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怎堪得娇花糊涂

　　小华替傻姑擦去额角的汗水，忧心地问：“傻姑……”突然想起那个男人的话，小华马上改口，“泪嫣，你昨晚睡得好吗？”
　　傻姑摇摇头：“不，不好，梦，可怕，好可怕。”
　　“你做了什么梦？”小华现在回想起傻姑昨晚撕心裂肺的惨叫还是心有余悸，大概她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昨夜，大伙儿都睡下了之后，那个男人说有事情要和村长夫人谈，小华是村长夫人的婢女，自然陪在左右。男人说的无非是感谢村长夫人多日来的照顾，只是毕竟不是亲故，想带白泪嫣离去，找一处隐蔽的住所安顿下来。村长夫人当然不肯，直到深夜，那男人答应隔段时间就带泪嫣回来看看，村长夫人才点头同意，那男人千恩万谢，就在他前脚跨出门准备回去歇寝，就听到了泪嫣惨叫。一整屋子的人全部跑过去看她，有的人穿了件亵衣就跑出来了。
　　小华跟在那个男人后面，第二个冲到了泪嫣的房间，泪嫣没有醒，只是双手不停地挥舞着，嘴里凄厉地尖叫着：“不要过来！不要杀！不要杀他们！不要死！求求你们！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那男人一把抱住她，心痛地安抚：“乖，泪嫣乖，没有人死，泪嫣乖……”
　　过了很久很久，泪嫣才静下来，伏在那男人的身上嘤嘤哭泣。奇怪的是，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醒过。那男人一直抱着泪嫣，吩咐其他人去休息，他会看顾她的，直到今早，小华过来了，他才嘱咐了几句说有事要做先离开一步，午时来接她，就离开了，大约午时才会回来。
　　“我，我，梦见，好多人，人，死，有人，杀，杀死，好难过。”傻姑揪着胸口的衣服，难受地皱着小脸说。
　　“吓！”小华明显吓到地说。
　　“很，恐怖，是，吗？”傻姑可怜兮兮地问。
　　“嗯。”小华点点头，的确很恐怖。
　　“啊瑾，去，哪儿了？”傻姑忽然想起啊瑾不见人影，左顾右盼着问。
　　小华歪歪嘴，说道：“不知道，他说午时来接你。”
　　傻姑瞪大了眼睛：“接我？去，去哪儿？傻姑，喜欢，这儿，傻姑，不要，回去，不要。”傻姑说着说着激动起来，振臂高呼，“不走，不要，回去……”
　　“泪嫣！”一声受惊的呼叫，宫墨瑾长臂一伸，把傻姑揽在胸前安抚。
　　小华瞪着莫名冒出的宫墨瑾，问道：“你怎么？你不是午时才来吗？”
　　“我放心不下她，就提前回来了。”宫墨瑾淡淡地说。
　　小华识趣地耸耸肩挑挑眉，告退了。
　　傻姑把小脸埋在宫墨瑾的怀中，低低地说：“不想，傻姑，不想回，回家。”
　　宫墨瑾托起傻姑的两颊，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傻姑迷茫地说：“没有，可是，傻姑，傻姑，不喜欢，家，喜欢，这里。”
　　宫墨瑾暗自松了口气，幸好，她没有想起来。“泪嫣，我们不回家，我们去过我们的生活，你答应我的，我们隐居起来，让谁也找不到，我们好好地过着我们自己的日子，泪嫣，你不是说你叫白泪嫣吗？那么你再也不是傻姑了，你是泪嫣，我的泪嫣。泪嫣，我们走，过你最想过的日子，好不好？”
　　“好。”傻姑听到不是回家，无比坚定地说。
　　宫墨瑾抱起傻姑，走出去。一路上，所有人默默地看着他们离去，竟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拦住他们。
　　傻姑靠在宫墨瑾胸前，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兴起一股满足感，然，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的不安。她忽然有一种会失去这个怀抱的念头，不禁打了个寒颤。宫墨瑾感觉到怀里柔软的身子一僵，低头问：“冷吗？”
　　“我，害怕。”傻姑如实地回答。
　　“害怕？怕什么？”宫墨瑾明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却开口问。他很痛恨自己，即使现在武媚娘离开了那个皇宫，却依然活在恐惧之中，他把她推向了怎样的一个火坑？他恨啊！
　　“没，没有，傻姑，不，泪嫣，胡思，胡思，胡思……”傻姑脑筋一下子打结，想不起来那个成语。
　　“胡思乱想。”宫墨瑾腾出右手拍拍傻姑的小脑袋瓜，笑说。
　　“呵呵。”傻姑傻傻笑两声。
　　“看来我要好好给你恶补一下文言四字语了。”宫墨瑾努力装出老夫子的样子说。他不敢告诉媚娘，今天早上他去找那个郎中，郎中告诉他，媚娘现在的心智是八九岁，如果说她再想不起任何事，心智就会一天天下降，直到如新生婴儿，生活不能自理，也不会认得任何人，甚至会有生命危险。“李志到底怎么你了，你会变成这样？”宫墨瑾心痛难耐地呢喃出声。
　　“李，李志，志？唔！”傻姑猛拍头，呻吟。
　　“怎么了？”宫墨瑾吓了一跳，忙放她下来。傻姑一脚踏实地，腿一软，险些跌倒，踉踉跄跄冲了两步，幸亏宫墨瑾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傻姑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她紧紧抓住宫墨瑾的胳膊，神情悲怆地说：“好难，难过，李志，李，李志，杀了，杀了，好多，人。”
　　宫墨瑾大骇，眼睛倏地一狠：“你想起来了？”
　　“想起？”傻姑看着宫墨瑾，像要把他的灵魂看穿，突然她一把推开他，警惕地问，“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宫墨瑾脸色灰白一片，好半天才问：“你，不认识我了？”
