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白石寨
春已深,在常年风和日暖的云滇,若沿着红河往临近黔、贵及百越边境深入,便是常年云雾缭绕、湿气深重的群山。
在这十万大山深处某一不起眼的小径上,一个少年正在参天古树投射的无穷阴影下埋头赶路。
少年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穿着朴素,深色皮肤,容貌秀气,身形矫健,眼角细长却目露精光,任谁看了只怕都以为他是当地百夷族一个普通小伙子。
他大约是个练家子,步履稳健,脚程很快,他计划着今夜到达下一个百夷人聚居的寨子歇脚,得抓紧时间。
复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此处常年雾气缭绕,看不见日头。少年走到路边,手搭凉棚远望,只怕天要黑了。
只可惜刚来此地,也不熟悉路,少年亦不能确定自己离下一个寨子还有多远。若果真在入夜前到不了那里,今晚就得露宿野外。
少年低头想了想,忽然听到远处隐约传来少女的歌声。当地人大多能歌善舞,既然能听到人声,十有九成周围是有人聚居的。
想到这里,他赶忙循着声音往前找去,果然只跑了一射之地,便看到一个当地人穿着的老人牵着头牛,牛背上坐了个少女,正在唱歌。
少年大喜,赶紧上前客客气气地询问白石寨离这里还有多远。一番打探之下方晓得这对祖孙便是白石寨的人,当地人天性质朴、热情好客,又见他相貌堂堂、言辞恳切有礼,因此也不作他想,与他相伴一路同行回到了白石寨。
白石寨算是周边较大的一处白夷族人聚居之处,一路上少年与祖孙俩闲聊,打听下来寨子中光算上当地居民便足有近千人,再加上南来北往做生意的、途经此处歇脚的,也算的上兴旺。
就这样闲聊着,三人进了寨中,少年向二人打听可有落脚处。
老人有些好奇,少年口音是中原人士,便询问他为何会来此地。
少年笑了笑:“我虽在中原长大,实则祖籍云滇,这次回来是寻亲的。”
老人一听,连忙热情询问他祖籍哪一镇、哪一部。
少年摇摇头:“我们一家离散在外多年,具体祖籍早已失落。不过是凭着祖上留下的只言片语寻回来,找得到或找不到我也都认了。”
老人感慨万千,见天色已晚,赶紧将寨中唯一一家客栈所在之处指给他。
少年本以为正值开春,客栈里不会有多少人,没曾想进了客栈才发现还真挺热闹。想来白石寨身处边境,算是周边最大的寨子之一,只怕过客都回来这里歇脚,也就不足为奇了。
少年赁了一个小小单间,将随身的包裹放好,便走到楼下大堂,交了份饭菜,与几个客人一同拼桌吃饭。
少年懂些当地方言,一面吃着一面听大堂中众人的闲话八卦。在此投宿的大多是走南闯北的客商,再也有些江湖人士以及像他这样出远门探亲的旅客。大伙来自各地,虽然素不相识,可凑在一处谈起话来,也颇为热闹。
少年听来听去,各种江湖传闻层出不穷,只是最让当地人感兴趣的便是五毒教选出新教主一事。
几年前,五毒教教主米辛玖因教中矛盾诛杀各大长老后叛逃,五毒顿时陷入内乱,也只剩一个德高望重的蒙金长老支撑。这一乱便乱了好几年,米辛玖留下一个烂摊子不知所踪,五毒群龙无首,只能暂且由蒙金长老代理教主之职。几年下来,因着内乱,教中又牺牲了几位重要人物,教主更是选不出来,眼见着再这样下去,五毒迟早分崩离析,年逾七旬的蒙金长老在去年被正式选为教主,执掌五毒至今。
少年有些好奇,忍不住插嘴问道:“七十多岁的老爷子,还能当多久的教主啊?”
另一人摆摆手:“这你就不懂了,人家五毒教是钻研各种邪门毒药发家的,想来自然也有长葆青春之秘诀,只不过咱们外人不知道罢了。”
“有道理。”少年仰头把碗里的包谷粥喝尽。
吃吃喝喝了一阵,往窗外望去,路上已经没几个人,俨然静了下来。想来此地百姓生活质朴,晚上没什么事也都早早睡了。幸而有这座客栈,供这些旅人闲话消遣。
少年似乎也被这种氛围感染了,吃完饭又叫了一碗甜水,一边喝着一边与众人闲聊。
说来说去,自然也就说到了这片土地的风土人情。诸如散落在云滇各地的青苗、红苗和花苗,以及少有人遇见的、隐居于深山的黑苗还有其与五毒教千丝万缕的联系,一个个说得有模有样。
聊至正酣,客栈厅堂大门被人猛得撞开,两个男子连滚带爬地冲进来。他们也不及与堂中众人解释,只是自顾自拼命把大门关紧,拴牢门闩,才精疲力尽地坐在地上。
客栈老板并小二似乎认识此二人,赶忙上前将他们扶起来,带到桌边坐好,并询问他们发生了何事。
这二人皆是壮年男子,却脸色煞白,魂不附体,过了一会方才平静下来,你一嘴我一嘴地将事情原委说出来。
这二人本就是寨中居民,还是表兄弟,都以采药为生。今日二人如常进山采药,走的远了些,赶上山里起了雾,等他们踏上回家路程之时,天色已经擦黑。
二人沿着寂静的小路往回走,却见前面依稀有个黑影蹲在地上。一开始二人吓了一大跳,以为遇上了什么野兽。借着淡淡的月光细看,才发现原来是地上蹲了个人。
虽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头,可也不能为了个路人就停在这里不动了,兄弟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打算绕过前面蹲着的那人。
本来他们已经绕过了那人,松了一口气打算赶紧回家。谁知背后突然传来呜咽嘶吼的人生,二人回头一看,原本蹲在地上的那人忽然暴起,如野兽般向他们二人扑来。
