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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9章 巨变


    高庸脸色大变,惊道:“陛下,为何忽然?”

  “继母逼继女选秀一案不简单,有人该敲打下了。还有,她心中有怨,若不将那怨气泄了,她怕一生都要怨朕。”

  “可,可陛下您是天子,她那回……”

  “是啊,朕是天子。”

  朱慈烺自嘲一笑,“可在天上之人的眼里,朕这人间天子又算得了什么?这世间能困住她的唯有情谊,可朕……可朕与你一样,将这俗世的礼法去猜度她……算了,不说了,她如今只是有怨罢了,你且去按我吩咐做吧。”

  “可陛下您?”

  “朕无碍。”

  朱慈烺推开高庸,掏出绣帕将血迹都擦干净,“只是错估了件事,心神受震动罢了……”

  高庸带着一脸忧色退下了。

  今日,坤宁宫注定了风雨狂袭。半个时辰后,在皇后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中,身边所有的宫人全部被拉走,又换了波新人,而那些人的下场,即便没看见,也能知是凶多吉少,大抵是人间蒸发了。

  山芷娴惊惧不已,她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变故,这一刻,她忽然感觉到危险在朝自己逼近,可她却是想破脑袋也不知,自己这是做了什么?陛下为何要换了她的宫人?

  就在她惶惶不安的时候,忽然又来了人,一道圣旨,直接将皇子给抱走了。

  山芷娴疯了,死死搂着孩子不肯放,可当高庸说出,陛下准备册立皇子为皇太子,现抱去东宫由乳娘抚养时,山芷娴的手一下就松开了。

  册立初儿(朱和墉乳名)为皇太子?

  这,这是真得吗?!

  那,那皇儿如此小,为何要让他们母子分离?还要将她的宫人都换了?

  所有猜测在心间一闪而过,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汉武帝,想起了钩弋夫人……

  去母留子?!

  一身冷汗惊了出来,她瞪大眼,血色迅速从脸上褪去,望着自己皇儿被人抱走,竟是做不出任何反应。

  不,不,不会的!

  这,这应该只是警告!

  不然……

  就不会只是换宫人这么简单了。

  山芷娴努力稳住心神,极力思考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是为了那个贱人吗?可,可自己最近没招惹她啊!

  对了,这只是警告,这一定只是警告!不然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再册立皇儿为太子?

  自己是太子生母,没人能撼动自己的地位,包括那个贱人!

  山芷娴咬着牙,面目显得狰狞极了。

  她的心在淌血,皇子被抱去东宫,虽可相见,可却不许留宿坤宁宫,这也意味着,她见自己儿子都要受到限制,也不仅仅只是自己儿子不能跟随在自己身边这个问题。

  打杀自己宫人,抱走自己儿子,虽然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联想之前的事,这都是为了讨好那个贱人!

  茶盏被扫落在地,她捡起地上的碎片,用力拽紧。

  鲜血从白皙的指缝间流淌出来,破碎的瓷片刺得手心疼痛无比。她用力呼吸着,感受着肉ti上极致的痛苦,她要记住这疼痛的感觉,记住这些痛楚!

  自己身为一国之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如今却要承受着惊吓,承受着母子分离的痛楚,落魄到要以身体的疼痛来缓解如刀子割肉般的心痛……

  这就是一国之母!

  在一个臣子跟前,她被羞辱得连哭泣的权利都没有,连抱住自己儿子抗争下的勇气都没有,这就是一国之母!

  她望着装潢豪奢的坤宁宫,任由手中的鲜血流着。

  天子作风简朴,可为了迎娶她,特意重新翻修了坤宁宫,将这儿换上了玻璃窗,用上了太阳能灯,搜罗了无数的珍宝放在这里。

  消息传到她家时,驱走了深宫哀怨的恐惧,满满的喜悦与幸福萦绕在心头。

  她以为自己嫁的是一个英俊潇洒且极有权势的丈夫,可她没想到,她嫁的只是一个影子。一个她能看见,却永远触碰不到的影子!

  这满殿的金碧辉煌,这满室的风华无限,原来只是囚禁她一生的牢笼!她再有才华,再有貌美,却永远也抵不过他心中的那个女人!

