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陆璐原以为执影会犹豫，会迟疑，然而她没有等待太久，便收到了执影发来的回复。
他回答得言简意赅，只有简单的四个字，“能聊聊吗”。
陆璐看着这四个字，面上心上，其实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干脆地回复了他一个“1”，又问他，想如何聊聊。
直播间里，执影速战速决，拿下了这局散排竞技场的胜利。
眼下才刚到七点，距离执影每日下播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执影看了眼陆璐的回复，只能对直播间观众说了声抱歉，说他有点事要去处理，今天要提前下播了。
在执影直播间变为黑屏时，陆璐接到了一通陌生的来电，看归属地，不难猜出是执影打给她的。
陆璐按了接听，说了一声“喂”。
她太久没有开口，声音透过听筒传到执影的耳中，显得有些沙哑，却意外贴合此间的氛围。
执影那头沉默着，安静到陆璐几乎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
陆璐将钥匙揣在了口袋里，走出了寝室，爬着楼梯，径直往天台方向走去。
“不是说要和我聊聊吗？怎么不说话？”陆璐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脚步声也极为清晰地回荡在话筒里，“……我现在应该怎么称呼你？”叫尹小靖？还是执影？亦或是，徒弟？
“我叫尹澈。尹小靖的尹，澈是清澈的澈。”他直接向陆璐报去了他的真名。
如果陆璐留意过快递上的发件人姓名，那她对这个名字应该也不会陌生。
时近夏日，暑热渐长。陆璐走上天台，有晚风扑面，传来呼呼的声响，将白日里笼罩的热气一点点吹散。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尹小靖的？”
“那不如让我也问一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是鹿喂喽的？”陆璐眺望着远方，夜幕初上，远处是繁华的都市夜景，高楼上的霓虹彩灯打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应该比写明信片更早吧。”说起来，她今晚拆开快递时，好像并没有看见那张他本该寄给她的明信片。
“嗯，要更早。”至于更早到什么时候，他还不敢向她言明。
“你是怕尴尬吗？没在第一时间认出我，怕我这个做师父的不高兴？”令执影意外，陆璐其实并没有再追问具体是什么时候，反倒为他找了个台阶。
“你会不高兴吗？”执影不答反问。
陆璐默了默，故作轻松道：“为什么会不高兴？其实你想想，我不也一直没认出你吗？”
电话那头，执影似乎是低低地笑了一声，随后才说道：“那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回答他，她是何时发现他是尹小靖的问题。
陆璐静静回忆了一番，说道：“你记得你上次说，你其实是一手丐帮吗？”
“你那时候就发现了？”
“也没有。只是觉得有点巧合，心里有点怀疑，但并没有确认。”
陆璐将自己发现他身份的过程娓娓道来，说自己有天在七颜微博评论区看到“老队友”的回复，又在他直播间听到了那首罕见的同人曲，才基本确认执影应该就是尹小靖。
执影听罢，沉默了一阵，过了好一会儿后，他问陆璐道：“为什么不敢问？你也会怕尴尬吗？”
“……假如你不是尹小靖，你跟我之间没有这样一层关系，你觉得我这样问你，跟你套近乎，会是存了什么心思？”陆璐想了想，也没了顾忌，索性继续摊开说道，“我想，你在游戏里也没少被人求过情缘吧？”
尤其是，陆璐那会儿刚看过执影的照片，在那种时候问这种话，暧昧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了。
执影扶额叹道：“鹿鹿，没有这种假如的，我知道你跟她们不一样。”他倒是希望陆璐对他存了这种心思，而不是一门心思只扑在上分和冲排名上。
陆璐第一次从执影口中听见“鹿鹿”这个称呼。她乍一听时，还以为是执影知道了她的真名，身子都不由地一僵。不过很快，她回过神来，猜到执影应该是学了何依对她的称呼，他口中说的其实是“鹿鹿”二字。
陆璐一声轻笑：“你怎么知道我跟她们不一样呢？或许，沈解语有跟你和风浅说过，我曾经上过818吗？还有，我去年是怎么卖号退游，又是怎么把你们的好友全都删除的，你听说过吗？”
“我知道。所以我更知道，你和她们不一样。”
“你知道……”陆璐刚想开口，却忽地想起些什么，话锋立时一转，“是星辰跟你说的？”
执影怕她多想，连忙道：“对不起，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的，不然……”
