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狐与夜鹰

缠绵的雨，织出薄薄的纱，消息半浮沉，今夜相思几许。秋雨，秋雨，一半西风吹去。

        “红豆结”是每年秋天里最热门的活动之一，其实就是一个带着面具、可以扮成各种角色的互动，起初是为了让大家能多一些机会认识其他人，可是后来倒慢慢变成了一个男生女生邂逅的活动，无论年级、不计专业，没有任何门槛，都可以参加。

        “红豆结”还特意选在每年的10月21日，取音“一定爱你”，在校园最美的南湖举行，湖里飘着点着蜡烛的莲花灯，湖边的枝杈上也是灯火璀璨。

        夜幕之下，金色的灯火，波光粼粼的湖面，连湖上的亭也显得格外动人。

        而活动最扑朔迷离的部分就是面具，面具之下，每个人都是自己，只是自己，没有标签、没有包袱。

        施诗准备的面具是一只白色的狐狸，再搭配一身白色的大衣，倒也是衬了这景。而潘瑜则是早早打听了周韫森会穿一身霍格沃兹的巫师袍，所以她也早早地准备了魔杖，为了搭配，特地准备了一副深黑色的面具，独独上面刻着的金色的死亡圣器最为耀眼。

        “施诗，你说周韫森会不会来？”潘瑜从天色暗下去就一直在问，言语间既有期待，又有不安。

        “你不是都打听了，他会来的。”施诗拍了拍潘瑜的肩膀，笑着给她宽心，对于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周韫森，施诗算不得陌生，因为潘瑜每天都要在宿舍里提到好几遍。

        这个年纪，朦胧的情愫都很正常，潘瑜不提，施诗便也选择看破不说破。

        “如果，我今天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潘瑜点了点头，眼睛中闪烁着期待，“那我就和他表白。”

        夜，慢慢的黑下来，灯火也更加明亮。

        施诗看着身旁的潘瑜，她的眼睛一直在四处寻找，暗夜之中，却又一个都不放过。施诗微微一笑，好像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会很不错。

        “呀，我看到了！看到了！周韫森在桥上，你看他手里的魔杖，还闪着荧光。”潘瑜突然激动地大叫，好在周围也是吵吵闹闹，倒是并不显得突兀。

        施诗顺着潘瑜指的方向用力地看了好久也没确认到底哪个才是周韫森，可能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黑色的夜给了她黑色的眼睛，她却用它寻找了光明。

        于是，施诗轻轻地推了推潘瑜，“那快去啊。”

        潘瑜的脸上瞬间浮起一层红晕，这一点施诗倒是看得分明。

        潘瑜点了点头之后，又握了握施诗的手，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随后快速向着桥上跑去。

        施诗一个人笑了笑，开始顺着湖边慢慢地走，虽然无心于邂逅和一见钟情，但这边风景却是难得好。只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好像置身事外。

        面具压得鼻梁发酸，正巧停站在灯火下，伸手正要摘下面具，一条展开的白纱忽然飘过来，飞过她头顶，她扶着摘了一半的美人狐面具，抬起脸去看，唇角似有似无地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漫天的灯火为她的脸镀上一层层浅浅的烛火光芒，摘一半的面具狐眼深不可测，妖魅惑人，面具下的脸却是五官清纯到极了极点，就像山涧中最清的泉水点缀描绘的眉眼。

        如此不搭，却又如此融合。

        白纱在她眼前缓缓坠落，她的目光也随之而落，抬手，轻轻一握。

        等施诗的目光再度抬起时，眼前出现一个一身黑色的少年，黑鹰一般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

        “这是你的吗？”施诗轻轻摇了摇手中的白纱。

        少年点了点头，挑着嘴角，“白纱好像和你的装扮更搭一些，送给你吧。”

        施诗轻声说了谢谢，就想告辞离开。

        可身边的少年又再度开口，“你是一个人吗？我们可以一起走走吗？”

        施诗听闻看向身边这个少年，面具之下的那双眼睛，乌黑发亮。说不出来那短暂的几秒，施诗到底想了些什么，行动快过大脑便点头同意了，可能是因为那双眼睛，干净剔透，深邃的像是一汪不见底的水。

        两个人并肩，不缓不急，少年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这种活动，一般都是成群结队或者是手牵手的情侣，这么大的南湖，形单只影的好像只有你。”

        “你不是也是一个人吗？”施诗轻描淡写的回应，“我朋友有点事，先离开了。”

        “那我猜你朋友应该是去找她喜欢的人了。”少年面上一本正经，语气却是玩笑。

        “你怎么知道？”施诗抬头看着这个少年，心里在猜测他是不是一个认识的人。

        少年不以为然地开口，但语气中却听不出赞同，“这样的活动，都是用来表白、用来邂逅、用来一见钟情的，倒是像你一个人在这闲逛才算是特殊。”

