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番外）与炸弹魔的『斯德哥尔摩』
09
「是对我的料理有什么不满意的吗，里美小姐？」
看起来，吉良先生对自己的料理相当自信，并且对里美没什么反应这点而感到不快。
「吉良先生，你其实不必为我准备这些的。」她说。
「至少关注你的一日三餐，是个伴侣该做的。」他说。
『一个伴侣应该做的事』——吉良先生看来很享受这样的角色扮演。
这很明显。他的语调，声线大约能满足许多女性对完美另一半的渴望。而他自身也和很清楚这一点，且对这样的自身而感到满意。
但这并不真实。
这样的声音当中似乎包含着相当深沉的爱，本质却是空洞且虚伪的。
她猜测吉良先生哪怕一次都没有建立过健全的两性关系。也是，换做一个稍微正常点的女性，就应该在看到他本性的时候试着逃离。当然，没有人能真正做到这一点。
他所能做的，就是和那些不会说话的尸体模拟一段恋情
大约是如此。
所以，这位吉良先生。为何会不惜给自己的平静生活添加这么大的隐患。难道不只是出于□□的考虑，而且还是在期待从她这里满足一切的幻想？——即便这份爱情是虚假的？
她叹了口气，「如是你期待我做出享受这次晚饭的表情，我当然可以这么做，吉良先生。不过，那就算不上坦诚了。请不要误会，我并非对你、或者你所做的事而不悦。我只是无法从摄取食物这件事上感受到任何的幸福。我无论吃什么都是没有味道的。」
无论吃什么都没有味道——是已经生无可恋到这种程度了吗？那样的人生也确实无趣。吉良听着，然后又说：
「所以你是想对我坦诚，但也同时想要满足我的期待？虽然我清楚其中的理由，但我更想听你亲口叙述。」
「吉良先生。」她顿了顿，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我，只是一具会行走的尸体，唯一的意念就是变回一粒尘埃——就像我原本该做的。」
但她做不到，无论是以任何方式，都做不到彻底地死去。
「不过，你向我承诺了，承诺你会赐予我永恒的死亡。」
她看着盘里卷着芦笋的培根、以及混着葱花的炒鸡蛋、还有一旁摆放的红酒杯。这看起来的确算得上不错的晚餐。她夹了一块培根放入嘴中，她的味蕾确实受到了刺激。不过，还是没有任何关于味道的信息在她脑中产生。
她抬哞，看着坐在对面的吉良先生，说：
「除此之外，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让我感到甜蜜。」
——我感激你，所以不会对你撒谎。但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会。
「所以，我会将我的生命全呈在你手上。」
如果说吉良吉影未被这段告白震慑到，那绝对是谎言。
仅是那么几句话，就否认了吉良对她的所有猜想。
并非认为无尽的人生枯燥无味，不得不请求他这样一个杀人犯。而是将能带她脱离尘世痛苦的他，作为神明一般敬仰。
她原本有无数方式来激怒他，立即换得自己渴求的死亡。但她却没有那么做。
他一时曾猜测过。那不过是为了多苟活一会的演技，但现在来看应该不是。
他看着他伴侣的眼睛，那里面是是绝对的赤诚。可那不是绝望的双目，因为
他就是她的希望。
他不禁伸手，握住了那具有温度的尸体。
他的手比她的大了许多，如果将手掌像这样直接放在她的手背上、她的手就会完全藏匿在他的掌心里。他虽然平时也十分注重手部护理，但是相比于她的手、他的掌心依旧是粗糙的。轻轻揉捏，那具有弹性的皮肤就会返回给他柔软的触感…但是她的手缺乏脂肪、所以这样的柔软很快就会在按到掌骨时结束。
在反复这么做了几次之后，他将手抬起，指尖稍微轻轻抚过了她的掌指关节。然后他的食指尖她的无名指上划过，他才依依不舍地将手收回。这样纤细的手，光是看着欣赏都让人心满意足，啊，更别说还具有生命的特征。不过，即便是具有活力的手，却不会有一丝的挣扎—她的整个躯体都是仍由他摆布的。
你如何拒绝一个将你视作生命全部意义的女人？
「那么，请为我露出幸福的表情吧，里美小姐。像一对恩爱的情侣那样。」
10
「藤冈同学，今天也没来啊。」广濑康一看着那空座位喃喃道。
「只是多请了几天病假吧，康一。」
他们和那个叫藤冈里美的女生基本没什么交集，所以仗助其实并没有太当回事。
「你知道吗，仗助君。我们小镇的失踪人数…是全国平均的八倍。…肯定有什么在我们的小镇，在这个杜王町，潜伏着啊！」
