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哭诉公主,路遇惊情
阳光从天际间毫无保留的将它的温暖和热烈洒落下来,透过重重树影,落下点点斑斑,时间仿佛那样的柔,柔成碎金的颜色,刹那间,那柔光染上几分冷戾而阴暗的色彩,沈秋彤的两眼盯着沈致远,一种莫名的念头强逼着自己要杀了他,她心内纷纷扰扰,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思考,脑海里叫嚣着绝不能让沈如意这样好过,她的唇抖了抖,却是苍白失血的样子,那些惨痛的过往反复袭上心头,一次又一次,凌迟着她的心,空中忽响起一阵鹰啸之声,那啸声空远而凌厉,将她最后仅存的理智和温情全部吞噬的一干二净。
她嘴角徐徐溢出一抹酸涩而冷酷的笑,眼神却是冷漠之极,她轻轻又道:“父亲,女儿对不起你……”
刹那间,寒光闪过,锋刃采了太阳的光芒,直晃的刺得人睁不开眼,沈致远的脸上还带着几缕亲和的笑意,那笑意陡然凝固了,眼里的慈爱转作不可置信的惊惧,他大叫了一声:“彤儿,你……”
“啊——”的一声尖叫,不是从沈致远口里发出的,却是沈秋彤最后的凄厉的叫,她的眼里还带着泪,她突然感觉好害怕,害怕要失声尖叫,手持着利刃就在那一刻即将要刺入沈致远的心口,她的心底有过一瞬间的痛。
“父亲——”
“二叔——”
如意和如芝齐声尖叫,众人几乎不敢睁开去看,却听到“咚”的一声沉闷的声响,随之而来是金属掉落地面的声音,转眼间,血延着沈秋彤的唇角缓缓滴落下来,血光艳烈开放在她雪白的素衣之上,一朵朵化作盛开的玫瑰。
沈致远惊叫一声:“彤儿……”
他的心痛得在滴血,他叫唤了她一声,想上前扶起她,脚却凝滞的走不动一步,这就是他的亲生女儿,他的亲生女儿竟然要杀了他,他的眼睛已经干涩到流出一滴泪,就算他想要做个慈父,这一颗心渐渐的冷了,他恨然道:“彤儿,你竟然要杀我?”
“呵呵……”沈秋彤冷笑了两声,她终究还是败了,不是她心软的舍不得刺下去,而是在那一秒,她被一股强大的内力震飞了,她觉得五脏六肺全都要被震碎了,连骨头都散了架儿似的,她根本爬不起来,她倒在那里半支着身子,生生的呕出一口血来,“噗……”的一声,血溅在青草地上,她回眸看着沈致远,那眼里却是血腥的意味,“父亲,不是我要杀你,而是杀了你就能让沈如意痛,呵呵……让她痛,女儿恨她,恨她……”
“来人啦!”沈致远怒喝一声,“将这个弑父的逆女带下去。”
很快,沈秋彤就被人抬走了,那地上残留的血迹也被府里的下人清洗了干净,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来都未发生过一般,沈致远深觉尴尬和自责,脸上带着浓重的欠意对着众人道:“今日之事,是我教女无方,还请各位海涵。”说完,又走向玄洛道,“玄洛,刚刚若不是你,怕是我连命都没有了,彤儿的事总算是我对不起你和如意,好好的大喜日子,被她搅的一团糟,你不要往心里去才好。”
“沈叔父言重了,我和酒儿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还请沈叔父切勿挂怀在心。”玄洛宽慰道,说着,他抬眸看了沈致远,见他脸有急痛之色,那眼里全是不忍,知他必是担心沈秋彤的生死,他连忙又道,“刚刚那一掌不至于会害了令爱的性命,沈叔父且放宽了心,她只需休养几日自可恢复如常。”
沈致远微微叹息,忍了一把悲痛之泪,宽大的袖袍里手却紧紧攥着,直攥到手掌心里生出一层冰冷的汗意,他点了点头道:“玄洛,谢谢你手下留情,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的女儿,就算犯了天大的过错,我也不忍心见她死在我面前,况且今儿是吉祥喜庆的日子,也见不得这些个打打杀杀,你做的很好,很好……”