　　“我认识你吗？你是谁？我又是谁？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傻姑竟然恢复了语言功能，一个劲地问。忽然，她瞪大了眼。
　　宫墨瑾心一窒，几乎晕死过去，他紧盯傻姑的眼睛，可惜那里面除了一汪清澈的泉水什么都没有，连该有的迷惘惊吓都没有。
　　傻姑冷了眼，道：“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是的，傻姑恢复记忆了，只不过记忆停留在了五年前，她的眼里不见刚才的浑浊，冷冽地，好似削铁如泥的寒刀。
　　宫墨瑾苦笑：“所以，你不会相信，我是真正的宫墨瑾，是吗？”
　　武媚娘看着宫墨瑾苦涩的笑容，心里一阵绞痛，她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质问：“为什么要帮着那个月姐害人？为什么要杀李世民？”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宫墨瑾失魂落魄地看着地面，“为什么要在我以为幸福到来的时候抽身而退？为什么残忍的人永远不需要背负痛苦，而我，却要承受？为什么你可以在一瞬间变得那么陌生？是啊，为什么？”
　　武媚娘看着这个跌坐在地上的男人，强压下心中的痛楚，傲然地离去。只是，她抚了一把脸，暗暗骂道：该死的天，下什么雨？害我淋湿了脸！
　　悬在头顶上的太阳明晃晃地，照在两个人落寞的背影上，讽刺，而绝望。
　　我看着墙上贴满了画有我画像的寻人启事，将脸深深埋进手掌。半响，不舒服地扯扯面纱，继续往皇宫走去。
　　宫门口的人看到我，两柄大钢刀一挥，断喝：“站住！”
　　我翻翻白眼，回道：“站你个死人头啦！”
　　守门的一听我的声音，挠着头度量，等想到了什么，忙率众手下跪道：“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行了行了，没事了，我回寝宫去了。”我挥手道。
　　“娘娘留步，皇上说，若看到娘娘，得好生侍候了，娘娘走了那么多的路，看了那么多的风景，一定累了，还请让奴才替您安排顶轿子来。”守门的拦住我，谦恭地说，不等我反应，就招呼去了。
　　等我回到武德殿，来不及说话，呼啦一下从外面涌进来一批宫女，又是替我更衣，又是替我按摩大腿。我纳闷极了：“怎么回事？”
　　“娘娘，奴婢已经尊皇上圣喻，为您备好热水了，请娘娘随奴婢走一步。”一个看起来有点老的嬷嬷说道。
　　我跟着她走进天然浴池，连日来的疲惫看到这热气腾腾的浴池后一扫而光，我欢呼着褪去衣物，缓缓走下去，温暖的水划过皮肤，我舒服地直哼哼。
　　服侍的宫女想上前来替我搓背，看到我白皙的后背上几条细细浅浅的疤痕，一时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瞪着我的后背发呆。
　　“你们先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好。”我体贴地说道。
　　“啊？是，奴婢告退，奴婢就在外面，娘娘有事吩咐。”两个宫女相视了一眼，垂着头战战兢兢地告退。
　　后背上的疤痕过了那么多年依然没有消失，只是勾勒出一条条诡异的细纹，我自己看不到，但平时紧绷时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想不到，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想起你，李世民，看来当年你这样对我还是有用的，要不然，我就什么都忘了。”我喃喃。
　　外面，那两个宫女小声地嚼着舌头：“你看到了吗？这要传出去，咱们的娘娘就是死路一条了。”
　　“可是，娘娘的背上怎么会有……”
　　“嘘，你不要命了？听我说，咱们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知道吗？这皇宫可不像外面那么随便，一个说话不小心，就等着掉脑袋吧。”
　　“嗯，小菊姐姐教训的是，宝儿记住了。”
　　“什么教训？”两个人正说着，身后蓦然插入一道清脆的声音，两人皆是吓得满头大汗，想也不想就跪下求身后的人饶命。
　　“什么教训？”我穿上衣服出来，正好听到了那个宫女最后的一句话。没想到，我这么一问，那两个宫女吓得腿软发抖，跪在地上直呼“娘娘饶命”，一时之间，我啼笑皆非。这就是皇宫。
　　“媚娘，对不起，不管你能不能原谅我，我只求你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李志横冲直撞闯进来，看到我一把抱住我，哀求。
　　“小杰你在说什么？”我被他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宫墨瑾……”
　　“我差点忘了！”我打断他，扶正他的身子，严肃地说，“小杰，我想告诉你，宫墨瑾他不是好人，你知道吗？他竟然和一个头领叫月姐的组织勾结，杀害了你皇阿玛，你不要在把他留在身边了，说不定他会……”
　　“媚娘……”李志呆呆地看着我，似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我以为他对宫墨瑾的叛变感到痛心，所以出声安慰：“别难过，他一定会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小杰别怕，额娘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李志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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