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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75章


其实先是家里做饭的阿姨给黎征打的电话。

        黎征最近回家总是很晚,  姜思鹭就有点不好好吃饭。他觉得外面东西油盐太重,就请了一个同事太太介绍的阿姨给她准备一日三餐。

        这阿姨做饭好吃,就是话多。她也不分他俩结没结婚,  但凡和黎征说姜思鹭,就是你太太。

        昨天下午,这阿姨突然给黎征打电话,说黎总啊,你太太好像不太对,今晚的饭很清淡,她吃了两口就说饱了。我问她哪里不合口味,她又安慰我说不是饭的问题,  是她自己身体不舒服。可我看她也不像身体不舒服,  她好像是……心里不舒服。黎总,  你和你太太吵架了呀?

        黎征说:“好,辛苦您转告,我今晚早点回去看下。”

        说是早点,  还是拖到了凌晨。

        姜思鹭不粘人,  以往他晚回来她都自己提前休息,  今天却是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手里攥着手机,屏幕还亮着。

        黎征把手机拿过来,  看见一条微博视频卡在尽头。点开“重播”的一瞬间,  他的眼神就慢慢冷下去。

        他把姜思鹭抱回了床。

        然后那一晚,  他就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姜思鹭被噩梦惊醒。

        他床头灯调得很暗,  每次她惊醒,  他就过去拍拍她。快天亮的时候,  她终于睡熟了。黎征把当天的工作提前安排好,推了上午两个会,准备等下午再去公司处理。

        八点多的时候,一通电话再次把她吵醒。

        他就出去热了杯牛奶,回来的时候,就听见电话里传出来的声音:

        “化鲸老师你好啊,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你。我们是xx娱乐的记者,刚从朋友那要的你电话,想问下你对昨晚那个热转视频有回应吗?你新书扉页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黎征眼神冷得可怕,过去直接把电话按掉,然后关机。姜思鹭呆愣着坐了一会,然后闭上眼,眼泪簌簌流出来。

        她还和他道歉:“对不起,那个扉页很早以前就定了,我都忘了有这么回事。上个月下了印厂我才想起来,结果也没法改了……”

        黎征把她搂回怀里,让她不要在意。把牛奶给她喝了,又轻轻拍了很久背,她总算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眼睁睁看着,她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好不容易睡觉的时候不会惊醒,好不容易在他怀里的时候能带点笑……

        一下又什么都变回去了。

        就和她刚从佛山回来的时候,一模一样了。

        段一柯。

        好。

        闭着眼缓了一会,黎征打开自己手机,又找出那条微博去看。博主编辑了个段一柯落日化鲸的话题进去,刚刚升上低位热搜。点开评论区,说什么的都有。

        [我真的,你们一直嗑段一柯和赵诃娴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他俩真的给我一种强迫营业的感觉……]

        [柯鲸党现在终于配直立行走了吗?]

        [《片场火花》先导片入的股,姐妹们入股不亏!]

        [所以段一柯真的是资源咖还渣呗。看那个直播的气氛估计是分手了,他一出道两部戏都是落日化鲸的,然后火了就和人分手了?]

        [落日化鲸也是啊,怎么还自己往里塞人呢,这行为和煤老板有什么区别啊?]

        [业内潜水人士默默说一句原作者真没资格挑演员啊……]

        [反正段一柯肯定是利用落日化鲸的资源了,这个没跑的。操,真恶心,那个江晚淮的角色本来就不是他的,谁知道背后有什么操作啊?]

        [啊啊啊!我是许之印粉丝!我记得!当时很多人黑许哥落日化鲸还跳出来帮着踩,恶心恶心恶心,狗男女!]

        [我真服了,今天《骑马客京华》收官日你们还记得吗]

        [我也觉得挺绝的,真就不给剧粉活路呗]

        [我从没见过如此惨烈的be]

        [cp粉就没人权是吧]

        [我就想沉浸式做个梦怎么这么难啊]

        [这几个人这么搞还怎么代入角色啊?大结局啊,今天大结局,这一大早剧的热点还没上先上了个这??]