“父亲,赶紧进屋再说吧。”如意上前劝道。
沈致远点了点头,脚步却微有些踉踉跄跄,虽然沈秋彤性命无碍,可他的心依旧没有感觉到一丝放松,手心手背都是肉,虽然沈秋彤是那个毒妇生的,但到底也是他的亲生骨肉,他就是想不明白,为何秋彤和秋凉还有那个毒妇一样都是执迷不悟,她们的心早被重重恨意和嫉妒蒙蔽了,他却觉得如此无能为力,他摇了摇头,强逼着自己忘掉刚才的事情,秋彤定是疯了,一个疯子做出来的事自然不能以常人去判断,他不应再纠结此事,今日是如意和玄洛的好日子,他怎能因为出了一点点岔子就垂头丧气,他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渐渐恢复了平静,那唇上重新挂上谦和的笑。
厅内香雾袅袅,花彩缤纷,又恢复了太平喜气之象,没有再提及沈秋彤,众人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彼此间交谈甚欢,到了午饭时间,早有府里的下人安设好桌椅,男客女客分席而坐,饭毕,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和漱盂来,众人漱口盥手毕,又捧上喝的茶来,女客们只管热闹的吃茶说话,到了下午又点了戏听,一整天忙的好不热闹繁华。
将近黄昏时分才礼毕,侯府内尤还传来声声欢快的细乐声喧,众人告辞而去,瑞亲王妃只拉着明欣手让她跟着一起回府,明欣却笑着道:“母妃,明儿一早儿臣就回去,今儿就让儿臣留下来跟如意姐姐和如芝姐姐说体已话好不好么?”说着,便撒娇似的挽着瑞亲王妃的胳膊摇啊摇。
瑞亲王只笑道:“罢了,罢了,真拿你没了法子,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说完,便跟着瑞亲王一道离开了。
沈致远劳碌了一整日身心疲惫,本来件极好的事,如今被沈秋彤一闹,他心里终归还是蒙上一层浓重的阴影,他心里既恨又痛,却未想好如何发落沈秋彤,一时心结难解,只静静的坐在书房只命不准任何人打扰。
如意回了晚晴阁,冬娘和莲青服侍她更衣,待她穿着家常衣服出来时,明欣只笑道:“欲把西湖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如意姐姐,你总是这样好看,叫倒妹妹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说完,又叹了一口气道,“想来嫉妒最能令人做出恶毒的事,妹妹我还是光羡慕着好了。”
如芝笑道:“这一阵子不见明欣妹妹,倒好像长大了不少,我瞧着你好像有心思似的,不如说来听听,兴许三妹妹和我能为你排解排解。”
如意道:“是啊!明欣,这次我瞧你也不大高兴似的,自从上次在去了忘忧阁回去之后就再未见你进宫,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明欣蠕了蠕嘴唇,脸色也跟着变了,那眼里却有几分莫可名状的慌乱和痛心:“二位姐姐,你们告诉明欣这世上的爱当真可以不分门弟高低,不分身份地位么?”
如意笑道:“莫不是明欣妹妹心里有了什么人?”
如芝也道:“听明欣妹妹这话里的意思,好像真有了心上人,只是这心上人怕是不受家里人的待见,是也不是?”
明欣脸微微一红,“人家拿两位姐姐当个正经人,这会子倒排揎起妹妹了,妹妹哪来的什么心上人,是公主姑姑。”
如意心中惊讶,难道平阳公主又喜欢上什么不能喜欢的人,所以引起太后震怒,太后那日问她的话她言犹在耳,她抬眸盯着明欣问道:“公主怎么了?”
