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姑姑与侄儿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南楚境内，佛学盛行，其中以西部为最。
西州是南楚西部最边缘远的州，西连西域，北连大魏，地势复杂，而西州城便是整个西州的政治中心。
禅音寺坐落于西州城东北部，是城中香火最旺的寺庙，每日来上香的善男信女不知凡几。
一辆华贵的马车在路上缓缓行驶着，前后各有一队带甲护卫，一个个精神抖擞，步伐坚定有力，路上的行人见了，连忙避开。
马车在离禅音寺还有一百来步的地方停下，在两个婢女的搀扶下，一名美妇慢慢地从马车上下来。
一身暖黄色长裙，头上珠环翠绕，体态丰盈却不失美感，身前的峰峦傲然挺立，异常壮观，一双丹凤眼夹带着几分媚意，但久居上位让她看起来又有几分威严，让人无法生起亵渎的勇气。
门口的小僧早就认出了她的身份，连忙跑进去通报，没过多久，一个主事的和尚便领着一群和尚小跑了过来。
“阿弥陀佛，不知晋王妃驾到，有失远迎，还请王妃多多包涵。”主事和尚告罪道。
江云裳轻笑一下，无意之中媚意横生。
“这里哪有什么王妃，不过是一个信徒而已，本宫今日只是来上柱香，元悟大师不必多礼。”
“阿弥陀佛，王妃请！”
江云裳跟着元悟大师向山门走去，其他侍卫站在原地待命，只有侍卫统领和两个婢女跟了上去。
禅音寺的主殿恢弘大气，门口的牌匾上刻着众生平等四个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披着圣光一般。
此时殿内有不少信徒正在上香，人人神情虔诚肃穆，不过在见到江云裳的时候，虽然不知道身份，但见她衣容华贵，又有元悟大师陪同，都下意识地让出道来。
江云裳不管这些人，规规矩矩地上完一柱香后，眼神看了旁边的元悟大师一眼。
元悟大师会意，走过来说道：“阿弥陀佛，王妃向佛之心令人感动，这一路赶来，想必是辛苦了，贫僧已叫人打扫好禅房，不如移步前往休息片刻？”
“也好，那就劳烦大师了。”江云裳点头道。
一间密室里，一位俊美年轻人正盘膝而坐，手拿着一本书，聚精会神地看着。
旁边的油灯已经燃了差不多一半，显然他已经在这待了很久了。
突然听到一声声响，他抬头向密室门口看去，很快一道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
来人正是江云裳，这间密室正连接着禅房，她刚到禅房便假装要就寝，让侍卫统领守在门外，不让任何人打扰她，然后便打开机关进来了。
“见过晋王妃。”衣靖起身行了个礼。
江云裳白了他一眼，“这里没有外人，没必要伪装。”
“遵命，姑姑。”衣靖嘻嘻一笑道。
“坐吧。”江云裳这才点了点头。
待两人都就坐之后，衣靖开口问道：“不知姑姑这次找我来，所为何事？”
江云裳那张美艳的脸上变得有些复杂，有仇恨，有解气，当然更多的是兴奋。
“根据潜伏在靖安城的密探传来的消息，大魏那狗皇帝在一个月前病倒了，极其严重，随时都有可能归天……”
听到大魏皇帝这几个字，衣靖眼中充满仇恨，过了半响之后才喃喃自语道：“苍天有眼，苍天无眼啊……”
这两个词语自相矛盾，但江云裳却听懂了。
她刚得到消息的时候，心中又何尝不是这样想？
苍天有眼让那个害得自己国破家亡的狗贼身患重病，命悬一线，可惜，没能让她们亲手割下那狗贼的脑袋，祭奠他们父兄族人，祭奠大齐那万千亡灵。
很快衣靖便平复了心情，他知道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姑姑，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江云裳对衣靖的表现很满意，身为齐国皇室子女，亡国灭家之仇时刻不能忘，但不管在任何时候也不能让仇恨乱了分寸。
“现在那狗皇帝重病缠身，无法主持朝政，现由太子监国，宰相沈燕山佐之。”
说到这，江云裳脸上露出了嘲笑之意：“这些年那狗皇帝独宠沈燕山的妹妹淑妃，一直想废掉太子另立淑妃之子，沈燕山也正是凭着妹妹的光才走到宰相的位置，自然也希望自己外甥能够登上那至尊宝座，这两党早就水火不容了。”
衣靖也笑了起来：“之前有那狗皇帝居中平衡，两党还能维持和平，现在他这一倒，想必此刻靖安城中早就暗流汹涌了。”
“没错。”江云裳点头道：“现在两党明争暗斗不止，朝廷早就乱成一锅粥了，这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所以我想派你去靖安，给他们再添几把火。”
她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现在还不够乱，我们要让整个魏国都乱起来，只有够乱，我们才能火中取栗，才能够报仇复国。”
报仇复国，这低沉的四个字在密室中久久回荡。
衣靖双手紧紧地抓着衣服，胸膛上下起伏，那张俊美的脸上显得有些扭曲。
十五年前，大齐国都被破，一夜之间，整个皇室族人被屠戮殆尽，只余他们两人逃出生天。
所有的亲人都倒在血泊中，从那时候起，他们隐姓埋名，苟且偷生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仇复国。
报仇复国这四个字早就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他深吐了一口气，看着江云裳问道：“姑姑，大楚这边准备得如何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这股东风能不能刮起来，就看靖安城了。”
衣靖缓缓站起来走到江云裳面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一头磕下，语气坚定地说道：“此次前去，靖儿必定不辱使命。”
江云裳也跪了下来，将衣靖扶起，双手抚摸着他的脸，眼泪不自主地流了下来。
“靖儿，这些年来苦了你了，为了大业，一直让你……”她喃喃自语着，然后泣不成声。
衣靖听着也哭了起来，连忙将她紧紧抱住，拼命摇头道：“靖儿不苦，靖儿不苦，是姑姑苦了才对，为了大业，姑姑不得不委身于邢敬这老匹夫，是姑姑受苦了才对。”
说着说着，两人都泣不成声。
禅房之外，花芬林幽，阳光正好，微风不燥，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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