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烈阳

自信的，永不泯灭的微笑。

        潇洒的，不羁也拽的背影。

        游奈不能理解，他怎么做到永远那么自信的。

        不服输，也倔强，像头牛。

        蠢不拉几的。

        子弹划过风，枪声在介质里传播。

        那漫天的红叶似乎也在为之动摇。猩红的跑道与殷红的枫叶交织，相印成趣。

        呐喊、尖叫。

        一切与他们无关。

        目光中只剩彼此。

        记得她一个不敢大量吸入冷空气的病人拼尽全力的呐喊，呐喊那个心尖上不敢触碰的名字。

        她不理解自己的身上为什么也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明明是那么理性的一个人，在这最美好的年华中却因为感情上的琐事所困惑。

        这本不是她所盼望的青春。

        或许上天给了怜悯，赐予了她一份极为特殊的感情。

        原来，她那么僵硬麻木的存在，一个为了活着而活着的存在，也配有喜欢啊。

        原来真的有一个人能撬开她冰封的心，去抓住湖下的鱼。

        记得一圈结束，里终点不远时，他放不下心，悄悄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原来自己真的会败给这样的人。

        为什么喜欢她？她高冷、麻木、无趣、喜欢怼人且毒舌。

        但她有时候贴心、温柔、脆弱、敏感、爱发小脾气，似乎在为自己的存在而庆幸依赖。

        不需要理由。喜欢的无厘头。

        但那又如何？

        如果是阴差阳错，他感谢有这一段回忆；如果是命中注定，他会坚定相守一生。

        但在他能做到之前，他会放过感情。

        不懂怎么去追一个女孩。

        情场上的王，醉倒在了心爱的女孩身旁。

        一个感情麻木，一个方式迷惑。

        短短的三个月，心似乎已然连着心，交织在一起。

        对啊。

        记得那年十一月。

        火红的枫叶点满了整个学校，随之点燃的，还有游奈常年冰冻的心。

        记得那年秋天。

        凉爽的秋风预告着冬天的来临，来临的，还有高易心动的铃声。

        “怎样，我就说我能第一，你怎么就不信？”

        比赛结束后的几天，高易还在校车上喋喋不休的和游奈谈这件事。

        游奈心情倒是比较低落，辩论赛的时候，很遗憾的输给了10班的那群人。

        高易看着游奈跟焉了的花似的，垂头丧气。

        “10班的人，开始之前的挑衅，还有之后的嘲讽，何梓和钱锋都让他们给你们四个赔罪了。”

