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入夜。
祁桑从抽屉里翻出数位板连上电脑,点了两下ipad登录微信,找着许流之的文档,以专业的态度抠细节。
正是心无旁骛时,一声惊叫,从他的右耳贯穿整个大脑传到左耳。
“啊——!”
“别叫。”他嘴唇翕动,伸手将少年的头从右肩上推开。
“你干嘛呢?”少年神色古怪。
“你弟安排的私活儿,”祁桑递给他ipad,“看吧,反正你说你成年了。”
少年接过,看了两行又扔了回来。
“少儿不宜,”祁桑似笑非笑着仰躺在座椅中,拉伸双臂,“但是我宜。”
“我都没见过你画过什么。”少年说。
“那你今天可以观摩全程了,”祁桑手里拿着压感笔敲了敲数位板边沿,“祁大师现场作画。”
少年眼尾向下,发牢骚道:“你都没画过我。”
“谁说没画过。”祁桑蹭的一下坐直,等的就是他这句。
少年:……
祁桑指尖飞快,解锁手机,打开相册将屏幕怼到他眼前。
淡淡的光亮做背景,身穿米色卫衣的少年枕着靠枕躺在利休白茶色的沙发上,左侧手臂挡住眉眼,右侧手臂随意搭在腰间,两条腿老老实实地舒展着交叠在一起,看样子睡得酣然。黑猫团成个顺时针的毛球躺在他的小腹处,沙发后的落地灯将一人一猫投射在短绒地毯上,影子拉的很长。
“好看吧。”祁桑晃晃手机。
“要是没今天这茬,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看。”少年一把抢过他的手机,食指和拇指不住地放大缩小,接着点开微信,将原图发给自己,再把手机放回他悬在空中的手上。
“今天啊,白天才画好。”祁桑退出相册,开始打线稿画许流之的条漫。
猪蹄爬到他大腿上,再跳到他脖颈处,用尾巴扫他的脸,少年见状,伸手一捞将猫抱在怀里,轻轻拍了下猫头,“别添乱。”
“你弟弟……”祁桑拆了根荔枝味的棒棒糖说,“挺好玩的。”
少年:……
“穿男装像男人,穿女装像女人,……”
祁桑还想感叹几句,少年倏然窜到他身边,谨慎说道:“他是挺会穿搭化妆这些的。”
“啊?”
看着他脸上的茫然,少年怀疑地问:“你没看出来?”
“没,”祁桑迟钝地摇摇头,“完全看不出来,我还说呢,怎么换个衣服像换了张脸。”
少年:……
“他为什么喜欢穿女装?”祁桑问完后,旋即补充一句,“我是随便问问,不方便说就不说。”
“不知道,”少年弯腰站在他身后,双臂堆在椅背上垫着下巴,“他从没说过,也可能是纯粹的喜欢吧。”
“和这个一样都是爱好?”祁桑拿起ipad往下滑,“他学什么的?”
“西成大学经管学院金融工程专业,”少年停顿片刻说,“我的世界是这样。”
“……”祁桑颇为赞赏地点点头,“发展还挺全面。”
“我的世界里,他除了上课就是在店里。”
“南美洲的蝴蝶扇动了翅膀,”祁桑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万一后面的故事和你之前经历的就千差万别了呢。”
少年想起了陈九星说过的,命运会推着所有人往既定的方向走去,可是,若真如此,那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又在哪?
“嗯。”他抱着猫在空中转了个圈,像画中一样躺在沙发上,“事在人为。”
猪蹄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第二天下午两点多,祁桑睡了个自然醒,睁眼时,遮光帘拉开着,只留下一层白纱,猪蹄趴在他的臂弯里被晒出一身黑亮。
昨晚凌晨四点,画完条漫,他习惯性地打好压缩包,立刻发给许流之,问他有没有哪里需要修改一下,半分钟后得到回复:明天再说。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面对的不是过去火力全开的‘甲方爸爸’。
但心里惦记着这事儿,彻底清醒后,他头一件事就是点开和许流之的对话框。见着没有未读消息,便索性问了要改哪儿。
微信聊天窗口。
许流之:不用改。
桑祁:行!真不用改稿吗!有一点不满意都可以改的。
许流之:你有受虐倾向吗?
桑祁:……
憋了半天,他敲过去三个字:职业病,随后点了南风的外卖,起床洗漱抱着猫躺回原地。
不上班真爽,他张开左手手指,送进自己蓬松半长的头发中轻轻晃了晃,感觉数量挺多,心想再掉一半也不算少。
半小时后,门铃响了两声,他光着脚去开门,来送外卖的居然是他的老板,许风之。
他打量许风之几眼,接过外卖放在茶几上,“你里面是不是穿了背背佳?或者后背用束缚带绑了木棍?怎么上半身直的跟大理石板一样。”
“直吗?没觉得,”许风之关好门坐在他身边,“穿上拖鞋,空调又不是地暖。”
“直啊。”他听话的站起来去床边穿拖鞋,许风之继续拆他未拆完的外卖袋子,挨个拿出来摆好。
“你怎么来了?”祁桑递给许风之双筷子。
“送外卖。”许风之言简意赅,“兼职。”
“店里人才有点凋零啊,”祁桑笑道,“上门撸猫来的吧,猪蹄在床边躺着呢。”
“让他躺着吧,这个点儿也就那儿能晒会儿。”许风之问,“下周有空吗?”
祁桑咽下一片骨汤莲白,趁着喝汤的间隙说:“怎么了?”