        [剧不狗血,剧外挺狗血]

        姜思鹭还在自己怀里躺着,不知道这些言论昨晚发酵到什么程度,她又看到了多少。

        黎征沉吟片刻,把她手机重新开机,然后找出了路嘉的电话。

        这才有了那句“你们还要折磨姜思鹭,到什么时候?”

        乍一听这质问,路嘉半晌没反应过来。她又盯着来电号码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姜思鹭现任男友来兴师问罪了。

        她把握不住对对方的称呼,犹豫了半天,总算开口。

        “黎总,”她说,“你可能误会了,这个视频和热搜,都不是我们操作的,纯粹是被那个转发冲上去了……”

        “什么时候能压下去?”

        真是直捣黄龙。

        路嘉最近锐意被搓得厉害,一时也有点怵这种老手。她哑了哑,转移话题,说:“思鹭怎么了?用不用我和她解释下?”

        话筒对面静了片刻。

        “她睡了,”对方语调带了丝很轻微的讥讽,“做了一晚上噩梦,清早又被媒体电话吵醒,总算睡了。”

        路嘉哑了。

        “路女士,思鹭说,你是她很好的朋友,”黎征继续说,“听说你还是段一柯的经纪人,那他们两个分手的真正原因,你应当比我更清楚。”

        的确……

        她不确定姜思鹭是否把当天的事全盘转述给黎征,但听这话里的意思,她仍然是那个最清晰来龙去脉的人。

        下一秒,黎征的语气陡然变冷。

        “既然你什么都清楚,那我倒是想问问。”

        “我送她去佛山的时候她是什么样子,把她从佛山接回来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昨天你们直播的时候又和她说什么了?”

        “路女士,我很困惑。”

        “怎么每次段一柯和她同时出现,你们都要这样折腾她?”

        路嘉撑着额头,简直像是被老师叫到学校去训了。

        黎征这种人不大发火,发火也不骂人,但只是隔着无线信号,也觉得心里发怵。

        “黎总,”路嘉的声音虚弱而真诚,“这样吧,我现在就去联系平台,等把这个事处理好了我给你们登门道歉——”

        “登门也不必了,”黎征说,“路女士,你要真是她朋友的话……”

        “你最好的道歉,是再也不要让段一柯,见到她。”

        路嘉陷入沉默。

        对方在等她的回答。

        半晌,她一字一顿地说:“黎总,你说得都对。”

        “以前,是我考虑不周了。”

        挂了电话,黎征才回到卧室。

        她又醒了。

        大概是听到他和路嘉说话,姜思鹭神色有点茫然。想了一会儿,她把放在床头的手机摸过来,又递给黎征。

        “帮我把微博删了吧。微信……也重新注册一个吧,”她说,“黎征,你帮我换个电话号行吗,手机也换个新的吧。”

        黎征接过,也显得有些意外。

        “我觉得我……不能这样了,”姜思鹭手插进头发,“但是又没办法重来一次了……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我就是,突然好想我爸妈啊……”

        男人叹了口气,坐到她身边。

        他好像是想了想工作上的事,然后拢了下姜思鹭的头发。

        “那就去吧,”他说,“我下个月忙完了,带你回新西兰。你去和父母待一段时间,好吗?”