兄弟二人吓得一激灵,二话不说拔腿便跑。按说他们正值壮年,又熟悉山上的路径,本应跑得更快。谁知背后那人丝毫不逊,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夜晚露中,兄弟其中的表弟踩在滑溜溜的草叶上,一下子摔了个狗吃屎,痛得一时半会站不起来。背后的追击者一看此景,直接纵身扑上来,双手扼住身下之人的喉咙,竟欲将其掐死。
表哥一看,赶忙扔了背篓,拿出采药的镰刀冲上去,二话不说便胡乱往追击者的胳膊上乱砍。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镰刀砍到那人胳膊上,留下了数条伤口,鲜血浸透了他脏兮兮的衣服。可那人就如同毫无感觉一般,仍旧死死压制住身下之人。
表弟被扼得脸色脸色发青,只能向表哥做口型,让他快跑。表哥到底是不忍心,见追击者只是一门心思地要杀死表弟,咬咬牙发了恨,举起镰刀便要往那人背上砍去,追击者背心挨了一刀,僵了片刻后栽倒在地。
表弟这才爬起来大口喘气,二人看着趴在地上的那人,也不知他是死是活。还是表哥反应过来,拽了拽兄弟的袖子,两人对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狼狈地捞起自己的家伙,然后屁滚尿流地跑回了寨子。
堂中诸人听完兄弟二人的讲述,无不惊愕。虽说此处临近边境,但日子还算太平,居然会有如此诡异之事。
接着,两兄弟中的表弟面色惨白地道:“而且、而且追杀我们俩的那人是熟面孔,他掐我脖子的时候我看清了。”
客栈老板也是寨中人,一听赶忙问道:“是谁?”
表弟惊魂未定:“老板,你记不记得上半年跑了的乌朗?大伙不都说他是被寨子外的流莺给勾走了么?我看方才追杀我的就是他!”
客栈老板倒吸一口冷气:“乌朗可是乌家大儿子,还跟寨主闺女订了亲,若不能确定,你可别乱说话”
表弟吞了口口水:“就是他,认不错的。”
说完,两兄弟便与客栈老板面面相觑。片刻后,堂中一位客人道:“既然是你们寨中人,无冤无仇的,为何追杀你们俩?是不是你们平日里得罪他了?”
表哥摇摇头:“乌家在寨子里是有头脸的人家,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跟他们连句话都说不上。更何况乌朗半年前就失踪了,今夜是我们俩这半年来第一次见他,要如何得罪他呢?”
客栈老板有些犹豫:“你们俩对他动了手,现在他是死是活呢?”
两兄弟面面相觑,谁都咬不准刚才那一刀是不是要了乌朗的命。
客栈老板有些急:“这事我可做不了主,不管是死是活,你们都得给乌家一个交代。走吧,现在就去找寨主和乌家人,若现在赶过去,或许还能救回一条人命。”
两兄弟愁眉苦脸,很是迟疑。客栈老板急得跺了跺脚:“你们俩现在主动去,总比事发以后让乌家逮住来的好!来,快走,我送你们过去!”
两人磨蹭了一会儿,似乎还是畏惧乌家权势,可又碍于老板已经知道了一切,也只能收拾东西无可奈何地跟他离开了客栈。
小二见老板已走,便陪笑招呼众位客人早早回房歇息。客人们却有些意犹未尽,慢吞吞地站起来,却还在谈论方才之事。
有一人道:“听着神神叨叨的,有些意思。”
少年也点头:“半路截住两男子,要么是求财要么是有冤仇,但听他们二人这样说,只觉哪个都不沾。”
这时,楼上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诸位难道没听说这几年在云滇疯传的怪病吗?”
众人抬头,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站在二楼围栏处,身后似乎还有个人,但室内灯光昏暗,看不真切。
经她一提醒,楼下有人恍然大悟:“莫不是说得‘离魂之症’,这病症发源于云滇,可最近两年也传到云滇周边的州府了。”
一提“离魂之症”,满堂众人里十个倒有八个立刻心领神会。这怪病也不知是个什么病理,只说得了病的人便如同失了魂一般,忘却一切。有的病人便一直如行尸走肉,有得却野性大盛,如豺狼虎豹般看见人便要杀死,极为可怖。
大伙面面相觑,虽说众人爱八卦,可若真的是这病扩散到了此处,那就麻烦了。
楼下少年听到楼上女子说话时丹田气息沉稳,猜她也是个练家子,便仰头拱手道:“说是病症,总得有个原由,不知此症因何而起?请女侠赐教。”
楼上的女子刚要说话,她身后之人身子略往前倾,伏在女子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便抽身离开。
待那人走后,女子笑着向楼下众人道:“我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瞎猜一通。”
说完,她便向众人点了点头,也转身回房去了。
小二再次凑上来催促众人快些安歇,少年回到自己的房间,却没了睡意。他也不点灯,只是坐在窗边托腮发愣。过了一阵子,忽然听到地下街面上似有人声,他赶忙支起窗户往外看,却是一队数十个人打着火把、带着武器、穿戴齐整似乎要出寨。再一细看,队伍头上有两个男子,俱是愁眉苦脸,原来就是方才那两兄弟。
少年也不由于,随手从包裹里找了件黑色外袍并黑布蒙住脸,带好武器,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
他轻功极好,一个翻身上了屋顶,然后便足尖轻点,如蜻蜓点水般借着月色跟在那一行人身后出了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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