明欣放低声音轻轻叹道:“我知道这件事根本不能说出来,可两位姐姐最明欣最信任的人,这件事每每埋在明欣的心里只逼的明欣夜不能安眠,公主姑娘待明欣那样好,明欣想着公主姑姑能一生一世都平安,只是皇帝伯伯回来了,公主姑姑还能平安么?”
明欣说着已是泪眼朦胧,只含着眼泪在眼眶里不肯滴落,一身鹅黄对襟羽纱衣裳那样明媚,却掩不住她脸上的落寞,益发衬得她如一只受惊的黄莺鸟儿,那样娇小那样柔弱,她喉咙里发出微微的哽咽之声,那声音虽小却能触痛人的心肠,如意赶紧将她搂在怀里只柔声道:“明欣,有什么事你说出来,但凡姐姐能为你排解的一定不会推脱,你这会子憋在心里叫姐姐看着也跟着难受。”
如芝伸手抽了一方丝帕替明欣拭了泪珠儿,又轻轻拍了拍了明欣的背道:“是什么事能惹得我们欢快的小灵雀变得这般悲伤?公主一向深得皇上宠爱,又是皇上的嫡亲妹子,皇上怎会伤害公主,明欣你切莫太过担忧了。”
明欣哽咽道:“姐姐,不是的,这样的就算皇帝伯伯肯饶了公主姑姑,明欣也里也过不去,公主姑姑怎么能喜欢上那样一个人,明欣不懂,一点也不懂,那晚公主姑娘喝醉了,她竟然说明欣……明欣……”
如意和如芝知她说的吞吞吐吐,听得也是云里雾里,只知明欣又继续道:“公主姑姑竟然说明欣是她的女儿,怎么可能?”明欣用力的摇着头,“明欣明明有父王和母妃,明欣怎会是公主姑姑的孩子,必是公主姑娘喝醉了胡乱说的,明欣不相信一个字也不相信,还有公主姑姑喜欢的那个人却是个坏人,明欣讨厌他,偏偏公主姑姑被他迷惑了,反说明欣污蔑那个坏蛋,呜呜……”
如芝替明欣缕了缕背道:“不急,你慢慢说。”
如意眼底闪过几丝怜惜,她知道明欣确实就是公主亲生女儿,想必是公主喝多了说出了事情的真相,明欣如何能接受,只是不知明欣口里的那个坏蛋又是谁,难道是公主的情人,她伸手抚了抚她眼角流下的泪,她小巧的鼻翼因着哭泣微微扇合,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露下一小块阴影,平日里甚为明亮的弯月牙也黯然了几分,她只柔柔问道:“明欣,你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明欣咬着唇,无力道:“他就是霞影寺的和尚无情,他明明是个坏人,不知道公主姑姑为何着了魔般什么事都依着他。”明欣眼里有恨意涌出,她抬眸看了看如意,又看了看如芝道,“二位姐姐,你们说若皇帝伯伯知道公主姑娘跟一个和尚有了私情,皇帝伯伯还能饶了公主姑姑么?这可是丢了皇家脸面的大事,为着皇族的尊严,皇帝伯伯不会放过公主姑姑,更令人气恼的是那个和尚竟不是个好人,公主姑姑为了他惹怒太后当真是不值得,一点也不值得。”
如意和如芝总算听了全然明白,原来是平阳公主爱上了一个和尚,这的确是有失体统的大事,如意忽然想到那个无心和尚,难道平阳公主这一辈子都和和尚结下了不解之缘,无心也就罢了,毕竟是真心爱着公主的,情这种东西最不好说,管你是皇亲贵胄,还是和尚道士,一但爱上了,往往便沉沦的什么都忘了,只是明欣口口声声说那个和尚是个坏人,明欣虽然孩子气,但也不会随便冤枉一个人,她想着又问道:“明欣,你如何知道那和尚不是好人?”
“如意姐姐,你还记得那天在忘忧阁,我跟你说公主姑姑命我晚上务必回去?”