“前段时间？”陆璐第六感作祟，心中有答案呼之欲出，“在我买号的时候？”
这点执影无从否认，只能老老实实地承认，在陆璐买号之时，替她上号验证详情的就是自己。
他记住了她转服前的id，猜她会顶着原号主的id转服回到双梦镇，遂让唐冉冉在成都广场蹲点，用“带飞竞技场”做噱头吸引她进帮……
执影为她都“处心积虑”地做到了这个份上，若再说执影对她只是简单的师徒情谊，换了谁来都不会相信。
他待她，不是有仇，就是有情。而如今这结果，无需再问，已是昭然若揭了。
“……其实，哪怕是《眉间雪》，唱的也并非是道姑和徒弟之间的爱情故事。”一阵良久的沉默后，陆璐看似答非所问地回答执影道，“只是雏鸟情结作祟罢了。”
“我不至于那么糊涂的。”执影一声苦笑，“人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感情呢？《眉间雪》不是，但我知道，我是。”
陆璐闻言，顿了一顿，再开口时，一本正经地道：“你真的明白吗？游戏和现实，你真的分得清楚吗？”
陆璐转了个身，背对着栏杆，也背过了城市的灯火霓虹。她望着这座城市的另一个方向，那个方向往外环去，高楼稀疏，灯火晦暗，就像她的这颗心。
曾有过煌煌悸动，如今归于阑珊处，已是一派寂然。
“执影，其实你想一想，离开了这个游戏，我也只不过是一个你偶尔才会想起的过客罢了。”
她和执影的这通通话，大概就结束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执影留给她一句，他会仔细想想的，便挂断了与她的通话。
执影站在阳台上，放下了手中的手机。
老城区的万家灯火，照得这一片屋舍楼宇洋溢着温馨与团圆，也衬出执影的形单影只。
他吹着南方城市微凉的晚风，听耳边传来法国梧桐树叶的沙沙声，似在吟唱一首无忧无虑的夜曲，一颗心也渐渐随之沉静。
他与她，看的是不同的幢幢灯火，吹的是不同的习习晚风，若不是那一片网域，他们的生活本不会产生任何交集。
执影垂下头，背过身，推开玻璃门，走进了屋内。
在他身后，天幕之下，一弯月牙含羞带怯，从浓云之后悄然而出，现了真容。
陆璐抬起头，看着高悬于天上的月牙，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看了一眼渐黑下去的手机屏幕，发现这通通话的时长竟有近20分钟，也不知二人的沉默占了其中几成。
陆璐回到寝室，她消失了这么久，自然少不了要被啾啾“问候”一番。她组织了一番语言，将她与执影如今的关系给啾啾捋了捋。
啾啾看罢陆璐发来的消息，难得地没有叽喳啰嗦，只留下了一句，你太理智了。
感情有时就需要一时之感性，一时之冲动，陆璐又何尝不知自己在这件事上太过理智。
她在用理智规避风险，也就同时规避了她与执影之间或许存在的那一丝可能。
入睡前，陆璐放在枕下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半眯着双眼摸出了手机，透过黑暗中刺眼的光亮，看清了执影给她发来的消息。
“现实的事我会再考虑清楚的。不过，游戏里你没必要再躲着我了。”
陆璐心虚地想，自己躲他有那么明显吗？她正想否认一番，便看到执影那头又发来一条消息，说是眼下即将赛季末，她要是想这赛季打个排名的话，他可以和风浅试试带她打气明冲分。
诱惑摆在眼前，陆璐回想起自己前几天不堪回首的散排之路，内心摇摆得如游乐园的大摆锤一样。
“呃……我能行吗？”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行呢？”他的话说得讨巧，总像是某种一语双关。
“你们不是要准备媒体赛吗？有时间带我打排名？”她似乎本能就想拒绝。
执影看着屏幕，在心中暗道，他就是再没时间，为了她也要挤出时间啊。
最后，陆璐答应是答应了，但她对执影说，她还是想试试用自己的号打排名，让执影再等她一周，等她再换件装备。
第二天下午，陆璐登录游戏，看了眼自己的威望和名剑币，掐着手盘算了一会儿，走到了npc上官玲面前，按下了3v3散排排队。
陆璐觉得，奶妈散排考验技术之余，其实更考验运气。
前段时间，陆璐发奋散排，努力地将自己的分数打掉到2320+，距离她给自己定下的2400小目标更是日渐遥遥不可期。
今天下午她的运气着实不错，一路连胜，一时间极有望重回2350，剑指2400。
只是，在排进新一把竞技场的那一刻，听着身边的散排队友开了麦，陆璐忽然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好得过了头些。
执影的直播间里，有弹幕在说，排到神秘奶秀了，也有弹幕在说，又排到这个声音好听的犀利鸡哥了。
陆璐看了眼身旁苍云陌生的id，耳边却传来他熟悉的声音，心说他今天竟难得地在苍云散排，也不知是直播间哪个水友的号又需要渡劫了。
执影点开了陆璐的竞技场面板，扫了一眼她这周的战绩，6-1，胜率的确很亮眼。