        游奈当然知道，但也只是点了点头。

        对于自己事后人设崩塌并且和三辩的舒婷一起哭起来的事情表示非常的无奈。

        好吧，不得不说是挺尴尬的。

        因为10班的人背后没少议论她们两个。

        说舒婷一个强势纪委还哭啼啼的像朵娇花，说游奈一个高冷校花居然也会哭泣？！

        无稽之谈！！！

        游奈当即无语，但也不知道能说啥。

        毕竟哭了是哭了，他们说了……倒也没多大所谓了。

        他们爱怎样怎样，与她无关。

        毕竟2班和10班的梁子早在近一个月前的“枫道事件”中结下了。

        枫道那事倒也不了了之，10班的人赔个罪，道个歉，双方握手言和，医药费都没让游奈赔。

        游奈也曾经问过高易是不是又干了点啥。

        但高易坚决否认，说漠云高家没有插手这件事，插手的是他自己和他的父母，而不是整个漠云高家。

        高易猜到了是谁，但没跟游奈说。

        游奈，疑似为南洛游家所谓的“失踪继承人”，这件事既然高家知道，远在南洛，但继承人在漠云的游家，又怎么不会插手呢？

        问了问自己的爸爸高齐勋，也只是说什么你现在不懂，一堆人生哲理，反正他智商太低听不懂更无法理解，虽然清楚，那是奢华生活身后的苦于痛，但……时间没到。

        游奈似乎早已脱离所谓的六大家族，所谓的南洛游家。富贵和奢华与她似乎八竿子打不着。

        无所谓了，可能之后会知道的。他心存侥幸的想。

        速度突然快了很多。

        辩论赛、研学游、话剧……

        十二月二十四的平安果争风吃醋、寒冷冬天小卖部暖宝宝的细心呵护……

        回忆如走马观花，粗略的过了一下，但又如烙印在身体里如此清晰。

        是喜欢，是呵护，是照顾。

        有笑，有悲，有喜，亦有乐。

        冬天的游奈常是手脚冰凉，高易就备了几箱子暖宝宝。

        有时候高易打球，一旁欢呼的女生也多了游奈的身影。

        放假的时候，高易也常常去找她，一个小区，离得也近。

        长假，例如寒假，他必须要回漠云，三十晚上跨年倒计时说新年快乐。

        似乎一切都那么美好的。

        12岁的游奈似乎是冰柜里最幸运的一块冰，哪怕化成了水，她也曾见到过阳光。

        13岁的高易似乎是阳光里最幸运的一缕，至少，他曾经真的暖化了一块冰。

        13岁的她，14岁的他。

        那似乎是一切痛苦的开端。

        初一的梦停留在了过去，初二的现实则向刀一般刺向他们。

        “我求求你！我求你！不要喜欢他！我求你放开他！！！”

        无法理解，舒婷的哀求。

        一度跪在地上……

        令她疑惑……

        “凭什么他能看到你？！不惜抛弃金家能提供给他的利益？！你能吗？！”

        也不能理解金倩的歇斯底里。

        她不明白，她明明似乎什么都没做的……真的。

        喜欢他，但是不敢，所以当朋友。

        明明她和余昭也是那样的，为什么呢？

        所以现在到底是朋友还是喜欢？

        是不是她真的不适合？

        以至于朋友都能拿一把裁纸刀跪下来求她，以至于敌人也在她面前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70203，是我干的……”两个女孩一起说出这句话。

        “但你还是没死！！！”

        “你但凡那天真的摔到了，现在也不会是这样！”

        “你可以想想你挺拔的鼻梁被挫断，你白净的脸被血染红从此毁容！”

        掐着她的领子，歇斯底里的喊叫，让人惊恐的威胁在耳边缠绕。

        情感到底是什么？喜欢又是什么？为什么能让朋友也能在某一天这么对你？为什么敌人也能求你？

        不知道。

        反正她的喜欢，和他们的距离，是翻脸的原因。

        是吗？

        我想是的。

        你确定吗？

        你大可以看看他们卑微而又疯狂的模样，难道不是吗？

        所以……为什么？

        是你对他的情感，你一个本就冰冷的冰块，也配拥有感情和阳光？！

        不是我……是她们的执念啊。

        不是！就是你，是你间接导致了她们的疯狂；是你的存在，如果你不在了，她们大可以堂堂正正的去追人！就因为你的存在，她们连幻想都没办法拥有！你们两个的距离已经超越了正常的异性朋友，你和余昭的感情从来不适用于高易身上！是你的私心，你的任性，你的独自占有。

        她们是无厘头的无稽之谈。

        是因为你而有的。

        她的灵魂似乎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坚持不是自己的原罪，一半则在反驳，说一切都是她的错。

        舒婷的裁纸刀似乎随时都能从她自己的手腕上割下去……

        用自杀威胁她。

        “死了最好，死人能在活人的心里不断美化，最后我成为了他心里的完美，而你！是逼死我的元凶。”

