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救赎

自那之后，施诗仍旧每天雷打不动地去医院，和之前不同的是，她再也没有踏进过病房，只是在走廊里的凳子上坐着。她拜托过姚珑不要告诉华龄熙，她只是在病房外静静地听着华龄熙在房间里走动的声音，听见他偶尔开口自言自语。

        她知道，华龄熙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也知道他需要时间。

        每日的按例查房，医生和护士陆陆续续地走来，人影攒动，有护士给他调了滴速，又有人给他量血压、测体温，周遭的环境乱哄哄的，一波一波地涌动着。

        华龄熙浑身僵硬地看着，他的脑袋里像是灌了铅，没法正常地思考，思维滞缓。他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即便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还是觉得胸口坠胀，心情低落，格外地难过，好像没什么值得他开心、值得他留恋的，他再次意识到这是很危险的状态，却无法控制。

        他开始变得焦躁，焦急地想逃离这里，他不想这样的状况继续下去，但是又无法脱离这里。

        这种矛盾的心理折磨得他心神憔悴，心绪浮动，他不敢看任何人，不敢想任何事，只能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只能沉浸在这样的状态中。

        他开始想念那个女孩儿，想念她清澈的眼神，想念她甜美的笑容，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了，他不想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但是他无法阻止这样的情形。

        输完液，护士给他拔了针，他看着针尖涌出的血，心底突然有一种释放的快感。

        他一把夺过护士手里的针，狠狠地冲自己手臂扎进去，尖锐的针尖破皮而入，那种放大的刺痛感终于让他麻木的肢体有了知觉。

        护士看到华龄熙这样，倒是先惊慌起来，冲出病房就去叫医生。

        施诗看见护士的模样，也顾不上什么，推门就冲进病房，正好看到华龄熙手握着输液针，准备再对着手臂刺进去。

        施诗下意识地用手挡在华龄熙的手臂前，输液针直直地扎进施诗的手臂。

        华龄熙看到施诗手臂上涌出的血，也是一愣，像瘟疫一般快速扔掉手里的输液针，双眼猩红，“施诗，你没事吧？”

        施诗听到华龄熙关心的声音，笑了起来，只是由于几天的透支和心理折磨，施诗的笑看起来却是惨白的，他轻拍着华龄熙，安慰道，“没事，不疼。”

        华龄熙一把抱住施诗的腰，脑袋紧紧的贴着施诗，眼泪大滴大滴地涌出，喃喃地说道，“你为什么要回来？我会伤害你的。”

        “我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施诗的手指轻轻地穿过华龄熙的发丝，“不要赶我走了，好不好？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如果说华龄熙是认定一个人，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类型，那施诗就是死在南墙上也心甘情愿的人。

        华龄熙用力地点了点头，封闭了许久的心终于渐渐回暖，失而复得的狂喜让他忘乎所以。

        他的女孩，什么时候让他失望过。

        看着施诗眼底的泪，他心里柔软一片。果然，只有跟她在一起，被她爱着，他才是一个活着的、有温度的人。

        等医生检查完之后，对着华龄熙开口，“这几天又偷偷倒掉了多少药？你这么年轻，还有这么好的女朋友，好好配合治疗，快点好起来。”说完拍了拍华龄熙的肩膀。

        “我能好起来吗？”华龄熙的声音哑哑地。

        “当然！你这么年轻，还有人这么爱你。好好配合治疗，调整好心态，问题不大。”医生看着华龄熙的眼睛。

        华龄熙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会好起来的。”

        星星点点地街灯亮了起来，病床上的华龄熙还在睡着。突然间，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他双眉紧蹙，还不时地转着头似在抗拒什么。

        施诗被他零零散散的动静吵醒，想来也是做了噩梦，便一边伸手轻轻地拍着华龄熙，一边唤着他的名字。

        “龄熙！”

        “龄熙！”

        “龄熙！”

        华龄熙突然睁开眼睛，毫不停顿地坐了起来，“施诗，你别走，你留下来陪我吧！”华龄熙揪着她的衣摆，下意识地开口，他现在思维混乱，做不到平时那般冷静镇定，所有的想法都是遵从本能，他想让她留下，心底就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我在，我一直在。”施诗拍了拍华龄熙揪住自己衣摆的手，然后轻轻地将他额边被汗打湿的碎发向后拨了拨，“你做梦了，我一直在你旁边呢。”

