身穿戴外，连一个包袱也无，根本没有可收拾的东西，还不如她们四个丫环各有身家，倒也省事。

        沈四夫人准备的衣物首饰直到晚间才送来，沈秋意命红莺收下，又问前来的丫环，“四老爷可在正房？”

        丫环道：“老爷还不曾回府。”

        沈秋意点点头，“你且去吧。”

        待那丫环走后，沈秋意手指轻扣桌面，若有所思，红莺走过来道：“姑娘安歇吧，想必今日见不到老爷了。”

        “哦？”沈秋意抬眸看她，“我记得我祖父曾定下家规，戌时以后府中男丁如无例外一律归家，我父亲至今未归，他有何要事？”

        红莺瞧着她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

        红莺被沈秋意瞧的一激灵，明明一张柔柔惹人怜爱的脸，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她以为自己惹了沈秋意不快，连忙道，“奴婢不敢与小姐说的。”

        沈秋意含笑道：“有什么不敢说的，你如今到了我身边也算你我有缘，我离家十年，对这里早已不甚了解，你尽管说，免得我在府中行差踏错还连累到你们。”

        红莺连忙跪下，“小姐言重了，咱们被指派给小姐就是小姐的人了，自当尽心尽力服侍小姐，府中的事奴婢自会一一说与小姐，只老爷的事……”

        沈秋意平生最不喜别人说话如此磨叽，面上已有恼色，沉声道，“说吧。”

        红莺硬着头皮道：“老爷只怕在妆阁。”

        “什么地方？”

        “勾栏场所。”

        沈秋意不再问了，好啊，只怕自她祖父过世之后，她爹便无人管束了。

        朝廷明令禁止官员出入勾栏瓦舍，沈四老爷虽然只挂了个闲差，但到底还领着朝廷俸禄，竟明目张胆的夜宿勾栏，国法家规竟全不放在眼里。

        沈秋意轻声叹息，自她祖父去后，沈家已不是原来的沈家了。

        第二日，沈秋意换上了沈四夫人送来的衣物，一身鹅黄色刺绣衣裙，头上挽了发髻，带了两只蝴蝶金钗，走动间蝴蝶翅膀上下扇动，仿佛要振翅远飞，真是栩栩如生，也把她衬的小了几岁，遮住了眉眼间的清冷。

        沈秋意在观庙十年，从未这样妆扮过，一时觉得新鲜，她转头看红莺，“你这是把我打扮成小姑娘了。”

        红莺笑道：“小姐还未出阁，本就是小姑娘。”

        “有道理。”沈秋意点点头，略一思忖，“就这样吧。”

        用过早饭，沈秋意带着红莺去了沈四夫人处，沈四夫人拉着她的手夸了几句，便带她去拜见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住在东院，与沈大老爷住处相邻，东院后院住着沈三老爷，再加上沈四老爷，这三位是沈老夫人所出嫡子，只有在海安看顾祖产的沈二老爷是庶出之子，自成婚后便很少来建宁了。

        沈秋意与沈四夫人到的时候，沈老夫人处已满屋钗裙。

        沈四夫人摇曳上前，笑着道：“哎呀，又是我来的最晚吗？我今日可是特特早起了半个时辰呢。”说着回身拉住沈秋意，“老夫人，您看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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