「…」仗助一时没说话，教室也在这时安静了下来。当然，这只是因为教师从门口走了进来。
那男人整理了一下西装的领带，站在讲台前沉默了一会。那严肃的表情和额头的汗水，让大家以为是要通知什么重大的事。结果只是告知了他们里美转学的事。
康一将视线移向了那空座位。不知为什么，转学的告知只是加剧了他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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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良吉影将按在里美肩膀上的手收了回来，然后又捧起了她的长发、放到了她的胸前。这么一来，她纤细且白皙的后颈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看起来就很适合用他这双手掐住，将他生长的指甲嵌入那皮肤当中
「很多人认为，狙击主要瞄准的是脑门，因为能够一击毙命。那也不能算是完全错误的。」他说着，把食指按在她的颈椎和胸椎之间衔结的隆起上。然后将手向上移，按在后脑上凸起的部位。
里美听着，并没有作声。她知道，正中脑门的子弹不一定会使人毙命，但是的确会失去意识。疼痛似乎不剧烈，反正她对更详细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印象。
「不过，那瞄准的并不是大脑。而是这里，脑干。」他说这样的话时，里美感到后颅骨被敲了敲。「生命的中枢，掌控着呼吸的地方。」
所以，如果在这里产生爆炸的话。应该能快速地死去。
「吉良先生，你其实不必费这么多心思。」她说着，将手伸到了背后。「想要的话，直接砍下就行了。」
「那怎么能行呢。」她听见了吉良语调里的笑意，「我不能让我的爱人受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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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美恢复意识的时候，吉良手中正握着自己的『左手』，『另外一只左手』。不过，现在他的视线移不开地盯着里美逐渐生长的那只手上。
直到她的左手完全形成，他才与里美对视，并对她露出笑容。说，
「来吧，开始今天的早餐吧。里美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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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去上班了。」
吉良倚着格扇，对房间内的少女说。
她知道吉良为何不是在玄关前与她道别，因为那会添加她逃跑的可能性。
自己并没有被信任，这点自觉她还是有的。
而这个房间，也是她昨天晚上所待的房间。她并没有尝试过，不过她大约能猜到，这个房间是特殊的、她绝对无法离开。所以吉良才能安心地把她留在这里。
「一路小心。」她配合着吉良吉影的愿望，如此说道。
「嗯，你的『关爱』…」吉良也笑了，他将手放在胸口。那里面，放着里美『另外一只左手』。「我的确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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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助，这都几点了！」
东方朋子点开灯，看着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把手柄藏到身后。她走上去气愤地说教了一顿。
就算是周末，能玩到现在——这能原谅吗？如果她爸还在的话，可不得一起严厉批评这小子？
「好了好了，我关掉了啦。」仗助说着，按下了遥控器。
电视机的画面发生了变化，朋子的怒气在渐渐散去。
不过这么下来，她那臭小子反而着迷地看起了电视。