        施诗轻笑一下，有点像是在嘲讽，“我并不相信一见钟情，第一次见面看到的都是对方愿意让你看到的，用这样的方式邂逅一个人，失败的概率太大了。”

        少年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孩，只觉得这个女孩由内而外的透着疏离和冷漠，但那股子冷并不是长相带来的，而是她身上那种形容不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你这样的想法倒是不多了，不是说大学里不谈几场恋爱都不完整吗？你就没想过找个人谈场恋爱？”少年听完施诗的话，倒是更起了玩心，便想继续逗逗她。

        “现在很多的大学生，好像刚从高考的压力下释放，谈恋爱似乎是最能证明他们自由的一种方式。为了打发时间、为了证明自由、或者为了体现魅力？像是八爪章鱼一样，恨不得每个触角都挂上一个潜在女朋友。最后即便找到一个正式的女朋友，那心里到底分给对方几分喜欢，几分爱呢？这样的恋爱花费的时间、精力姑且不计，浪费的青春和真心又要去哪里报销呢？想想都觉得没意思。”施诗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像是在漫不经心地陈述一个事实。

        少年听完施诗的话，须臾才轻轻地开口，倒是不像为了反驳，反而有种在和施诗交流的意味，“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很多女生找男朋友也是为了找饭票。这样的女生和你说的八爪章鱼在一起，不也是各取所需吗？”

        “那就是追求不一样了，就像有的人在乎自己的生活是不是快乐，而有的人在乎自己的生活是不是体面。我不想评判哪种更好，只是觉得不同的选择便有不同的生活。但是对我而言，谈几场恋爱没什么值得炫耀的，有价值的是从初恋谈到结婚、谈到白发。所以，那种八爪章鱼一样的男生不适合我，而我，也不是那种找饭票的女生。”

        少年挑着嘴角一笑，这女孩还真对自己的脾气，“那你就不怕遇人不淑？”

        “怕啊。”施诗倒是坦坦荡荡，“看缘分呗，要是注定遇人不淑，也就是命了。”

        “你这小小年纪，怎么还这么信命？”少年带着微笑摇了摇头。

        “恋爱啊，玄之又玄，我是看不懂，所以一切随缘了。”施诗耸了耸肩，有些无可奈何地自嘲，也有些听天由命地洒脱。

        少年不由自主地向施诗迈了一小步，一时冲动竟然想要抱抱这个人间清醒又真性情的女孩，但发觉自己失礼紧接着又退了回来，喃喃自语，“你这样的女孩子，会让人舍不得辜负的。”

        “你说什么？”不知是这少年的声音太低，还是周围太吵，施诗竟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我说你是个好女孩，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不是，找一人，生同枕，死共寝。”少年对着施诗露出了笑容，像烟火一样，足够明亮、足够灿烂。

        不知不觉，二人环着南湖已经走了一圈了，施诗点了点头表示告辞，“从开始的地方结束，也算是对得起今晚这段缘分。我还有事，先走了，有缘再见。”

        ——

        宿舍的门留着缝隙，但房间里却没有灯。

        施诗以为是潘瑜走的急，忘了关好门，可是推开门打开灯才发现潘瑜怀抱着自己的双腿，坐在凳子上，肩膀一耸一耸地好像在哭。

        “潘瑜，你怎么了？”施诗顺手关了门，快步上前，坐在潘瑜的旁边。

        “周韫森，他……他有女朋友了。我亲眼看着他表白，看着他们拥抱，然后……看着他们接吻。”潘瑜断断续续地描述，脸上不自觉露出的表情却是那么痛苦，“那个女孩，长长的卷发，高挑的身材，看着很是成熟、性感，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

        施诗伸出手抱住潘瑜，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道，“既然这样，说明周韫森并不是那个适合你、属于你的人。哭过了，就慢慢放下吧，你会遇到那个眼里、心里都只有你的男生。”

        潘瑜听到“放下吧”这三个字，所有的委屈倾巢而出，“我喜欢了他那么多年，哪怕在毫无他的消息的时候，我一样喜欢他。我以为我们会再遇见，是我们的缘分，可是现在看来却是情深缘浅，这个情还是我的单恋。”

        “我知道，我知道。”施诗第一次见潘瑜脆弱的一面，在她心里潘瑜一直是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女孩，此时此刻，潘瑜的眼泪让施诗心里酸酸的，“慢慢放下吧。”

        潘瑜哭了好久，施诗也抱了她好久……

        这一夜注定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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