  那个他渴望至极却永远也得不到的女人!

  何等可笑啊?

  眼泪顺着眼角溢出,淌过唇角,她尝到了一片苦涩。

  久久后,她笑了,笑得癫狂,笑得悲凉。

  手里的碎片被仅仅握在手心里,她要记住这一切,记住今日所尝的痛苦!这一切都是她给予自己的!自己只要忍着,总有能跟她算账的那天!

  起风了,吹着屋檐下的风铃叮当作响,少时,便有雷声传来,顷刻间便是大雨而至。

  新来的宫婢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起,擦去她手中的鲜血,唤来御医将碎片一片片拔出。

  整个过程都是沉默的。

  谁都知道,这位皇后在将来很长的一段日子里都会不好过。现在还能维持住她地位的,恐怕就只有那个抱到东宫去的孩子了。

  虽然没听到什么风声,但忽然将皇后身边的人消除,又将皇子抱去东宫,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陛下要立储君了,而皇后不德,陛下不想将皇子交给皇后亲自抚养。

  宫里的秘密很多,可秘密有时又是藏不住的。

  半个时辰,在这深宫里,什么都可能变了……

  雨越下越大,似天破了个洞般,倾盆大雨冲刷着天地,街上的人匆忙奔走着。

  从皇宫里出来的朝臣各怀心思。

  今日左弗又赢了。

  这乡绅一体纳粮,税收变革,怕是如这大雨般,怎么挡也挡不住了。

  毕竟,陛下那态度已很明确,而内阁几位大臣显也是支持,而他们的命脉又被捏在左弗手里,这以后……

  所有人不由望向皇宫,望着雨中的皇宫,心头沉闷。

  这以后……

  还有谁能制得住左弗吗?

  非相似相,皇后那一盆水彻底将她推向了权臣的位置。

  当初看笑话的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盆水竟能换来那么多官员追随。

  不可思议时又觉理所当然。

  明臣以挨天子廷杖为荣,只要熬过廷杖,那就是名满天下!而左弗没挨廷杖,可却是被皇后泼了一盆太监的洗脚水,可这一盆洗脚水却比廷杖的效果还好!

  毕竟,士可杀不可辱!他们再看不惯左弗,也不得不认左弗已是官僚集团中的一员,而且还是同进士出生。看她书院教的那些学生,看这几年琼州前来参加科举之人的水平,他们毫不怀疑,便是陛下不赐她同进士,她也能凭自己本事考一个进士出来。

  教学水平这么厉害,自己考能考不上?

  而各种高产粮更是死死捏住他们的命门,只要一个不顺心,左弗就可以断了他们的粮种!

  军权,农业,民望,权利,钱财,她都有啊!

  便是张居正在世时,亦没有如此能耐吧?能让兵不血刃的让所有反对之人闭嘴!

  这女子……

  头一次,他们才发现,面对着这个被他们看不起的女人,全身涌起的是挫败感。

  他们拿她毫无办法,即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子也拿她毫无办法。八九年的光阴,悄无声息的,没斗死一个政敌,可她却成了大明的隐相!

  那么……

  接下来,他们又该怎么做?是继续斗?还是合作?

  这个问题萦绕在许多大臣心上,他们眼睁睁看着左弗扶着孙训珽上车,然后……

  离去。

  没有看他们一眼,仿佛他们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从来没有巴结,从来也没表现出敌对,只有招惹到她时,她才会暴起。而他们就被这样骗了……

  输了,输得彻底,连首辅何时开始支持她的,他们都不知道……

  雨越来越大了,雨水顺着屋檐滴落,连成一道雨幕,将屋外的纷扰隔离。

  左弗将最后一个线头剪断,然后凝视着孙训珽。

  这张堪称完美的脸此刻一半高高肿起,好看的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断裂的笏板从眉心上方斜斜划过眉,眼角,在左侧颧骨上方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口子,曾如雕刻般,充满桀骜气息的脸上裂出了一条缝隙,黑色的缝合线缠绕在上面,这令她感到难过。

  为了这张上天杰作的破坏难过,也为他替自己挡灾受难而难过。

  再次消毒后,将纱布贴上,嘱咐道:“这些日子注意忌口,尤其是酱油醋这些不要吃,不然会留疤的。过几日,我给你寻个东西来,贴上后,以后疤痕能淡些……”

  “我身上也有不少伤痕。”

  他咧着嘴笑,扯动着伤口,笑得有点难看。

  “都是小时候顽皮时留下的,你寻来的东西能不能将我身上的伤疤也消除了?”

