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暗牢
痛,像是带着尖刺的鞭子抽打在身上,破开皮肉,一道紧接着一道,没有给人任何喘息的空隙。
又是从头顶浇淋而下的水,将他泼得清醒了半分。他感到胸膛火辣辣地疼着,嘴中还呛进了好几口凉水。
咸极了,还带着微微的辛辣,是掺了辣椒的盐水。
发间的水珠沿着他高挺的鼻梁滑到鼻尖上,又从那里顺着一滴一滴地落下,砸在他身前的地面上。
管缙艰难地抬起眼来,见四周只点了两盏泛着幽绿色火焰的油灯。空气格外的潮湿,四处漂浮着腐朽的血腥气味。陌生的黑袍男人站在一旁,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塑,没有任何动作。
他有些恍惚,自己不是随着青双跳进了邢河吗?这里又是哪里……
管缙动了动自己僵得发麻的手指,却落在那黑袍男人的眼里。
“乱动什么!”男人一脸的阴鸷,声音粗粝,对着他厉声喝道,“你如今只是个阶下囚罢了。”
这话却没什么气势,就像是在为自己壮胆。他见管缙那面无波澜的模样,愈发恼怒,急匆匆抄起手边的藤鞭。
那藤鞭就像是一道灵活的蛇,扭动着身躯,向着管缙的大腿根部破风而去。
看伤口的严重程度,那男人似乎极其钟爱将鞭子打在那处,那里的皮肉最受不得痛。
而管缙被冰凉的铁链紧紧地束缚在刑架上,动弹不得。他只能微仰着头,闭上眼选择承受。
不过想象中腿根处的疼痛,久久没有到来。
“够了,停吧。”
骇人的藤鞭瞬间凝滞在半空中,那男人连忙松了手。于是藤鞭失去支撑的力道,“啪”地一声,直直掉落在草垛里。
那熟悉的音色冷淡,却让他漂浮不定的一颗心,又燃起了崭新的希冀。
满墙的油灯随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近,一盏一盏地被点亮了。刹那间,幽暗的地牢里,灯火通明。
视线从模糊渐渐过渡到清晰,他见到了满头白发的谢青双。
她身着一袭大红色的鸾凤婚服,头顶金冠,艳光四射,带着无比强势的美丽而来。
“青又大人。”行刑的黑袍狱卒见她走近,随即俯首,低垂着眼神,根本不敢直视她。
“出去吧。”她轻瞥他一眼,“有些小动作,不是你做了我就发现不了的。”
那狱卒连忙陪笑,唯唯诺诺地答道:“那是自然,圣女大人神通无双。小人法力低微,怎敢违背圣女大人的旨意。”
她听他这般敷衍的回答,只轻蔑一笑。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这样放过了他。
狱卒离开时留下一深一浅的脚步声,竟是个瘸子。
待那声音逐渐消失之后,偌大的地牢里,只留下了管缙与她两人。
“青双,青双……”就像是河海中的溺水之人抓住手边唯一的一根浮木,管缙哑着嗓子叫她的名字,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发问。
他最后咧着嘴挤出一个生硬地笑容来,又问她:“你的头发怎么了……”
多可笑,还不担心自己此时的处境,居然先问了她的头发为何变白。
她靠得近,也将管缙眼中泛着的浓重担忧看得清晰。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她似乎很容易被这样深情款款的目光所激怒,于是手中暗暗掐决,掌心的蓝色灵光四溢。
管缙随即闷哼一声,唇边溢出鲜血。他腹部刻下的暗纹透过单薄的红衣,隐隐发出光亮。
那里像是被巨石重重地捶打,又好似利刃在皮肉上硬生生地划开一道口子。
钝钝的痛感与尖锐的撕裂感不停交互着,直至他的眼角沁出一滴泪水来。
“恶心。”
除去腹部的剧痛,她脸上那写满嘲讽的奚落表情,却更叫管缙感到陌生和心痛。
但她似乎并不想停下口头上对他的讨伐,继续说道:“青双,倒难为你还记得这个名字。”
她的妆面完整,眉间贴了金色花钿,在加上那一头纯白的雪发,实在美得不似凡人。这样一张美艳绝伦的面孔,渐渐地贴近管缙。
那双一向温柔含着笑的桃花眼这样尖利地看向他,无端透出些强势的锐意和怨气,其中却是意味不明。
“师弟,你做出那样对不住我的事情,现在可后悔了吗?”