        半月后。

        《花好,花好》的首映挑了个好日子。

        1月1日,元旦当晚。

        也是离谱,那么大个北京,主创团队非挑在这里参加首映宣传——放《狮子》微电影的那家影院。

        阔别大半年,故地重游,满心荒唐。段一柯入场的时候没忍住,往墙边看了一眼。

        那地方先前那贴过一张《她的狮子朋友》的海报——浓重的晨雾中耸立一间祠堂,祠堂前落了一头雄狮。而雄狮之下,并列出他们两个的名字。

        他挑了下眉,目光转回来时,看到了从另一侧门走到大堂的赵诃娴。

        两边团队正面撞上,除了段一柯本人,别人的神色都显出尴尬。

        原因无他,半个月前的那场收官……

        闹得太难看了。

        先是当天早上爆出了段一柯和姜思鹭的猛料,朝暮和两边团队一通操作,连压热搜带撤视频再加上买水军和营销号,总算以“关系比较好的高中同学”给二人关系定性。

        不过最实锤的那个新书扉页和台词对应的事……反正也解释不清楚了,三方团队竟然不约而同地无视了粉丝的滔天质问,缄口不言,坦然装瞎。

        反正不信的,解释也不信。

        愿意信的,解释几句,也就信了。

        到了下午,更多热搜和收官投放四面八方的放了出来,彻底压死了上午的闹剧。虽说最近骚操作太多,但《骑马客京华》这部剧毕竟质量过硬,之前的更新也积累了一批忠实追剧、不爱吃瓜的纯观众,收官集的点击量也是实实在在的爆了。

        房鸿本来都松了一口气,万万没想到,段一柯的微博,竟然没有按着之前的约定发布收官长文。

        不过他那个微博,一直以来也是一个死亡状态,除了某一天忽然诈尸一般把铲屎官段一柯改成了演员段一柯外,整个账号从注册到如今,也只发过两条——

        第一条配图:[大家好,我是演员段一柯,在《骑马客京华》里饰演江晚淮。]

        第二条转发:[帮化鲸老师澄清一下。]

        妈了个操。

        房鸿当时在办公室里如是粗鲁地骂道。

        对外的辟谣归辟谣,自己人心里都门儿清——段一柯和姜思鹭那个事,怕是真的不能再真了。尤其是思及过往种种蛛丝马迹,此刻更是恍然大悟。

        没人愿意当坏人,一想到自己当时振振有词地逼着段一柯和赵诃娴炒cp,而和段一柯同在《狮子》剧组的姜思鹭估计就在电话边上,房鸿就想把自己从朝暮影业8楼办公室扔出去。

        不过内疚归内疚,该履行的承诺还是得履行。尤其是,赵诃娴的那条微博是朝暮影业自己操刀撰写,很多话都是蹭着剧的热度来的——热度基本就是和段一柯拍摄中的这与那。

        结果段一柯自己不发就算了,回复和转发,也是一个没有……

        电话打到路嘉那,对方也崩溃着。

        “他把密码改了!”路嘉对着老领导失态大喊,“他上次说想改下微博名我就让他自己操作,结果他把密码改了!现在只有他自己能登,我没办法管了!”

        《骑马客京华》收官,那么大的事……

        一整晚,段一柯的微博静悄悄的。自己什么都没发,赵诃娴的示好也晾着,连上线都没上一下。

        到最后,竟然还是曹锵深夜上线,发了条[原来你还是忘不了他,而离开的人不会说话]来解了围。

        cp粉们立刻互相安慰:原来是在玩剧中梗啊,刀刀糖糖,又被真到。

        其他属性粉丝:………………这也能嗑啊………………

        总之,那晚之后,赵诃娴和段一柯两边的团队基本就是个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了。而这次同场出席首映仪式,则纯粹是碍于《花好,花好》导演与制片的面子,硬着头皮来的。

        连上台的站位都是提前和剧方沟通过——不管番位了,一个去最左,一个去最右,离得越远越好。

        一句话概括:之前炒得有多甜,现在避得有多嫌。

        而首映活动最初,情况也确实是按这句话发展的。

        媒体的群采都核验过了,不会有涉及两人关系的提问。站位很远,演员互动的流程完全没有重合之处,两人影片中的对手戏虽然没删,但在宣发上也尽力弱化……

        直到粉丝提问环节时,话筒从最后一排往前传递时,一个女孩突然打开收音站了起来。

        电压不稳,话筒“嗡”的一声。

        全场愣住,那女孩看向段一柯所站的角落,大声说:“段一柯你是男人就别躲了,你和娴娴,到底在一起没有啊?”