「干什么呢，怎么还不把电视机也关掉。」她说着，伸手打算将遥控器拿走。但是仗助这小子居然一把将遥控器拿到了一边。
朋子瞪过去，发觉仗助正指着电视机，面色显得有些苍白。她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电视机上的报道——是关于最近在杜王町发生的失踪案情。
朋子惊讶的发现，照片里的女子穿着的是葡萄丘中学的校服。并且是紫色领带，那,只能是一年级的学生。
「那是…我的同学。」她听仗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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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做『处理』的话，大约一天左右就会有味道啊。」吉良说着，将她『另一只左手』放到桌面上。「不过，做处理的话。却会失去这样的触感。真的，很令人难过。」
他的手指轻轻一按，那只『左手』就在一片火光之中化作了灰烬。
「但是即便是我，也不可能每天都这么做。所以，我也很感激你的存在喔。」
里美看着吉良的笑容，产生了一定的担忧。
如果这样持续下去，他的欲望只会不断的膨胀吧。——那么，等她彻底死去后。大约还会陷入欲望无法及时满足的痛苦中。
不，她还是暂时不要去想自己死后的事了。
似乎是因为她产生了这样的顾虑，表情发生了一丝变化。——这似乎被吉良解读成了错误的信息。
他的笑容带了一些怒气。
「呐，里美小姐。我有个想问的事情。」他说着，绕到里美的身后。「你，对这些事。到底有什么看法。」
吉良先生大概是将自己刚刚一时的担忧，看作了对他自身的否认吧。…明明在她眼前从未隐藏过自己的本性，却在同时惧怕被否定吗？
「——请抛开感激之心不谈，作为一个独立的人来回答我。」吉良以有些威胁的语气问她。
现在的情况的确可以算是威胁。
毕竟，刚刚他把自己唯一脱离她躯体的部分化作了飞灰。现在如果他动手的话，她的确会死去。
她低着头，用叉子缠绕着面条。然后放入口中。
仍然没有任何味道。
等她咽下这口食物之后，才慢悠悠地做出了回应，「首先，我并不能作为人来回答你。因为，『我不是人类』。」
「…」这一点吉良倒是听过好几遍了。
但他并不认为她真的『不是人类』。只不过是拥有与自己类似能力，却将自己当作异类的少女。——这倒是令他吉良吉影很是不快。
「然后，你是指自己『杀人的行为』吗？…就算抛开所有事不谈，即便算不上喜欢，但也不算厌恶不如说是无感吧。」
「嗯…？」
「我为何要为陌生人的去世，而去厌恶你呢？再说，我也没什么在乎的人。」
吉良倒是知道这是实话。即便他说要将她的双亲，同学都要杀死。这个人仍能表现得没有任何情感变化。
「哼…那可真是冷漠啊。」吉良稍微向后仰了仰，将手指按在她的后颈。「…道德感，这种东西。常人拥有的，你不在意么。」
…伪装做的可真不错。就像，他是个清白、会在乎他人性命、具备道德感的人一般。去询问她为何能对他这样的杀人魔如此淡然地接受。
「可我没资格批判你。」
「我说了，抛开我会杀死你这件事不谈。」
「不，即便如此。我也没有资格。」她放下钢叉、然后看着酒杯里的红色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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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说，你杀过人？」
吉良以难以置信的口吻说。
「你是在对『我』感兴趣吗？与你无关的，『我的事』。」
里美这样问，吉良却陷入了沉默。
吉良想要了解的，一直都是和他有关的事，而绝非对里美自身有所兴趣。
不过既然说，和他一样，那也算是和他有关吧。
她叹了口气，「虽然从我自身的利益角度来讲，我并不希望你对我产生多余的兴趣。尽快失去对我的热情。不过，吉良先生。你想知道的话，我还是会说的。」
吉良似乎对她这样的态度很满意。于是他松开了手，然后回到了她对面的座位上。并将双手交叠，用手指托着下巴。似乎是准备好了聆听。
里美垂着眸，摆弄了一下盘中的莎乐美肠，
「因为那些人不断地杀我，却无法彻底杀死我。因为忍受不了疼痛。所以，将他们杀了。就是这样无聊的故事。」