如意点头道:“记得。”
明欣又道:“那晚我回去之后要去见公主姑姑,却没想到她寝殿外的服侍的小宫女竟然都倒在门外睡着了,我正想叫醒小宫女,却听到寝殿内有笑声传来,我悄悄的走了进去,就看见公主姑姑醉薰薰的伸手勾着那和尚的脖子,两个人……两个人……”她颇是难为情道,“难道公主姑姑叫我回去就是想让我看她跟一个和尚亲热的?我本想着赶紧离开,却瞧见那和尚竟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刀想要杀害公主姑姑,我直唬的大叫着冲了过去,那和尚见了我大吃一惊转身便跑了个无影踪,后来我扶着公主姑姑上床歇息,她却说我是她女儿,还说我的父亲是个叫无心的和尚,那晚她喊了一整晚的无心……”
明欣越说越伤心:“我怎么可能是一个和尚的女儿?怎么可能?我是父王叫莫胤,我的母妃叫叶蓁蓁,我不是公主和和尚的孩子,不是的……不是的……”她嘤嘤哭泣将头埋进如意的怀里,只呢喃道,“不是的……”
如意和如芝越听越觉得心惊,若明欣所说是真,那公主岂不是时时处在凶险之中还执迷不悟,看来那个叫无情的和尚大有问题,无心?无情?这两个人究竟有什么联系,为何平阳公主在无心死了这么多年之后又爱上一个叫无情的和尚?
过去,皇上饶了平阳公主却斩杀了无心,而现在若皇上知道真相,又会如何,难道皇上还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平阳公主么?君心难测,皇上虽然是性情中人,但也是狠辣无情的,怪道太后那样担心和生气,她叹息一声,眉心紧蹙,又听明欣哭道:“第二天公主姑姑醒来,我将那和尚要杀她的事告诉公主姑姑,结果公主姑姑不仅不信还申斥了我,说我不该污蔑那个和尚。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污蔑他,我亲眼所见难道还能有假?”
说到此明欣抬起泪眸可怜兮兮的看着如单和如芝道:“这么多年公主姑姑待我那样好,我不是不知道,可她为什么不信我,却宁愿相信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和尚。”
“明欣,女人若是坠入情网之中便很难自拔,我想公主只是一时被迷了心智。”如芝低头又思考片刻对着如意道,“三妹妹,不如咱们明儿去霞影寺烧香拜佛,到时兴许可以见到那个叫无情的和尚,咱们可以借机试探一下他。”
如意微微颔首,若能见一见那和尚也好,这和尚能把平阳公主迷的神魂颠倒,定是有不凡之处,或许是平阳公主在他身上看到了无心的影子,前世的时候她曾经看过无心的画像,那画像还是莫离云在诛杀了平阳公主和明欣之后在抄了公主府搜出来的,若那无情真有无心的影子,这当中的事就耐人寻味了,要不就是有人知道了公主的秘密,想利用无情谋害公主,要不就是无情与公主有什么仇恨,这当中的曲折也不得而知,自己也只能借机行事,况且霞影寺的明觉大师算起来还是玄洛的师父,到时再由玄洛去打探那和尚的底细倒是便宜,想着,她道了声:“好。”
“那我也去,我这就派人去回报了父王和母妃,只说我明儿晚些回去。”明欣又道。
“不行!”如意摇了摇头,“明欣,那个和尚见过你,你去了反倒会打草惊蛇,明儿一早你先回王府去,待有了消息我和二姐姐自会命人去通知你。”
明欣想着如意说的有理,感动的点了点头拉着如意和如芝的手道:“二位姐姐刚回来,明欣就拿这样的事也麻烦二位姐姐,明欣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想到此,明欣就觉得自己真是没用,遇到事竟连一点主心骨也的找不到,除了眼睁睁看着公主姑姑陷入泥潭,明欣却想不出一点法子,二位姐姐,明欣是不是很笨?”