“小流要去漫展摆摊,缺人帮忙,得去个三四天。”许风之出手大方,“专车接送,五星酒店,公费出差。”
“嗯……我想想啊。”祁桑咬着筷子尖半晌没说话。
“猪蹄可以放店里,项深他们在,能帮忙照顾。”许风之将摘干净花椒的水煮鱼放祁桑碗里。
“不是,不用。”祁桑无意识地夹起那块水煮鱼咽下,“水粮给够,猪蹄自己待三四天没问题,再说实在不行还有封杨。”
“你朋友?”许风之筷子没动,呼吸也压低了些。
“嗯,”祁桑假装没听懂他口中的’朋友’,“我血不浓于水但比亲哥还要亲的哥,猪蹄打针洗澡就是在他男朋友那儿弄得。”
“哦。”许风之松了一口气,“晚上去西洲玩吗?今晚乐队来。”
“不去,喝不了酒,”祁桑亮了亮自己的腹肌说,“去酒馆喝可乐果汁儿像话吗?”
许风之的目光‘唰’的一下子钉了过来,说话的声音却是稳稳当当,“晚上你用无酒精的饮料自己调一杯,然后起个酒名不就行了。”
祁桑将筷子搭在外卖盒上闷声笑了,“你怎么这么机智啊。”
下午五点半,西洲酒馆。
祁桑正经八百地跟许风之学兑mocktail,项深和许流之在一旁帮乐队调音,天花板上吊着一排排无规律的流苏灯柱,浅色白黄渐变从吧台处往四面八方延伸。
“许老师,这个真的一点酒精都没有吗?”祁桑左手握着杯沿,右手从杯子上方往鼻口处扇了扇。
项深过来安插排开关,看见他的动作,诧异道:“这样能闻出来有没有酒精?”
“不能,只是显得比较专业。”祁桑面无表情的说道。
项深:……
许风之:……
“有股热带水果味儿,”祁桑舔了下倾斜在杯中的液体,舌尖沿着嘴唇打了个转,“还行吧,再加点苏打水。”
许风之表情不自然地转过身,背对着他把苏打水放在他手边,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项深和许流之对视一眼,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许风之:……
祁桑:???
他刚想问两人在笑什么,又见许风之一手盖在脸上,变换方向进了后厨,不解道:“他不是要去卫生间吗?”
许流之和项深又是一阵大笑。
祁桑:???
片刻后,许风之拿着两盘洗好了的车厘子从后厨走到吧台边,一盘放在祁桑和项深面前,一盘给了乐队的人。
“会打结吗?”项深扯下一根车厘子梗问祁桑。
“会啊。”祁桑也扯了一根,正要放进嘴里时,附近的许流之喊了声,“等等。”然后用消毒湿巾擦完手走到项深边上。
“比谁更快?”项深嘴角翘起了一个弧度,看着两人问。
“许风之玩吗?”祁桑向许风之招招手。
“他不玩,他只会用耳机线打结。”许流之咬住车厘子梗,三个人互相看了看,许风之忽然喊,“开始。”
三人一起向后仰,也不知在潮湿又乌漆嘛黑的空间中,各自做了怎样的努力,几秒后,差不多是同时把车厘子梗吐了出来。
许风之抬起眼皮,对许流之和项深说:“哟,遇上对手了。”
“可以啊,”许流之递给祁桑张湿纸巾让他擦手,“练过?”
“嗯,没事儿的时候玩过。”祁桑喝了两口mocktail冲淡嘴里车厘子梗的味道。
项深瞟了眼许风之说:“技术可以。”
祁桑也看向许风之,“耳机线打结怎么弄的?”
他抱着学术研究的态度问,却见许风之从包里翻出来耳机线,双手对折两下后饶了个弯抛给他。
“忽悠我呢你。”
他没注意到打结处是个心形,又将耳机线原路扔了过去。但被许流之半路截下,给耳机线消好毒洗了两遍后递给许风之,催促着说:“快点儿。”
许风之无奈,接过耳机线含住中间一小截,眨眼间往外一提,也不知怎么的就弄成了,再轻轻一扯,打好的结又恢复成一条直线。
许流之和项深象征性的鼓了几下掌,祁桑眯起眼问:“……你怎么做到的?”
“想学?”许风之靠在吧台上用手指绕着耳机线甩了两下。
祁桑点点头期待地说:“我对这种没什么用的技能特别感兴趣,你快说。”
许风之并起中指和食指弹了下他脑门,“自己琢磨去吧。”
项深轻咳了下,用酒杯挡着唇,“谁说没用。”
“边儿去。”许风之把耳机线收好,放包里。
乐队那头,主唱清了清嗓子打了个响指。
“爱恋没经验,今天初发现……”
“遥遥共他见一面,那份快乐太新鲜……”
“我一夜失眠,影子心里现……”
“问为何共他见一面,美丽印象似初恋……”
项深和许流之是时候消失,祁桑低头看那杯mocktail,手指不自觉的用力,再抬头,目光正好和许风之撞在一起。
视线接触刹那,两人一起别过了头。
“你有没有觉得……”祁桑竖起耳朵听许风之的下文,“我一见你就觉得特别熟悉……”
祁桑想着用哪个词能概括当下的心情,仿佛是:“与君初相见,犹似故人归?”
许风之点点头,“对。”
祁桑拿起手中的杯子,碰了碰他手中的,贴在唇上慢慢喝了一小口。
那首歌还在继续唱。
“默默望着是默默望着那目光似电……”
“没法控制的爱意要与你相恋……”
“分分钟都盼望,跟他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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