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

夜雨戚戚，在瓦片上敲打出了一段铃铃琅琅的乐章。正月刚过不久，京中还都到处张灯结彩，虽然已是深夜，但还没有重启宵禁的街道上仍然有三三两两的书生在寻欢作乐。大夏立朝才将将三年，正是有才华者大展拳脚的时候，中光城之中自然聚集了不少想一朝成名的人。

        一墙之隔的小院之内，一对夫妇正昏沉沉的睡着。其中的妻子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呓语不断，甚至开始不断挣扎。

        其中的丈夫被妻子一手肘怼在了腰腹处，顿时惊醒。在睁着迷蒙的双眼看了一圈，发现没有其他人，反而又被妻子敲了一下之后，他没好气的摇醒对方，问道：“你搞什么？”

        妻子被叫醒之后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看见丈夫以后仍旧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样。

        “怎么，你在人家丞相府享福享多了，真觉得自己是丞相府的人了，忘了自己家是个什么样子啦。”丈夫不满的抱怨道。

        他早就对妻子需要长久待在庞府这件事不满了，她在庞府倒是享受，还要照看着那个小兔崽子，却一点服侍他这个丈夫的时间都没有。明明庞家家大业大，她也不知道让他们给他找个事少钱多的工作，一点都不知道念着家里。如果不是庞府工钱给的不少，他早就让妻子回来照顾家里了。

        非常难得的，妻子这次对于丈夫的抱怨并没有作出反应，不像以往只要丈夫这么说，她一定第一时间作出补偿。

        而丈夫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的精神稍微紧绷了起来，试探着问道：“怎么回事？你难道还真的不打算要这个家了？”

        “没有！”不知道是这句话惊醒了妻子还是她终于缓过神来了，她连忙否认道。

        见到妻子的反应恢复了以前的情况，丈夫也放松下来，睡眼迷蒙的说道：“那你在搞什么，快点睡。”

        妻子有些犹豫的说道：“我做了一个有些奇怪的梦，似乎是未来的事情。”

        丈夫满不在乎的说道：“一个梦而已，难不成你梦见搬进了庞家那个大宅子不成？你不会以为你奶大了丞相府的小少爷就能当个老封君了吧。”

        “我当然知道不可能，但是这个梦未免太真实了，会不会是真的？”

        丈夫打了个呵欠，要睡不睡的说道：“你要是怀疑就之后去确认，别大晚上的不睡觉。”

        妻子听完之后，神色怔怔的点了点头。

        夜色随着雨云散去，朝阳牵着明月在天际上交接，时光滴滴答答的从人们的指尖拂过。

        和总是热热闹闹的西市不同，这座城市的另一边，天色朦胧亮起时，才是人们苏醒的时候。而城东其中的一座宅子中，小小的孩子也从一夜好梦中醒来。

        庞鸿羽是乐亲王庞征良的嫡次子，介于乐亲王后院清净，所以也是乐亲王的第二个孩子。不同于哥哥出生的时候，二伯靳元凯还没有一统天下，他还在大军后方见识过百姓的生活。出生在前往都城路上的他，从有记忆起，入目便是高宅大院，甚至因为身体不太好，所以连庞府都很少出去。

        但他毕竟享受的是皇家级别的照顾，虽然有些早产造成的虚弱，但是很快便在整个家庭的溺爱中健康成长了起来。

        等到身体健康起来了之后，小孩子那仿佛无穷无尽的活力与好奇心也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开始对身边的一切感到好奇，花园里的植物、书房里的纸笔、水池里的游鱼……他乐于用他那双小小的，连他父亲巴掌心大小都没有、藕节一般的小手触摸每一个他见到的新事物。

        最讨他喜欢的，是偶然从厨房跑过来的一只橘色有花纹的大猫。虽然它叼走了池子里他很喜欢的一尾鱼，并且每次都在他面前舔毛晒太阳，却每次都在他过去的时候跑走，从来不肯让他摸一摸它的毛，他也还是喜欢它。

        喜欢它晒太阳时懒洋洋的神态，喜欢它飞跃到墙上矫健的动作，喜欢它穿行无忌的自由。所以他从来不肯让奶娘侍女驱赶、或者去抓猫猫，因为被抓过来的猫猫，就不是他喜欢的猫猫了。

        但是三岁的庞鸿羽小朋友不知道，在他每次悄悄凑近大猫的时候，他背后的娘亲看的有多可乐。甚至让一向对于这些掉毛大户敬谢不敏的庞夫人都生起了为了孩子养一只宠物的想法。只是不能是那只从厨房跑过来的，那是养来吃老鼠的，不知道有多脏，看归看，她是绝对不会允许它真的接触到她的儿子的。

        因为母子两人的思考方式差距，所以庞夫人大概是没法等到儿子主动开口向她要求养一只小动物了。

        不过出于对那只大橘猫的喜爱，庞鸿羽倒是兴起了对这些小动物的好奇。

        他有些好奇的向奶娘秦氏问道：“其他地方也有猫猫吗？”

        秦氏站在他身后，似乎有些走神，听了个半明不白的，只是下示意回答道：“没，夫人不喜欢这些，所以除了厨房用来捕鼠的那只猫外，府里没养带毛的。”