如芝眼里浸入温柔的光,伸手点了下明欣的鼻尖笑道:“偏是你这样单纯天真的样子才惹人怜爱。”
明欣含泪笑道:“姐姐还打趣明欣,明欣就是太笨了。”
如意揉搓了一下明欣的小脑袋笑道:“哪里是笨了,分明就是个水晶玻璃心肝的小人儿。”
姐妹三人又商量了一番,转眼间天空那一点亮光散尽,三人用完晚饭又叽叽呱呱的说笑起来,明欣到底还是小孩子儿心性,经如意和如芝一劝,脸上又展露出会心的笑,虽然心底还隐藏着那样的伤痛和忧虑,但想着有二位姐姐助她,她倒释怀许多。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的如墨染一般,外面传来一阵阵风吹落叶的声音,屋内薰着上好的宁神香,那香味丝丝袅袅,幽幽柔柔,能让人的心随之平静下来,窗外一阵阵桂子香飘来,与宁神香融合一到,倒并不显得有违和之感,反到融合的恰到好处,那甜然的气息让人沉静如水。
第二日一大早,明欣用完早饭便万分不舍的回去了,如意和如芝禀告了沈致远只说去霞影寺送香还愿,沈致远不疑有他,准允了她二人离府。
霞影寺中香烟迷漫,僧人们依次席地而坐,如意和如芝烧完香便准备听明觉大师讲经,而今日讲经的却不是明觉大师,竟是无情师父,如意和如芝倒不想这样简单就见到了无情。
如意初见他时,心中一惊,虽然她早就想到这无情和无心有相似之处,只不知这无情好似无心从画里重生一般,木莲和蕊草的事已经够让她惊讶了,想不到这世间竟还有另一个无心,怪道平阳公主会对他情根深种,如意并未听他的是何经文,因为她从来都不信佛,所以也不会听经文,她只面带微笑听着无情平静的念诵着经文。
她怎么看,这无情都不像一个坏人,他盘腿坐在佛像前的高台之上,身着袈裟,那样的庄重,那样的圣洁,满室的香烟笼罩在他周围,让人更加俊逸非凡,就连他念诵经文的声音也无端端的让人心生平静之意,好似听了佛法,便能忘记这世间一切贪,嗔,痴。
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看似冰清圣洁能让人忘却凡尘俗事的和尚,自己却偷偷与公主私会偷情,甚至还动了杀念,想来真真可笑,若他真是个情僧就如无心一般一心爱着公主也还算可以原谅了,可他究竟对公主打着什么的心思,她一点都看不出来,他的眼明明那样坦然,那样清澈,清澈到让你误以为他的眼里掬了莲花上的露水。
《无常经》里说:世事无相,相由心生,可见之物,实为非物,可感之事,实为非事……而若论他的相,再想及他的心,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他是明欣口里的大坏人,如意不由喟叹,这世间的事往往都易被表像所迷惑,就如无情,世人若见到他必以为是得道高僧,谁能想到他竟然是公主的相好。且不论他有没有动杀念,单就是他与公主之间的事就违背了佛门中的戒律,而他口中还在念念有朗诵着佛法经文,当真是心口不一。
不仅如意,就连如芝也在心中感叹,原来这个无情和尚竟是长成这样的,他薄唇微微张合,形成一弯清朗的弧度,他整个人坐在那里显得那得的儒雅沉着,好似他天生就能给人带来一种沉静而又安定的力量,听他讲经如沐春风,怪道他一个半道来的和尚,能得明觉大师这样的重视,明觉大师可是天纵名僧,坐禅讲经第一,都说他能渡化众生,就连宫里的太后和皇上也时常来听他讲经,她转眸看了看,却见明觉大师正坐在一旁,面带赞赏之色的听着无情讲经。
只到无情念诵完经,如意方才道:“明觉大师,往日里来从未见过这位师父,听他讲经,余香满口,倒让人心生平静之意。看来我天纵又要出一代名僧了。”
明觉合十道:“名利不过是虚妄,唯有佛法永恒。”
如意笑了笑,又抬眸问无情道:“佛经有说,一切众生,皆有佛性,本来不生,本来不灭,只因迷悟而致升沉,何以故,众生长迷不觉,所以永劫堕落,如意想问一句,身在佛门之中,可有因迷悟而致升沉之人?无情大师法号无情,是否历经迷悟而看破红尘,心中无情无性,方归依了佛门?若一个人无情,又如何能普度众生?”