圣女青又身上熟悉的檀香味道追逐着她的步调,环绕过来,包裹住他,却让他愈发明晰自己此时的脏乱与窘迫。
管缙似乎时刻在被这具身体的情绪影响着。此刻,他竟奇异地感到了惭愧,就好像自己根本不配与她处在同一空间里一般。
她倏的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那冷玉一般的手指触碰到他敏感的脖颈,惊得他倒吸了一口气,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然后那微凉的指尖一寸一寸向上,直到尖利的红色指甲嵌进他的面颊,硬生生地扭曲了一张俊脸。
管缙摇摇头,虽然在她的禁锢下,幅度并不大。不过,那被挤压得变形的脸,只会显得有些滑稽。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他出声,想要为自己辩解一二。
“还装吗?”她听了这话,就像是恶心坏了,“仙界派了你这样的废物来与我成婚,一定后悔极了吧。”
青又遂施法,将他身上紧缚的锁链解开,一手攥住那锁链的尾端,将他一路拖拽到了地牢的角落里。
腹部的暗纹此时恰好又开始发作。他的肩膀抽搐着,屈身伏在地上时,就像是——一只垂死的白鹤。
“师弟,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想杀我,一点都不留情。”她站在干净的一小块地面上,高高在上地俯视着管缙,“可惜了,我没死成。”
“让你失望了。”语气淡淡,像是毫不在意。
青又离开时,管缙疼得直不起身子。他咬着舌尖,迫使自己保持清醒,却还是忍不住地颤栗。
他只能看见,她穿着的那一双缀满东珠的红绣鞋,沾上了一片暗红的血迹。
管缙再次睁眼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毕竟在这昏黑的暗牢里,没有明灯照耀时,伸手不见五指,很难以目视物。
这里永远只有一滴又一滴的水珠落下,碰到石壁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声音虽然不响,但是在这阒寂的地牢里,却已足够清晰。
水滴石穿,日复一日,也不断地滴穿着人的耐心。
他稍稍挪动了身子,身上遍布的伤口就被牵动,传来微微痛楚,伴随着疼痛的,还有从骨头里钻出的丝丝痒意。
每一处伤口就像是被舔舐一般的瘙痒。
管缙忍下伸手抓破它们的欲望,克制之余,心中却存了疑。只因这股瘙痒出奇的熟悉,明显是伤口痊愈前必经的一关。
“可这明显是新伤口,又怎么会这么快就痊愈?”他疑惑地想道。
还有,从他来到这里,应该早已过去一天了,却不曾感受到饥饿。这又是为什么?
“堂堂仙首,连这些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吗?”刺耳的声音穿过墙壁,直接落在了他的耳底。
“青又圣女倒比她母亲仁慈多了。”那声音伴着“滋滋”的摩擦声,从黑暗深处渗进来,“经历了这样的背叛,还只是废了你的仙力。”
“留着你的仙根不废,便还算是个神仙,你的伤口自然会慢慢痊愈,神仙不食五谷,当然也不会感受到饥饿。”它显然能够听到管缙的心声。
“嗬嗬,你看,这哪叫折磨。”它邪笑几声,语气变得不怀好意起来,“你说,青又圣女不会对你还有几分怜惜的情意在吧。”
直至听到这话时,管缙的心才猛地一跳,像是落了一拍。
“你是谁?”他终于开口了,因为太久没有喝水,干涸的喉咙说出的话愈发沙哑。
那声音听到这个出其不意的清奇问题,霎时间沉默了一瞬。
“你——”它有些变了语调,试探般地问道,“是他吗?”
“它”显然是聪明的。
但管缙没有回答“它”,而是整理着思路,试图弄清自己此时的处境。方才听了它的几句话,管缙已经从中抓住关键的信息,构建出这个世界的大致模样。
他修习玄术,打小就看了不少奇闻异录,又常年接触着妖魔鬼怪。
更有传闻道,追溯到玄门的初代掌门,就有飞升成仙之人。只是后来修习的仙法失传,这才渐渐成了玄术。
于是管缙不难联想到,他此时正处在类似于奇闻异录中记载的仙魔世界里,这个世界是真正有仙人存在的。
而他恰好是这个世界中仙界的“仙首”。听着显然不是个简单人物。
谢青双不知在哪,但管缙的直觉告诉他,这位地位尊贵的青又圣女,就是青双。
谢青双的气息,即使是变了模样,管缙也不会认错。
这个世界里,他是她的同门师弟。
他在与她结为道侣的大婚上背叛了她,甚至想要夺她性命。
现在,管缙已经成了故事中的这个“他”。
管缙虽然理清了这些,但显然,自异世而来的他,还不能完整坦然地接受这一切。
他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实现一件事——和谢青双回到自己的世界。
只可惜,如今他的处境不容乐观。唯有从这地牢中离开,拥有了主动权,才有回去的可能性。
“你果然不是他。”那奇异的声音又偷听了管缙的心声,不容他抗拒地钻进他的耳道同他说话。
“不过,你要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可以帮你恢复属于你的记忆。”
还不等管缙说出同意或是拒绝的话语,那汹涌的记忆就强势地破开他的识海,一股脑儿地塞进去,膨胀开来,让他头疼欲裂。
管缙抵着头,努力地接受着这些碎片般的记忆,将它们拼在一处。
无论这记忆中有几分真,几分假,管缙自会判断。他还是想要听一听,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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