        可笑的女孩，这个年龄因为情感想自杀？

        多么可笑啊……你看看吧游奈，这就是你的私心创造出来最好的结果。

        游奈不想再保持所谓的理智。

        她现在只想冲上去把她们两个打一顿。

        打清醒了，再好好的谈。

        真的，真的……真的有那么蠢的女孩子。

        在13岁的豆蔻年华，因为爱而不得，选择了去自杀。

        是她的错，还是她的错。

        看看吧，那片红，游奈，你需要记住，有一个女孩真的因为你的种种行为去死了！

        我不是故意的……是她们先说的……

        你说什么都没用了！人死不能复生！舒婷的父母不会放过你！！！

        我……

        自身难保！不要再去想其他任何了！

        救命！

        最后的结果，她没听，准确来说，是这几天她都浑浑噩噩的。

        这比“枫道事件”闹得还大。

        以至于游韶千里迢迢的浪费她那着实宝贵的时间来漠云看她女儿。

        何梓、郭老师、魏微主任、钱锋校长，在旁边看完了全程。

        救不了的。

        那一口子太深，在送到学校医院并且调来血包输血前就没了。

        没办法，似乎是定局。

        最后，原罪没有判在游奈身上。

        虽然她并不是很清楚这其中太多的纷纷扰扰绕来绕去相敬如宾笑里藏刀，但她总是怀疑，这件事和高易脱不了干系。

        游奈根本不知道，最后钱锋在舒婷家长的求情下，不得不下了最后通牒。

        高易必须转走。

        高家是漠云的王，这通牒，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口头警告。

        但高易什么也没说，第二天就办了转学手续，初三开学就再也没见到过他。

        高齐勋没有任何意见，毕竟他的儿子必须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许晓则疑惑，为什么不是游奈承担，必须是她的儿子。

        若真的从整场事件中总结下来，高易承担似乎并不是什么怪事。但许晓现在是个母亲。

        她是高易的妈妈，自然是要为高易着想的。

        她不会去怪游奈，但是她也不会理解游奈。

        她对游奈不会有感同身受，不会有被两个极端情况下的女孩子威胁的经历，不会有一个人用自杀威胁她离开她的爱人，不会有人歇斯底里的去质问她。

        但游奈对她亦没有感同身受，因为游奈不会理解自己的儿子必须转学而且是因为一个喜欢的女孩子就这么近乎放弃了半生。

        不会理解，但不会怪罪。

        奇奇怪怪的思想，矛盾的想法，这才是作为一个深明大义的漠云高家女主人和一个无微不至的母亲才有的。

        游韶倒是没想那么多。

        就非常简单——我女儿你们不能动。

        但可能这次事件最惨的是钱锋校长还有何梓。

        钱锋作为校长，虽然秉持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判断这件事，但其实背地里受到了来自漠云高家和南洛游家的警告，且不说这两个当事人的家族，为什么安城吴家、梁州程家和晨宁叶家的都来了？！这是谁都能掺和的吗？！

        还真就是了……

        五大家族似乎准备发联合秘密声明，警告枫海学校对这件事一定要公平公正的给每个人一个交代，但钱锋又怎么不理解后面的阴暗呢？

        这一股风，把燕台陈家也吹来了。

        六大家族联合插手，旁边还有舒婷父母的痛哭流涕和没什么名气的金家威胁。

        钱锋颇为无奈。

        何梓嘛，四个都是她的学生，出了这么大的事和她也脱不了干系，但最后的抉择却也异常艰难，游奈是她的得意门生，高易又是解救游奈的希望，舒婷和金倩……

        手心手背都是肉。

        似乎一切都那么不了了之。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遮遮掩掩之下，套路、笑脸、威胁，终究是被压了下来。

        舒婷的存在似乎只是场意外，金倩的存在也似乎不是什么关键信息。

        只是她自己，游奈。真的，就那么像个可悲的笑话。

        自己的私欲，自己的情感理解问题，自己的误会，造就了一个悲伤至极的后果。

        舒婷的离去，高易的转学，金倩的冷嘲热讽，同学鄙夷的眼神。

        一切都在昭示着她就是原罪，她是罪过。

        为什么一个有罪的人、一个活生生把人逼到自杀的人，还会在这里？

        为什么呢？

        游奈当然不知道，高易因为这件事情而做了什么，不仅仅是把这件事打压下来了，且没有让任何人去打扰她。

        没错，走前，被迫的走前，他也只能想到这种方法去保护她了。

        明明真的可以不用走的，所谓的“最后通牒”也只是吓人的噱头，但只有他走了，游奈才能不再受舒婷那变态父母的影响，没有人知道她曾经的过往。

        只有走，才有谈判的资本。

        只有走，才能让游奈不受打扰。

        他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是自己过于自信，自信到以为天下事无不可行，自信到以为游奈不会因为他的私心而千夫所指。