无情法相庄严,双手合什,沉沉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身在佛门之中,若心中不向佛便可迷悟,贫僧亦曾历经迷悟,历经有情之后方能无情,正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有情即无情,无情即有情,若心中有佛,永成佛道,自然可以普度众生。”
如意看他模样,眼神坚定坦荡,薄唇微勾却是暖如春风般的浅笑,她颔首又道:“那依无情师父之意,只要心中有佛便可成佛,都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那无情师父是否也有持戒不全的时候?”
无情略思量片刻,脸色平淡无波,只淡淡道:“若人能持净戒,是则能有善法;若无净戒,诸善功德皆不得生,是以当知;戒为第一安隐功德之所住外。有心中有佛,戒律便不是枷锁,既不是枷锁,贫僧自当安然持戒。”
“听无情师父一席话,小女子受益匪浅,只是无情师父仍未回答小女子所提问题,无情师父只说自当安然持戒,安然持戒不代表无情师父就没有犯过戒律,若无情师父犯了戒律又当如何?”如意又问道。
无情淡然微笑道:“若贫僧犯了戒律必堕阿鼻地狱。”
如芝疑惑道:“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杀了人都可以成佛,无情师父犯了戒律怎就要堕入阿鼻地狱了?”
无情正欲应答,却见一个女子走了进来,明觉却知道这两个女子是福瑞郡主的贴身侍女,倒也并未命人阻上,如意面带惊诧之色,莲青赶紧禀报道:“小姐,阿月回来了,她身上还带着伤。”
如意心内一紧,阿月护送明欣回瑞亲王府,这会子受伤来霞隐寺找她,必是明欣出了事,果不其然,莲青又急道:“明欣郡主被人绑了。”
“什么?”如芝几乎惊的跳起,“天子脚下,怎敢有人明目张胆的劫人?”
如意心知不好,也顾不得跟无情辨论佛理了,忙起身跟明觉大师告了辞,自己则与如芝一道下山了。
山下忽起一阵狂风,风带着秋的冷意呼呼灌进人的身体里,只吹得人浑身作冷,如意却是一身冷汗,明欣是从她侯府离开的,这会子出了事,她如何能安心,她赶紧上了马车,只朝着明欣失踪的地方奔去,马车奔驰,车内晃动的几乎坐不住,发上钗环晃动,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叮当之声,风卷起满天的落叶,如意和如芝心都难安。
及至到了出事的地方,却一点线索也没有,唯有找到了明欣发上掉落的一支红珊瑚簪子,如意想不通到底是谁想劫持明欣,又细细问了阿月,阿月只打着手势说是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如意赶紧命人去瑞亲王府禀报,瑞亲王妃只唬的半死,瑞亲王又急又忧,派出大匹人马搜寻,只到了夜间,却连明欣的影子都未寻到。
如意不得已回了晚晴阁,连觉也睡不着,心慌意乱的踱出屋外,抬头望着那一轮明月,明月的光那样清冷惨淡,她竟是毫无头绪,若绑匪想劫财,为何到现在连个信件也没有,到底是谁绑了明欣,难道是无情?她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若无情想杀明欣大有机会,公主那样喜欢他,他甚至可以秘密出入公主府,他想杀明欣应该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去派人劫持明欣。
据阿月描述,劫持明欣的人似乎手下留情,并未十分伤及阿月,只在她胳膊上划了一道轻伤,虽然阿月轻功极好,但却敌不过那黑衣的轻功,忽然她想起一个人,只是她有些不敢相信,他真会劫持明欣么?