        影院里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

        万籁俱寂中,所有人都听见段一柯特有的那把懒洋洋的、漫不经心的声音:“早就想说了……我真和她不熟啊。”

        ……

        《花好》首映宣传结束当天下午,孟琮就杀去段一柯和路嘉的工作室了。

        《骑马客京华》刚爆的时候,哪个同行看见孟琮不说声恭喜。说他慧眼识人,说他“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

        当时段一柯的桀骜在圈里也出名了——这么难控制的新锐,唯独听他的话,是他的人,孟琮听别人说起,多少有点身为前辈的得意。

        然而再往后,扫楼直播提前离场,和姜思鹭恋情被曝出又被压下,收官当夜人间蒸发……他眼看着段一柯一步一步往悬崖边上走。

        他一句话都没问过段一柯,可他又比谁都知道他多难受。

        毕竟祁水死的那两年,孟琮自己也疯过。

        他有时候会幻想段一柯是自己和祁水的儿子。可惜他也没做过父亲,也不晓得,自己是应当与他秉烛夜谈、喝顿老酒,还是一顿臭骂……

        《花好》制片打电话过来和他抱怨的时候,他知道,估计要是最后一种了。

        他不太用微博,《花好》首映会后的那些网上言论,还是助理给他看的。他看了半天,问公司的年轻人:“又当又立是什么意思啊?”

        都知道这是在骂段一柯,陪着小心回答:“就是说他,之前炒作的时候把好处都占尽了,炒作完了,就说这事和我没关系……”

        孟琮点点头,心想这乍一听上去,还真是挺贴切的。

        要是房鸿没和他说过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自己也这么想他。

        “好听啊?”风尘仆仆赶过去,他在工作室里狠狠戳段一柯胸口,“人家那么说你,好听啊?这《狮子》还没上映呢,你看看你把自己口碑糟蹋成什么样了!”

        段一柯冷着脸,看都不看他。

        一老一少站在那,简直像老去的狮王和正值壮年的雄狮在对峙。路嘉看势头不对,急忙给孟琮倒水。

        正喝着,孟琮那边来电话了。他侧过身接了几句,听说话是投资人的,说到最后,连声道歉。

        电话挂了,他把杯子往段一柯身上一砸。

        “就你要当狗啊?”他痛心疾首,“谁不当狗啊!我在别人面前,也得当狗啊!”

        杯子摔到桌面上,碎了,溅起的碎片往段一柯脸上划了一道。孟琮看着那血流下来,突然失去了发火的欲望。

        “路嘉。”

        他喊了一声,路嘉赶忙应着声往旁边站。

        “你们有经验,知道这些东西怎么压,”他精疲力尽道,“别的不归我管,段一柯这些事,不能再影响《狮子》的口碑了。”

        “房鸿说过,这事是你们当时帮了赵诃娴一把。现在引火上身,把舆论,往她一厢情愿上引吧。”

        “孟老师,”路嘉有点犹豫,“房总不是您徒弟吗……这样弄,会不会影响《骑马客京华》啊……”

        “已经播完赚了钱的东西,影响没有那么大,”孟琮说,“再说……我现在还顾得上她?我顾好——”

        他盯着段一柯看了一会儿。

        “——我顾好我自己的电影就不错了。”

        又嘱咐了路嘉几句,孟琮走了。临走前看了段一柯一眼,摇了下头,说:“明天是你生日是吧?”

        他从孟琮进来一个字都没说过,这时候突然把头抬起来了。

        路嘉也有点惊讶。

        孟琮朝她比划了一下,说:“你先处理吧,最近别让他露面了。明天过生日给……给他放个假。”

        这回是真走了。

        工作室里静悄悄的。

        路嘉和段一柯开了口,是难得的心平气和。

        “没事,我来安排,”她说,“她们团队和我吵了好几次,我也……早就想整她了。”

        段一柯落回沙发,闭了会儿眼,语气有点疲惫。

        “没必要,把自己撇干净就行了。”

        路嘉想了一会,回了声“好”,然后问他:“正好明天也没别的工作,你就休息吧。那你是……”

        “我回趟上海,”段一柯说,“我想回以前那个家里过生日。”

        “思鹭应该不住那了。”

        “我知道,”段一柯说,“我就是想回去。”

        路嘉沉默很久,然后叹了口气。

        “回吧,段一柯,”她说,“明天过完,我们往前走吧。”

        他是坐高铁回的上海。

        这半年来来回回坐飞机,他都快忘了坐高铁的感觉了。他也担心自己被人认出来,结果乘客们步履匆匆,没人对戴着口罩帽子的他多看一眼。

        越往那条路走就越痛。

        路过的商超,他和姜思鹭去逛过。路过的餐厅,他和姜思鹭去吃过。到了单元楼门口,他给她往上搬过猫爬架。打开门,她以前回回在这儿扑他怀里。

        冰箱断电了,清空了。他刚搬来的时候,起码还有半盒过期牛奶。

        他听见有个男声说:“卖了吧,开着还怪费电的……就你这冰箱,农民看了都要反思自己种地不努力。”

        他去坐沙发,往下一坐  ,又有人在他耳边说:

        “段一柯,你还想演戏吗?”

