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记忆碎片。
3塞恩,城市一角。
“看上去我们很有缘啊。”
耳边传来什么人的声音,雨也突然停了下来。
苏少抬起沉重的脑袋,费劲地对焦了下模糊的视线,映入眼帘的是个笑脸盈盈的男子。男人穿着件白色衬衫,蹲在面前往他头上撑了把伞,嘴角上扬,眼睛意外温柔地看着他。
“……”
苏少没有说话,只是靠在墙边歪着头,沉默地盯着那男人。
“会做饭吗?最简单的蛋炒饭也可以哦。我们事务所正好缺个人手,你来我这里做饭如何?”男人微微歪头:“你叫什么名字?”
——很奇怪。
——这个男人很奇怪。
见惯了血腥与暴力,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名为“温柔”的眼神,苏少心里竟不由地感到恐惧。也正因此他本能地缩了缩脖子,警惕又害怕地瞄着眼前的撑伞男子。
穿白衣服的人都是不可靠的,苏少深知这一点。
他曾经也试着去相信他们,但在那栋噩梦般的实验室内却只得到了失控崩溃的大脑、满身的针眼和触骨的刀口、被敲断虎牙后露出的牙龈,以及一颗只为了杀戮而生的心脏。
他好不容易拼了命地逃出了那个地狱,却在这里又遇见了穿白衣服的人。
——杀了他。
苏少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些奇怪的话,理智仿佛正在分崩离析,他舔了舔嘴角溢出的血,眯起两眼,手指也暗暗发力。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瞄着男人那细皮嫩肉的颈脖,苏少有自信一口咬破那里的血管,将它撕扯至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最终看着男人痛苦地倒在血泊中绝望地死去,他有这个自信。
——缺做饭的人手是吗,那恐怕这就是他的“手艺”。
——来尝尝吧。
刹那间,他猛然蹿起跳出了男人的伞下,面部狰狞地朝男人扑了过去。对方皱了皱眉伸出手臂来格挡,于是苏少顺势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臂。
“果然是他们口中的‘战争机器’啊,力气还真是大……”苏少听见男人这么说。
看着男人皱起的眉眼苏少以为他是被咬疼了,于是心里忍不住得意起来。再次尝到鲜血喷涌滋味的他心脏砰砰直跳,眼神也愈发癫狂,只可惜喉咙被血沫堆满叫不出声,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吼。
“不过在我眼里,现在的你也不过只是条汪汪叫的小狗而已。”
话音刚落脸颊便传来刺痛的感觉,最强劲的虎牙被拔去导致苏少无法继续撕咬,只得接受身体的作用力朝后倒飞出去,狠狠摔在潮湿的水泥地上。
——这家伙竟然打了他一拳……!
苏少甩了甩湿漉漉的脑袋,头昏脑涨的厉害。虽然在实验室里的长时间折磨导致他已经对疼痛麻木了,可此刻他竟觉得脸颊格外地疼。
喉咙痒的要命,他干呕了几声,哇地吐出摊血来。吐出这摊血后他感觉自己被掏空了,身体的负荷也早已到达极限酸累的厉害。
他晃了几下身子想站起来重新扑上去,最终却歪斜着倒在了地上。血沫塞满了鼻腔和喉管令他呼吸困难,他甚至觉得自己快被自己的血噎死了。
——真可悲啊,呆在阴暗的实验室那么久都没能尝到过一次温暖的阳光,最后见到的人还是穿白衣服的恶心家伙。
——他的这一辈子还真是糟透了。
“你哭什么?”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哭什么,被狗咬了的人是我好吗?拜托,我还没哭呢!”