那晚若不是瑞亲王带人赶到,宗政无影和宗政烨也不会被抓入大牢,她一直担心宗政无影会卷土重来,若他杀了明欣,必定令瑞亲王痛彻心肺,甚至于他不杀明欣,亦可以拿明欣当作人质逼迫瑞亲王,她听玄洛说宗政无影一直不肯离开京城,难道他留下就是作此打算的,可宗政无影要杀的是皇上,他劫持明欣除了能威逼瑞亲王以外,又有何用。
她虽然不确定,但也不敢稍有马虎,劫持明欣的人绝不能是宗政无影,不然她和玄洛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和宗政烨出来又是为了什么?他若不杀明欣还好,若杀了,她这一辈子心里也难安,想着,她赶紧飞鸽传书给玄洛,因为只有玄洛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宗政无影和宗政烨。
一弹指顷,时间飞速而过,一切都在未知之中,月亮躲进云层里,起了一阵漫天的迷雾,一个冰冷和荒凉的山洞里,有细微的滴水声响起,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正无声的盯着眼前这个娇弱而无助的女子,女子眼里有泪光闪过,泪水流淌下来,嘴里因为被塞着棉布发出一阵阵呜呜的声音。
冷风从洞口贯穿而入,吹在女子略显淡薄的身体上,女子微微一抖,身子不停的挣扎着,想要挣脱四肢被捆的束缚,她的脸沾上了一些灰尘,一双弯月牙里却隐着深深的惊惧,泪水在洗了她脸上的灰尘,却留下两条长长的痕迹,她挣扎不得,却哭的全身都跟着微微颤抖,肩膀耸动,那哭声却掩在喉咙口里,益发的令人怜惜。
男子一身黑色衣袍飘飞在风中,他脸上蒙着的黑布早已摘了下来,眼神却是冷漠而忿恨,他沉声道:“本来我也不想抓你,只是父债女偿。”说着,他伸出冰凉的手紧紧捏住她的下颌骨处,骨节发出咯咯的声响,女子只痛的想叫,却叫不出一个字,唯有眼里留下一行行清泪,一双溢满泪水的好似黑曜石一般闪动着令人心动的光,男子却冷冷的望着她,只要他一用力,女子柔嫩的脖子便被折断了。
汹涌而至的泪水洗净了女子脸上的所有的灰尘,那的肌肤是象牙白的透明,因着窒息她的脸开始渐渐胀得通红,不知为何,他的手松了下来,因为她惊惧如小鹿般纯净而无辜的眼在那一刻蓦地触动了他,他心里到底恨意难消,拳头紧紧握起,他用力的砸向她的脸,她的眼眸瞪到极大,然后轻快速的闭了起来,赴死般的绝然。
“砰”的一声闷响,他的拳头击在她鬓角边的石壁之上,石壁凹凸不平,他因用力手背上浸出血来,他一把抽到她嘴里塞着棉布,她猛烈的咳了几声又问道:“你是谁?为何要抓我?”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温度,只是冰冷的凝视着她,本来他想劫刺的人并不是她,而是楚夏公主,今日他获得情报,说楚夏公主入宫,他想着劫持了楚夏公主,逼皇上派人营救,到时只要他杀了楚夏公主,便是天纵国的皇上营救不力,他只需在京城吩咐人造出流言,只说皇上根本不在乎楚夏公主的性命,令两国生出事端,毕竟那个楚夏公主是楚夏王最疼爱的小公主,若她在天子脚下出了事,楚夏王岂肯善罢干休,到时就算不交战,两国也会持续交恶,如今皇上内忧外患,只需有人再扇风点火,说不定楚夏会会派兵借机发难也未可知。
谁知情报有误,他劫刺的却是瑞亲王府的明欣郡主,本来他也就此罢手,后又想着瑞亲王实在可恶,不如将错就错劫了他的女儿,既然瑞亲王不让他好过,他也不能让他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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