「…」少女平淡的话语，却让吉良吉影瞬间没了食欲。
17
吉良吉广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带一个女人来到这栋宅内。
不过，说是带女人进来。准确说是带女人的手进来，然后那只手变作了一个完整的女人。
他能不震惊才是奇怪的。
居然是和他的儿子有着类似能力的女人么？…稍等，从外表来看。判断为女人还是太早了。只能说是少女。
他其实对此感到十分危险，不过他的儿子却信誓旦旦的说、这个小姑娘不会产生任何威胁。她是他完美的伴侣。
那少女确实很不对劲。反正和他接触过其他女性并不样。不仅不恐惧自己的儿子，而且还祈求他的儿子杀死他。
不死的少女，与唯一能杀死她的吉影…
但就算这个少女有求于他的儿子，他还是不能放心。那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啊。谁能保证这个少女不会逃走，让他最爱的儿子被警察抓走？
不——还有他可以保证。还有他这个父亲守护自己的儿子。
吉影还算聪明，将那少女放到由他支配的，照片中的房间里。这样他就可以监视这个少女，而且少女也绝不可能从这个房间逃走。
所以，这个少女被困在这个房间的第一晚。他可是毫不移开视线地、一直盯着那个少女不放。
然而少女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那样坐在房间里，就不说试着逃跑了，连睡觉都不去睡。当然，他是幽灵。根本不需要睡眠。但是这个少女也不需要吗？
直到快凌晨的时候，这个少女才合上了眼睛。但是没过多久，她又睁开了眼。就这么反反复复，几乎完全没有睡觉。
他最初感到难以理解，不过他又很快想明白。既然是被诱拐来的，当然不能安眠。
不对！甚至连一点都不试着逃跑！这才奇怪吧？以常理来说
但是第二天，吉影去上班。那个少女仍然是坐在房间中央，然后什么都不干。甚至连门框都不去触碰。虽然她即便那么做，也会发现自己正被困在照片里。根本无法离开房间就是
真的就对吉影那么忠诚吗？
他就在这样猜测少女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时。少女却忽然躺在了桌上，并睡着了。
「…」
是昨晚一整夜没睡，终于有了疲劳感？如果昨晚是不安的话，那为什么现在却能酣睡了啊！
结果等到吉影打电话询问的时候，他只好这样回答。
「…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在等你。」
18
「你不像是会自杀的性格。」
吉良吉影关掉了收音机，走到了煤气灶前。他一边准备着今天的晚餐，一边问坐在就餐席的藤冈里美。
「你最初是怎么死的。」
里美对他的询问而感到惊讶。
这回吉良询问的并非与他的利益有关，而是纯粹地对她这个人自身产生了兴趣。
「腹部侧边，自下而上，用刀捅死的。」她一手撑着下巴，缓缓地说。「当时几乎是当场毙命，嗯，应该是刺破了主动脉吧。当时流了很多血，衣服又恰巧是白的。看起来可怕极了。」
「这样啊…」他说着，将牛胸肉放入锅中，煎得无血色之后，再放入了红酒。「谁杀的？」
「嗯，…是同学。」
吉良手抖了抖，调味料洒在了锅外面。这让他不得不停下灶火，「你说什么？」
但是里美答非所问，只是望着庭院，似乎在回忆。「吉良先生，我其实是个冷漠的人。」
她说的话仍让吉良云里雾里，「我最初没有伸出援手。所以事态才会边做那样。所以，这一切是我自作自受。」
「不，准确回答我。你是想说自己是在学校被杀死的么？那样的场合，你的能力不就暴露给了公众？」
「啊我知道你的担忧。不过放心吧，吉良先生。『这个世界』里只有你知道。」
「…『这个世界』？」
19
「总之，就是这样一回事。」
里美看着今天将吉良先生准备的咖喱，虽然她并不清楚味道是否产生了变化。但从外相看，吉良先生今天应该是发挥失常了。
「我并不会对你说谎，而且说谎也没有任何意义。我不指望你会相信我。你当我是精神失常了也好，但这的确是我所拥有的记忆。」
她将一勺粘着酱料的米饭放入口中。
啊，有辣的感觉。
「吉良先生，你是不是咖喱粉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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