  “哪有那么神奇的东西?陈年的,消不了。”

  “哦,那这回也不要用了。”

  左弗扬眉,“侯爷之姿堪称俊朗,京城不知多少姑娘为你这张脸疯狂,你就不怕留下疤将你这俊朗破坏吗?”

  他的嘴咧嘴得更开了,笑得更难看了,其中还夹杂着因伤口扯动的嘶嘶声,“我不怕。我不但不用你说的那东西,我还要吃红烧肉,红烧鱼,烩羊肉,要将这疤留下来。”

  “你是有什么毛病?”

  左弗脱下手套,“难道是嫌自己太好看了?我恭维你几句还当真了,你要这么吃香,还在这里打光棍?”

  “我要纠正你一下。”

  他竖起手指,“一,姑娘们因我样貌家世暗送秋波这是事实;二,我打光棍是因为我看不上她们,我只看上了你。”

  他说着便是咧嘴一笑,“我要留着这疤,这是因为你才留下的。我要你以后看见这条疤就会想起今日的事。哪怕等大家都白发苍苍了,可这条疤还会在这里,你看见了,就会想起你还欠着我个人情,如此,你哪怕一辈子不肯嫁我,可却也会记我一辈子。”

  “你真是变tai!”

  左弗将包了绸布的冰袋狠狠往他脸上一按,听着他倒吸凉气的声音,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这么想我记住你一辈子,那我也给点厉害你瞧瞧,让你也永远记得这是有多痛!”

  “哈哈!”

  他疼得脸都抽了,可却依然顶着那张猪头般的脸大笑,顺带着还抓住了她的手用力往自己脸上按,“那就痛一辈子好了。”

  感觉她用力,想缩回自己的手,他笑得更开心了,而脸也更难看了。

  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他可不是什么十五六岁的嫩头青了,瞧她眼里藏不住的不忍,还想骗自己吗?

  笑嘻嘻地将冰袋从她手里拿开,将她略带着凉意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蹭了蹭,虽然这样会疼,可他还是感觉心底涌起的喜悦压过了身体的疼痛。

  “冰块不管用,你用手给我揉揉,我就好了。”

  手上做着,嘴里还不忘说着,堂堂七尺男儿,尽作小儿状,“这几天我都不能出门了,闷在家里不知多无聊。你办完公务就来我家陪我吧,我这可是为你才毁容的。”

  “你简直像个无赖。”

  她伸出另一个手,扬起手,终是轻轻落在他另一侧好的脸上,手指轻轻一捏,“挟恩自重,小人行径。”

  他顺手支起另一个手,将她这只手也抓住,都捂在自己脸上,可怜巴巴地道:“我都这样了,你还不可怜可怜我吗?”

  椿芽等人低下头,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背。

  不能笑,不能笑啊!

  笑了,大姑娘一定会因为害羞而恼怒,届时这美好的气氛就被破坏了,她们不能坏了姑娘的终身大事啊!

  可,可特么……

  还要忍不住了啊!

  这侯爷在外人跟前那是狂得不得了,可在自家姑娘前……

  怎么跟个小狗似的?

  这样一想,更忍不住了,死死捏着自己的手背,都捏出淤青了,再抬眼偷瞄侯爷……

  果然,头上有耳朵,屁股有尾巴,这表情……

  怎么看都像那只整天闯祸的芝麻(二哈)啊!

  不行了,忍不住了,怎么办?要不尿遁?

  似是察觉到婢女们强忍的笑意,左弗红着脸用力将手抽回,低声道:“知道了,会去看你的,装什么可怜……”

  他嘻嘻的笑了,“还要吃你亲手做的鸡蛋糕。”

  见她瞪眼,立刻又摆出委屈脸,“脸肿成这样,说话都疼,我还怎么吃饭?你是想饿死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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