        施诗弯下腰，在华龄熙的唇上留下一个吻。她的吻温柔中带着爱意，温柔而深邃，仿佛能够融化掉一切冰雪。

        华龄熙的脸色慢慢缓和，他呆呆地望着施诗，然后猛然反应过来，猛地抱住施诗。

        施诗一惊，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任由他抱着。

        “对不起，刚才我不是故意的。”华龄熙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知道，我知道！”施诗听着华龄熙的话，鼻子有些酸涩，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你做恶梦了，所以才会梦见我走掉，不过没关系，我不会走的。”施诗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慰着。

        华龄熙松开施诗，“对不起，我又吓到你了。”

        “龄熙，你不用和我道歉的。”施诗坐在床边，伸手抱住华龄熙。

        华龄熙将脑袋放在施诗的颈窝里，像个小孩子一样，努力地寻求温暖。

        ——

        自那天之后，华龄熙终于不再排斥施诗，施诗每天蔬菜水果毫不间断地喂着华龄熙，阳光好的时候，还拉着他出去走走。

        施诗就像哄着小朋友一般哄着华龄熙，无论什么时候，总是带着微笑，表现出来的模样倒是也没觉得这个病有多么可怕，就一直是淡淡地，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有多害怕，但她不能再给华龄熙增加负担。

        “诗儿。”华龄熙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名字竟然会这么温暖，“你怕不怕？”

        施诗轻轻地握住华龄熙的手，故作不明白的样子，“怕什么？”

        华龄熙沉默了半天才缓缓开口，“怕我再也好不了，怕我哪天……死在你面前。”

        “傻瓜，胡说什么呢？”施诗深吸了口气，心里翻江倒海一般，好半天才平复下来，“不是现在都在好好配合医生了吗？怎么又乱想呢？”

        华龄熙苦笑了一声，“医生的治疗方法虽然很好用，但是我心里还是怕。诗儿，我……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掉了，我希望你能够照顾好你自己。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爱你。”

        就在施诗想要反驳他的时候，华龄熙接着开口，“诗儿，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的家庭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或许那都不能称为是一个家。我父亲出轨，我母亲心有不甘但又不愿离婚，她把所有的怨气都发在我身上。那时候，我以为我的生活就是这样了，按照他们的规划，我努力做一个让他们都满意的孩子，行尸走肉般的过完这一生就是我最后的命运。我不是在给自己找借口，但是扪心自问，我都觉得我真的不算是一个好人，可是我没想到，我会遇到你。‘红豆结’的时候，我是带着恶意去的，因为有面具，我知道别人不会认出来，那天我只是想去看看那些女生到底是怎么勾引男生的，来满足我内心病态的优越感。但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遇到的人是你，你让我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可以这么美好。后来再次重逢，我不受控制的想要接近你，和你在一起，我是蓄谋已久的，我自卑过，也胆怯过，但是就是贪恋你带给我的温暖。就像是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走了很久，就在他以为要习惯孤单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天使一样的人，陪在了他的身边，让他感受到了从来不曾有过的温暖。”

        “龄熙……”施诗低低地唤着华龄熙的名字，声音带着哽咽，眼角的泪水不间断地落下。

        华龄熙伸手替施诗擦去眼泪，“傻瓜，别哭。是因为你，我才知道我的生活还可以是另一种样子，你让我知道我可以被依赖，我也可以去用心对一个人好。因为你，我才有勇气去做我想做的事。我无数次的幻想过，我们有一个小家，这个家里有满满的爱，我们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玩，我想要和你一直在一起，守护你、保护你。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你明白，我是真的爱你，很爱很爱。但是，要是真的有如果，我更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施诗点点头，像是做出承诺一样，“我答应你，以后我们会有一个家，一个都是爱的家。所以现在，不要胡思乱想，为了我，快点好起来。”

        华龄熙反握着的手用力捏了捏，重重的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该何去何从，他唯一的期待就是施诗能够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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