“你还差多少币换装备？”执影极熟稔地开口。
“差很多。”陆璐扫了眼自己的名剑币数量，心算着自己总还要再赢个十把，才足够换件新装备。
弹幕纳闷，怎么神秘奶秀今天说话如此之凝练，犀利鸡哥这把也不再开麦，是不是这把的天山碎冰谷地图风水有问题。
陆璐的秀姐在出生点栅栏里转着圈，她点了点技能栏里的图标，给两个队友刷了个袖气，习惯性地给二人补上了持续buff回血。
陆璐这会儿才注意到，原来这把的藏剑队友id是“抱剑唯我独尊”，似乎就是她好友里新添的那个躺列鸡哥。
他们这把的对手dps是花间和天策，典型的散排拉郎配组合，没有想上分的正常组排人会打这个配置。
抛开他们的苍云乃是大师赛水准的执影上号不说，只看苍藏这个配置对上对面，也可以说是优势尽显的。
开局之后，对方花间被我方苍藏按着爆锤，除了星楼和水月的几秒，几乎动弹不了。连陆璐看了都忍不住说一句，除非有斯德哥尔摩，不然谁想不开去玩花间游，当真是痛苦与折磨。
对方天策时不时来骚扰一波陆璐，陆璐把握着自己与天策的距离，几乎能预判到天策的每一个动作，直接后跳躲突躲踩，这个红色力道小人压根就没控到过她。
不到两分钟，苍藏击杀花间，是一个所有人意料之内的结局。
陆璐看着结算面板上的分数，发现自己已重回2350，心中更是振奋了不少。
她出了图，继续排起了下一把，秒过图到华山之巅后，竟发现身旁的队友还是执影与抱剑的苍藏组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三个人在组排。
在这样的巧合中，他们三人一共连着遇到了三把，也都配合默契地拿下了胜利。
第四把时，又是一局华山之巅地图，苍藏秀三人也依然在同一局，只是陆璐的奶秀去了苍藏的对面，奶起了花间和田螺的元气内功组合。
执影的直播间里，弹幕开着玩笑说，执影不如和这个鸡哥组排组排，反正进了竞技场队友也一直是他。
执影顺着弹幕，问抱剑是哪个服务器的。
弹幕里也有不少觉得抱剑声音好听的粉丝，一直在催着执影打听，问问这个鸡哥是哪个服的，有没有情缘。
“双梦的。”抱剑这把终于又开了尊口。
执影笑道：“我也是双梦的，出来组排一下？”
抱剑手中操作不停，控着花间，一时也没有答应执影的邀约，执影也并未在意抱剑的沉默，只与他继续配合着接着控制。
“田螺鬼斧了，走一下吧。”执影在内置语音里提醒着队友。
开局第一波的时候，奶毒与他们有些小脱节，抱剑又不慎驱掉了自己身上的兰摧，在沉默的debuff中被打出了片玉。
此刻，抱剑看了眼自己头像下挂着的dot，心知自己就是对方花间和田螺的目标，都不需执影提醒，他早就想溜之大吉了。
抱剑卡在华山之巅的台子下，鼠标不断切换着目标，与执影讨论着战术：“他们奶妈还是太舒服了，没什么压力。”
花间太阴减伤完，陆璐立刻接风袖，风袖减伤结束，花间又继续给自己接春泥，春泥减伤结束，陆璐又续上了王母平摊……
“我压花间，挂减疗，你控奶吧。有机会抓一波的话再喊。”
“她……有点不太好抓。”说话间，抱剑按了两下键盘，屏幕里的二少望着台上的秀姐，明明只隔着几十尺的距离，却仿佛有山海之远。
陆璐这头，花间等着水月乱洒的cd，看了眼对方的位置，与队友田螺商量着，不如他上前假意卖一波破绽，引诱藏剑继续打他，让田螺趁机把对方奶妈封轻功控在台下，他再直接开爆发，偷一波藏剑。
抱剑提着轻剑上前，奔着陆璐而来，并未像花间所设想的那样被他所吸引，花间的剧本眼看就要落空。
场上情况瞬息万变，陆璐看了一眼队友的位置，索性溜着抱剑，先往田螺的机关里带。
抱剑嗅到一丝不寻常，警惕地没有再追上前。他在语音里喊了奶妈一声，让奶妈注意着他的血线，可以提前给到圣手。
奶毒被田螺迷神钉控在台下，闻言交了献祭，如抱剑所说，给到了他圣手。
“奶毒献祭交了！”陆璐不由喊道，“我可以雷霆！”
“等他这个圣手结束，我直接水月乱洒带走。”花间一边按着小轻功与执影缠斗，一边看着抱剑头像下的减伤倒计时。
随着花间按下水月乱洒的爆发，陆璐一个雷霆直接给到了对方奶毒，田螺的重弩又补到了最后的伤害，直接拿下了抱剑的人头。
直播间弹幕里，有人在讨论着这波执影方奶毒的瑕疵，献祭后不接技能，被陆璐抓到了机会。也有人在说，抱剑开局第一波的片玉出的太不应该，否则苍藏也不至于打得这么被动。更有人说，通过这波奶毒的粗糙操作，明显可以看出，神秘奶秀的操作的确更为细腻，与花间的减伤衔接得堪称完美，抓奶毒雷霆的时机也极为到位。
执影扫了一眼弹幕，无声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直接退出了竞技场。
而竞技场冰凉的地板上，一身海景房外观的二少顶着个灰名躺在其中，目标仍指着不远处的红名奶秀。
她遥在华山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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