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月光下
清晨，凤临山间飘荡着雾气，山峰在飘渺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山林浸在雾气中，从高处看呈现出一种浓重的铁绀色，透着冷气。而新生的朝阳却又将一方天空染上了暖洋洋的金色。
冷暖交织，虚实相间。姬亦虞认为这是一幅好构图。她找了个好视角，大清早的，踩着冷凉的雾气在山中上支起画桌，开始画画。
大病未痊愈，就如此折腾。妘时瑾没说什么，就由着她去了。在他看来，想去做点什么是好事。现在她的状态可比前些日子总是消沉好多了。
面对这近一个月消沉的她，使妘时瑾对以前的事多了些感悟。
七情六欲人皆有之，喜，怒，忧，惧……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感情。在一开始，他只当她比其他人心思敏感了些。但越相处他越发现她的这些反应，很像是某种病固有的症状，那么有明确的症状不就应该有对应病么。
世上像她这种长时间忧郁、哀伤的人。妘时瑾也曾见过几个，其中有些人身体是好端端的，那些人后来怎么样他并不知道。倒是有一个他听说了，那人最后自戕了，然而人们只当那人是丢了魂，被脏东西附身什么的。
直到他真正接触了这一类人，才觉得这是一种病。他想起山海经中记载的一种像鸟的鱼，名叫儵鱼，吃了人就会心情愉快。然传闻终只是传闻，现在他不知道有什么药可以治疗她。
好在她现在很好。以往找他治病的病人大多数都有明确的目标，而她似乎没有，可见有时候无欲无求并不是件好事。
太阳已经升到了正上方，姬亦虞才终于画完。收拾好东西，回到山半腰的宅子。
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什么都没有，只不过才一个月，妘时瑾居然就在这里造辟了一大块药田，还造了座宅子，亭台楼阁，假山荷池应有尽有。妘时瑾还说，以后需要经常来这。
回来的时候午饭已经做好了，闻到菜香味姬亦虞才感觉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了。妘时瑾又给她重新编了套菜谱，药膳都按照菜谱的要求做。姬亦虞吃了几天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看着饭桌上正在慢吞吞吃饭的少女，妘时瑾想到了之前她哥哥说的话。他向来不是个听话的人，但对姬蘅的话倒没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其实跟姬亦虞相处挺愉快的，她并非天天把纲常伦理挂在嘴边的迂腐之人。即使是面对常人难以理解的事，她也可以既不大惊小怪，也不会有过激的言论和行为。他很喜欢跟这样的人相处。
妘时瑾天生白发红瞳，世上不少人说这是不详之兆，有些地方还会把白发婴儿活祭给鬼怪神妖。后面他身为男子却要学医……他一直在做常人看来很出格的事，即使身为妘家嫡子，背地里也受了不少非议。
虽然后来他以“左生”闻名，见到他的人无不仰慕有求于他，他再没听过那些蜚语。然而这种或捧高或贬低的态度他都不喜欢。反而姬亦虞这种“平平无奇”的态度更让他接受。
所以他挺喜欢跟姬亦虞相处的。而且她很好欺负，就是让人忍不住想欺负她。大多数时候她呆呆的，他就喜欢捉弄她，看她生气的样子，或是撩一下她，看她搞得面红耳赤，随后也不管她。
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很像戏文中勾引书生的狐狸精，坏坏的。有时候只是无聊而己，逗逗木头一样的书生很有意思不是么？
戏文里那些狐狸精最后怎么样了？或是自己交付了真心与书生白头偕老，或是因人妖殊途而分开又痴苦纠缠，或是被所谓正派人士棒打鸳鸯…
他呢？他目前看不到白头偕老，更不会痴苦纠缠。棒打鸳鸯倒是不太可能。
他是不想成亲生子为人夫，才嫁给她的，所以不管什么爱不爱，他有他的目地。反正也不会玩弄她的感情就是了……这样就行了吧？
姬亦虞吃饱了，准备去走走消食，便离了桌。
“吃好了？”
“嗯”
他们之前的对话向来短暂。
其实没什么好问的，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与她多说两句话，想与她多呆一会。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忽然想起那天她在她哥哥面前哭的样子。哭的那样绝望。那时他毫不怀疑她能一下子哭晕过去，但她却没有。他无法理解她的悲伤，只觉得那时的她犹如琉璃般易碎，简直比他养过最难养的药草还要脆弱。
不爱请别玩弄她，
她会哭的……
姬蘅的话犹在耳畔。
他其实没想太多，觉得喜欢就继续跟她相处，不会去想以后怎么样。他又一向随心所欲，只按自己高兴的来。
这样会伤了她吗？
他忽然没兴致在想这事了。
夜晚，月光如水，妘时瑾躺在房顶上，天空万里无云，满月又亮又圆，似乎近在眼前，仿佛伸出手就能够到。
他的确这么做了，月光像是有重量握在手里。他天生白发，皮肤也比常人白上许多，白天日头稍微大一点就能被灼伤。所以比起白天，他更喜欢黑夜。
“喂，你可以拉我一下吗？”
忽地响起声音，像是因为深夜怕打扰到别人，说话声刻意压低了。
他起身一看，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姬亦虞。
只见她两只手扒在瓦片上，身下悬空，妘时瑾庆幸这房子新，瓦片砌的结实。
妘时瑾把她拉了上来。
“今晚的月色好好啊。”姬亦虞说。
“嗯”妘时瑾低低回了一句。
之后都无言，静静地看着月亮。
姬亦虞打了个哈欠，今晚的月亮太美了，忽略了身下凹凸不适的房瓦，而生出了丝困意。
这时妘时瑾忽然说话了：“我给不了你承诺”。
嗯？这话突兀到让姬亦虞一时没明白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吗？
“什么？”
“你想要可以永远陪伴你的人吧，我给不了你这种承诺。”
“哦”
姬亦虞没什么过多的反应，她还是很感谢他一直以来的照顾，虽说他有时候气人了些。她正斟酌着措辞，却又听到他说。
“但我想一直这样下去。”
啊？又弄得她的一头雾水。她提起精神坐起来。
“我不喜欢思考三年之后的事，在我看来未来都是根据现在走出来的。未来会怎样我实在不知道。但我不想一刀切。”
顿了顿，他看向她说：
“我无法立什么山盟海誓，但我喜欢跟你在一起。”
“哦，好啊。”
半晌之后，她说。
在她想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冒着随时掉眼泪的风险，去爱。
妘时瑾没在说话。又过了会，她都几乎快睡着了。却被妘时瑾摇醒：“别在这睡，会着凉的”
“不……这儿舒服……”
姬亦虞不想起，她想这么做好久了，今天终于圆了念想，此时声音绵软哼哼唧唧的撒娇。
妘时瑾略有些无奈，却没打算纵着她，直接捞起她施展轻功三两下回了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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