男人用鞋尖碰了碰他,五指按着自己那被撕掉了块肉的手臂。见他还是不说话,男人叹了口气重新蹲回他面前,抬手碰了碰他刚才挨了一拳红肿的脸侧。
“……我叫孟仙年,你呢?”男人问他。
对于自己的名字他其实是知道的,但他此刻疲惫的就连眨眼都觉得费劲。
男人也不着急,扶起他的脑袋令他趴在自己的膝盖上,又捡过那伞撑在头上,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畅呼吸,动作温柔的像在照看小孩。
于是他觉得自己还是给些回应才好。
他尽力地呕出嘴里的那些血沫,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感到喉咙舒服了些,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他已经精疲力尽,但最终还是哑着嗓子,久违地动用了自己那快要生锈了的声音。
“……苏少。”
“好,不错的名字。”
他听见男人笑了起来,
“苏少,跟我回家,你来做饭。”
……
又想起了以前的事。
苏少坐在台阶上,仰头望了眼那满是灰尘的事务所招牌,揣在衣兜里的手捏紧成拳。
不知道第几次兜兜转转回了这里,这栋曾经被称之为“家”的老旧事务所。
最终他呼了口气,垂着眼帘点上根烟。现在也或许只有这味道才能麻痹他紧绷的神经了。
而令他神经紧绷的原因,是这座事务所的老板——孟仙年失踪了,在苏少的一次噩梦惊醒之后。
关于那噩梦的细节,苏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他从梦中惊醒后发现天格外的黑,他的双眼还未能完全适应这昏暗的空间,所见之处尽是黑暗。
他觉得自己嗓子疼得厉害,撕心裂肺地干咳了几声后满脑子想的都是喝水,于是那个熟悉的男人便端着碗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孟仙年,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孟仙年。
那人黑眼圈浓重的像几夜没睡,脖子上竟然还有道已经发紫的惊心怵目的掐痕,苏少瞪大了眼睛想问这是谁干的,而他刚想站起身,却脖子一紧,头重脚轻脑袋上好似扣了个什么铁家伙。
疑惑了几秒钟后苏少发现自己竟然是被关了起来,颈脖栓了根链子铐在根柱子上,脑袋上还戴着个锈味浓重的铁皮头盔。
一瞬间苏少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实验室。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意识到自己处境后苏少愣了好一会。他惊慌失措地看向四周,确认这里并不是实验室后咽了咽口水,想问孟仙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颈脖处很快传来道微小的刺痛感。
对针管格外敏感的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被注射了什么东西,于是意识很快便模糊了下去。
恍惚之间苏少仿佛听见孟仙年说了些什么,但感官逐渐被麻痹了功能,他没能听清。
而那之后苏少就再也没见过孟仙年。
尽管苏少对过去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但那之后他的名字被列上了青街的通缉名单。
将他逮捕归案的任何人都可以获得一笔价值不菲的赏金,也因此苏少不得不整日东躲西藏,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
或许这一切对于苏少来说不太公平。
被青卫队莫名其妙定上了“战争机器”的罪名,又被青街的人们称作“无差别攻击的疯狗”,可在苏少的认知里,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而一觉醒来后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
这条人们口中的疯狗——今年才二十岁出头的、名叫苏少的青年,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对待。他的人生就像一片迷雾,记不得过去,找不见方向,更寻不到未来。
后来由于实在是太想念刚被孟仙年捡到家,曾经在事务所度过的那段人生中不可多得的幸福,苏少时不时会回来看看这栋早已停业的事务所。他没有钥匙进不去门,只能孤零零地坐在门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就像孟仙年刚刚消失的那段时间,就像此时此刻。
苏少吐出口烟雾,颓丧地望着天,回忆着和孟仙年相处的那段时日,而这时他突然听见了脚步声。
此刻已经是午夜,青街上人迹罕至,也因此显得脚步声更加清晰。听着那皮鞋踏过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即使是苏少也不免心里发毛。
最终一个模样清秀,身着白衣的男子出现了。
“还真是忠诚啊,动不动就跑来自家主人的门前摇尾乞怜。”
白衣男子拍手鼓了鼓掌,脸上皮笑肉不笑。
苏少没说话,但手里掐灭了烟头。
他认得这个人。
以前也是事务所的员工,名叫周辕青。
永安事务所一共有三名员工,再加上老板孟仙年,虽然时间不长,但他们几个人也算是曾经在这栋不大的事务所内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
而其中苏少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周辕青,不过周辕青似乎也是这么想他的。
周辕青好像一直对他的到来十分抵触,得知他畏惧穿白大褂的医生后更是买了件丧服般的白褂子,又整天转着把手术刀虚张声势,对他一开口尽是些尖酸刻薄的恶毒话。
除此之外周辕青还特别喜欢耍他取乐,看见他吃瘪就仿佛中了百万彩票一样开心,看见他气急败坏就好像第一次尝到乐子似的哈哈大笑。
苏少烦透了他。有时候气急了,甚至还几次想暗中弄死周辕青,苏少巴不得他立刻被炸弹轰个粉碎,不过最后都不得已放弃了计划。
因为有个人说不要和周辕青斤斤计较。
那个人就是孟仙年。
而苏少无条件地听从孟仙年的话。
也正因此,原本孟仙年的存在还算缓和了一下他和周辕青之间的关系,两个人在某些方面也算是能达成些合作的共识。而如今孟仙年失踪了,他和周辕青的关系自然是随之崩塌的彻彻底底。
“说说呗,你来干嘛?”周辕青问。
“……”
“啧,别告诉我你的脑子现在已经退化到了词都叫不出的地步,我亲爱的苏少?”
周辕青嘲讽地嘁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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