        然后那个男声又响起来了:“我已经忘了,对着摄像机演戏,是什么感觉了。”

        手臂像被人抓住了,触感温暖柔软。那道声音轻轻浅浅,既兴奋,又紧张。

        “那我们,就去想起来。”

        他没办法在任何一个地方长久的坐下。每一个地方都是回忆,每一段回忆都割心。

        他逃去厨房,厨房里有人和他说:“我才不要你演一辈子npc……段一柯,去做星星吧。”

        他逃去浴室,又有人和他说:“我也出去了好不好?我还湿着头发差点冻感冒……你等会儿行不行……”

        他逃回自己卧室,她又开口了:“人家三个人,不要硬上啊。”

        他崩溃了,喃喃自语:“姜思鹭你不能骂我啊,我除了你这里,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啊……”

        她当时说她知道啊。

        她知道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啊。

        所以她把这间房子留给他了是吗?

        可是她不在了,一间空房子有什么意义啊?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站起来,走到了姜思鹭的卧室。房门打开,他摸索着去开灯。

        鲸鱼灯亮了,在天花板上缓缓盘旋。他借着那昏暗的光线去开她抽屉,翻了很久,终于翻出一袋蜡烛。

        他点蜡烛,许愿。

        姜思鹭你回来吧。

        他把蜡烛吹灭,睁开眼,房间里静悄悄的。

        于是他又点亮一根。

        我什么都不要了,你回来好不好。

        你是不是不想回来了?

        那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你和我说句话好不好?

        姜思鹭今天是我生日啊,你去年说,时间太赶了,今年给我准备个更好的……

        我不要礼物了,你就和我说句话就行。

        你看我一眼啊。

        他把蜡烛都点没了,手机依然静悄悄。

        其实那天看到视频以后,他一直在给姜思鹭发消息。

        她不回复。

        他也给她打电话,她不在服务区。他问路嘉才知道,她也找不到她。

        她说思鹭应该换了号码,注销了微信。她的微博很久没有更新过,新书的书讯都没有转发。说到最后,路嘉劝他,段一柯,要不然,我们别再打扰她了。

        他没有要打扰她。

        他就想听她说句话。

        她以前和他说过那么多话,现在怎么一句都不行了?

        手机忽然响了,他疯了似的去点接听,连来电显示都没看。接起来才发现,还是路嘉。

        “段一柯,”她那边声音很急,“你在上海吗?许之印刚才给我打电话,说阳韦波明早召开记者发布会,出场的还有你爸,要和媒体控诉你不尽孝不管他……你赶紧回来,我们得有处理。”

        电话那头很久才有声音。

        “那让他们开吧。”

        “不是……”路嘉急了,“我刚把你昨天首映的事处理好,你不能再出负面新闻了……”

        “路嘉。”

        他一开口,她就愣住了。

        他的声音太绝望了。

        “要不然,你就让我烂了吧。”

        “段一柯,”她小心地问,“你怎么了?你……不是回上海家里了吗?”

        “我没在家啊,”他说,“这又没有姜思鹭,怎么就是我家了?”