        庞鸿羽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既然娘亲不喜欢啊，那就算了，不带娘亲来看了。

        不过他还是把自己的问题再问的清楚了一些：“那府外呢？是不是有好多那种毛茸茸的猫猫？”

        秦氏这个时候倒像是被惊醒了一般，她蹲下来，拢了拢小鸿羽被封吹的有些凌乱的头发，笑道：“府外当然也有猫猫，而且像是猫猫这样毛绒绒的小动物还有很多哦。”

        小鸿羽乖乖的抬头让奶娘给他拢头发，一脸好奇的问道：“那，其他小动物是什么样子的啊？”

        秦氏想了想，比划道：“我们这些农人家庭里最常见的动物除了猫之外，便是狗。它比猫大一些，毛也稍微短些，是‘汪汪’叫的……”

        秦氏看着小鸿羽期待的眼神，搜肠刮肚的描述她见过、没见过的带毛动物。只是形容这些动物对她来说是个大难题，她从没读过书，描述起来干巴巴的，但就算是这样，小鸿羽也还是听的很开心。

        其中他最感兴趣的是据说有六根指头、巴掌圆乎乎的，既能像猫一样四肢着地奔跑，也能站立起来像人一样走路的熊和据说非常灵巧聪明，会走绳会乐器的猴子。

        不过秦氏也只是自己小的时候看过一次杂耍班子有这些动物，所以对于到底是什么样子和会些什么东西都说的有些含糊。

        不过这样也足够没见识的小鸿羽啧啧称奇、念念不忘了。

        当天晚上庞鸿羽坐在父亲怀里听父亲念书的时候，他就说起这件事：“爹，你每天都要出去，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我也想去看看熊熊。”

        “什么熊熊？”庞征良一愣，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开始给儿子读书以来的这半个月，好像没有说起过熊啊。

        小鸿羽扭过身子来，趴在父亲身上，手舞足蹈的比划道：“就是那种毛绒绒的，有六个指头，巴掌圆乎乎的那种啊。啊，对了，奶娘说杂耍班子里有，爹你知道什么是杂耍班子吗？”

        庞征良仰身躲过儿子挥舞的小手，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然后有些遗憾的回答道：“杂耍班子啊，现在京城里没有耶。之前到处战乱，杂耍班子哪里混的下去哦，估计都散的差不多了。现在天下太平了，估计慢慢的会有懂这些的人重建杂耍班子吧，不过要敢来京城，他们得是最好的才行。”

        庞鸿羽后面那一大串都没太听懂，只听明白了前面，现在没有杂耍班子这一句。非常失望的底下了头。

        庞征良哪里舍得看自己儿子这么沮丧，抱着他抛了两下笑道：“别不开心嘛，等爹爹休沐了，带你去山上看野生的大熊和猴子。不过我们得瞒着你娘才行，她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不会允许我带你去的。这是我们男子汉之间的小秘密，好不好！”

        “好！”庞鸿羽非常兴奋的答应了，不过他忽然有些疑惑的问道：“那爹爹你什么时候休沐啊？休沐是放假吗？像哥哥一样在家休息的那种？”

        他有些怀疑的看着他爹，在他能记起来的日子里，他爹好像每天都在出去，从来没有休沐过啊，那他要等多久啊？

        “额，”庞征良有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很快的、很快的。”

        大人的休沐和小孩子是不一样的，在外有应酬嘛。虽然他实际上也不怎么应酬，大部分的休沐时间都用来外出采风和带妻子出门玩了，基本不留在家里，所以才会给儿子留下他没有休沐过得印象。

        这一定不是他的锅，只是儿子没有撞上合适的时间，才会有这样的误会而已。庞征良在心里这么辩解着。

        一夜无话。

        庞鸿羽还以为自己有机会看到那些奶娘口中说的很可爱的小动物要等到他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的休沐，没想到第二天，他就从奶娘口中得知京城新出现了一家杂耍班子。

        这个惊喜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庞鸿羽差点当场就冲出去了。

        但是他被心想事成的消息冲昏了头脑，秦氏可没有。她专门避开其他人，单独告诉庞鸿羽，可不能让他这么冲动的坏了事。

        她将小鸿羽拦下来，对他说道：“能不能去看杂耍，还是要先去征询一下夫人的意见才是。”

        “那我们快去问娘吖！”急不可待的庞鸿羽现在就想去。

        “唉，等等。”秦氏将小鸿羽抱在了怀里安抚道：“小少爷别急，奶娘肯定带你去的。夫人这时候恐怕没在府里呢，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着急的。等夫人回来，奶娘会去问的，小少爷乖乖的，先去午睡啊。只有睡的好好的，吃的饱饱的，才不会生病，夫人才能放心让小少爷出去，对不对。”

        “呜，好吧。奶娘一定要记得问哦。”庞鸿羽看了看时间，的确是他平常该睡午觉的时间了。他打了和呵欠，生物钟带来的困意涌了上来。

        等他被脱了衣服，放进被子里的时候，他仍抓着奶娘的袖子念念不忘道：“要问娘…呼…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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