        距离的靠近，终究害死了另一个可怜的女孩。

        他不认为原罪在他，因为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女孩子喜欢他，但也是他的错，他一点点的靠近伤了别人，也伤了心上人。

        没有人有错，却没有人无辜。

        令人疑惑。

        游奈的十三岁生日，他没去成。

        但一大早，游奈就受到了那句“生日快乐奈奈。”

        踩着点，游奈出生证上的出生时间，大门敲响。

        游奈惊喜的以为他乐意来了，打开门，却是一个送快递的小哥哥。

        “游奈小姐吗？您的包裹签收一下。”快递小哥笑着说。

        游奈一愣，因为不是他而略感失望。但还是优雅的答道：“谢谢。”

        “您知道是谁寄过来的吗？”游奈问，希望得到一个妥善的回答。

        快递小哥一愣，还是保持着完美的服务微笑，“您可以看一下寄件人。”

        对啊，她一紧张就忘了。

        漠云城枫海学院初中部。

        学校寄过来的？莫非是何梓？

        游奈轻叹一口气，和快递小哥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

        拆开快递箱子，里面放着的东西，令游奈大跌眼镜。

        一个很大的快递箱子，被三个硬纸片分成了四个区域。

        春、夏、秋、冬

        一张纸。

        游奈拿起来，看着它。

        “奈奈，生日快乐，收了我的礼物，不用感到别扭和不舒服，请记住”

        没有句号，没用省略号，剩下似乎还有东西，但她不清楚。

        “春”的格子里有两把折叠黑伞，还有几包纸巾和湿巾。

        一张纸条。

        “春天容易下雨，你虽然常年备伞，但你说过你不喜欢那个花花绿绿的颜色，所以给你买了两把黑伞，你说余昭很容易忘掉下雨带伞的事实，所以给他也准备了一把。纸巾和湿巾一直是你的春季必备品，记得不要感冒。”

        游奈盯着看了看，放下了纸。

        “夏”的格子，则是一个带吸管的水杯、两瓶防晒霜和几袋发烧用的冰凉贴。

        “有时候夏天太热，你总是觉得水烫，给你买了一个散热效果稍微好点的杯子。记得那次你被体育老师逼着跑八百，后果当然是支气管炎，但你想喝水的时候，水都没能喝下去，都吐出来了，余昭说那是你的常病，剧烈运动后，水是灌不下去的，希望吸管能助你一臂之力。防晒霜一瓶是喷的，一瓶是涂的，自己弄好，冷白皮黑了可不好看。冰凉贴不要常用，主要是给你夏天着凉以后发烧紧急准备的。”

        游奈呆呆的看着字条，原来她那天被逼着跑八百后的症状都被注意到了，根本没办法灌下去水，百分之六十都是要漏出来的。

        但……余昭……你搞什么？！！！

        游奈奈颇为生气，但不会对余昭发脾气倒是真的。

        “秋”中，是几盒感冒药。

        “秋天，你的感冒高发季节，我能准备的只有药了，小心照顾自己。”

        “冬”，则是不知道多少袋的暖宝宝外加一个保温瓶。

        “我有几分不理解，你的手为什么到冬天总是那么冰，反正暖宝宝准备好了，自己用。多喝热水，我知道这句话很像直男，但是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关心在字里行间中溢出来，但写到最后，高易似乎，颇为疲惫且无奈了。

        没办法，可能是对自己无法一直照顾游奈最悲伤且卑微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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