        路嘉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听到那句话的一瞬间就流眼泪了。

        “对不起啊段一柯,”她说,“要不然你怪我吧。我不该和她说你在演剧本杀。我前年冬天找不到她,也不该给你打电话……”

        她话没说完,对方又问她:“你俩那么好,你让她接我电话行吗?我佛山送她走的时候她昏着,我上个月在朝暮看见她还欺负她,我都没好好跟她告个别……”

        漫长的沉默后,路嘉说:“我也找不到她。我把黎征的电话发给你,你……试试吧。”

        窗外夜色阑珊。

        上海开始下雨了。

        ……

        飞机夜航,像深海里的潜艇。

        进了平流层,也就差不多出了上海市区。面前的屏幕能看见航班坐标,现在已经在海上了。

        商务舱很安静,座椅放倒,也算宽敞。

        舱灯半小时前就熄了。黎征起身往姜思鹭的方向看去,见她已经盖着被子睡着,也就放下心来。

        其实去新西兰也不是临时起意。

        新西兰有家非常好的特效公司,前几年就和雀羽视创有过交流。这几年国内影视公司对特效要求越来越高,也舍得花大价钱去和国外公司合作。唯一的难点是,中外合作沟通不畅,懂语言的不懂技术,懂技术的不懂国内市场需求……

        特效公司不比科技行业,贵精不贵大。做到c轮融资还想往上,就得另辟蹊径了。

        和新西兰那家公司稳定合作几次后,黎征有了想法。再加上姜思鹭父母在新西兰,他几乎是有点想在那边设点长居了。

        这才把她带回去,顺便也把一直堆积的合作谈下。

        见面三分亲这件事上,外国人和中国人也没差太多。

        手里还有几份文件没看完,他拿平板连了机舱的无线网,又登着微信等员工给他发新项目的概念图。

        飞机上的无线很慢,图片加载起来也迟钝。他垂着眼看屏幕,文档白色的光打在脸上,带点冷意。

        微信忽然闪了一下。

        他以为又是员工的消息,点开,却看见最下列的联系人框上,多了个红色的“1”。

        这个点儿来加他好友?

        黎征一愣,点开,然后看到了来人的备注:

        [我是段一柯。]

        那本就被白光映得冷然的脸,瞬间更冷了。

        迟疑片刻,还是点了通过。通过的一瞬间,对方就打来了语音。

        他直接挂断。

        打了三次,都被他挂断了,对方才发来一条消息:[我找姜思鹭。]

        他几乎被段一柯气得冷笑起来。

        人年轻的时候可真有意思。

        他慢条斯理地把工作文件发回去,然后才调回和段一柯的对话界面。对面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又发不过来什么话。

        他都有点同情对方了。

        又等了许久,下一条终于发过来。

        [我要和她说话。]

        黎征冷着脸,慢慢打字。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再来找她?]

        [你把电话给她。]

        一些记忆忽然不是很恰好的,从黎征的脑海里浮现出来。他垂下眼,挑起眉毛,饶有兴趣地发了五个字过去:

        [那你求我吧。]

        对面寂静了。

        他起码等了段一柯五分钟。

        等待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在海岛上的事——

        他那时候没什么玩具,海滩是他唯一的游乐场。海水退潮的时候,偶尔会遇到被搁浅的小鱼。

        每次遇到这种小鱼,他就在沙滩上挖一个很浅的坑出来,放一捧海水进去,然后再把它放进坑里。

        刚进坑里的时候,这条鱼往往会以为自己回到海里了,摇摆着尾巴,卖力游动起来。

        但那毕竟不是真正的海。

        沙坑里存不住水,慢慢就渗干了。夏日太阳刺眼,暴晒水坑,也会迅速把海水蒸发成水汽,只剩浅浅一层海盐。

        他会一直在旁边守着,看海水干涸,看鱼在越来越少的水里,挣扎,窒息,最后被盐渍透身体,一动不动。

        鱼给他回消息了。

        鱼说:[求你。]

        黎征笑起来,再次回复:[这不是求人的态度吧。]

        他这次回得很快:[求你,让我和她说句话。]

        海水在往下渗了。

        太阳也很毒辣。

        黎征调出手机上的天气,看了看上海今夜的暴雨,再次回到了和段一柯的对话界面。

        他说:

        [可以。那你先去她家楼下,跪着吧。]

        作者有话说:

        我写的时候从他说想回家过生日我就开始哭

        这一更我看一次哭一次,我到现在为了发文把它从文档里粘过来重看一遍我又开始哭

        段一柯,你的惨已经超出了我的控制……

        往后翻,今天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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