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人生百年,以何为重
第二卷,考书法。
不得不说,周默然为人呆板,可是教学水平极高。
杨灿这些日子以来,将前世今生的书法融为一体,有了独特的韵味。
写书先做人,书品如人品。
书为心生,如果一个人,心术不正,整天想着玩弄阴谋诡计,他绝对写不好字。
正如那些书法大家,他们的心思,一定放在笔墨上,本着求道的精神,才能迈向巅峰。
学武一样,在开始时练招式,如何将一招一式,规规矩矩地练熟,到了最后,就是拼境界了。
世间诸般经典,琴棋书画,彼此之间,都有轨迹可寻,而这个轨迹,就是道。
一念生万念,一法通而万法皆通。
这是杨灿练了太极以后,结合各种传统经典,方才悟出来的道理。
杨灿决定挑战一下自己。
这一次,他准备写书圣王羲之的丧乱帖。
丧乱帖是王羲之的著名法帖之一,共八行,计六十二个字。
想要写丧乱帖,就必须有丧乱之意。
本来杨灿心中,并无丧乱之意,可是在写了三篇家国诗以后,陡然间兴起家国之念。
不知不觉间,杨灿脸色变了,在他的神情中,有着一种化不开的沉痛。
人生不过百年。
为何常怀千岁之忧?
人生在世,到底什么,才最值得珍贵,杨世想到前世的家,今世的家。
是家,是国。
杨灿默默地磨墨,此刻的他,那还象是一个少年,而是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纵有千古声名又如何?
纵有惊世技艺又如何?
身处乱世。
连先祖坟墓都无法保全,虽然立即修复。可是心中哀痛,又向何人诉说,说了谁会听呢?
杨灿拿起笔来,未曾写字。眼中先已湿润,在此时此刻,他浑然忘了,到底是谁。
只是一种无名的悲痛,那种痛伤千古的感觉。催动着他去写这个帖子。
“羲之顿首:”
只写了四个字,杨灿眼泪不知不觉地就流了下来,心中实是悲痛难抑。
由于人生际遇不同,杨灿自然不可能真的化身书圣,可是那一种情感,却是千古相通,一脉相承。
“羲之顿首:丧乱之极,先墓再离荼毒,追维酷甚,号慕摧绝。痛贯心肝,痛当奈何奈何!”
杨灿写到这里,数度停顿,他初时尚有临摹之意,写到后来,完全没有临摹之情,只能根据心中情感,不断停顿。
屋外忽呈异象。
本来艳阳高照的天,突然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如同这天,有着无数伤心一样。
“今天的天气,实在反常。”
不少人都发出感慨,可是不知道。究竟因何引起。
“虽即修复,未获奔驰,哀毒益深,奈何奈何!临纸感哽,不知何言。羲之顿首顿首。”
杨灿眼中,泪落如雨。他甚至忘了,为何流泪,只是那一种悲痛的感觉,实在是不可自抑。
整篇书帖,字迹潦草,时有顿滞,写到后来,更是由行入草,完全出于自然之变。
杨灿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篇字帖他根本没有玩弄技巧,完全就是真情流露,字里行间,流露的都是情感。
说到底,杨灿这篇字帖,并不算是为了应试,不知能否入主考官们的法眼。
一篇丧乱帖写完,杨灿心中,仍觉意犹未尽,于是又写了一篇《祭妹文》。
这一篇文章里面,更显感情,杨灿只是想到,就觉得心中异常悲痛。
本来杨灿不想写这些,可是情之所至,竟然完全身不由已。
“乾隆丁亥冬,葬三妹素文于上元之羊山,而奠以文曰:”
杨灿刚写到这里,就觉得一阵悲从中来,恨不得投笔大哭一场。
人间事,有更重于情乎?众人情事,能更重于亲乎?
这篇祭妹文,回顾了素文妹的一生,在朴素之中,尽显兄妹情意,实在是祭祀文中的精品,字里行间,都是悲伤。
“呜呼!汝生于浙,而葬于斯,离吾乡七百里矣;当时虽觭梦幻想,宁知此为归骨所耶!”
杨灿眼中,仿佛看到长兄葬妹的场景,多少年的情意,孕育出这等浓重的悲伤情怀。
生老病死。
乃人世间难免之事,可总是令人难以割舍,遇到这种事,便是痛断肝场。
“汝以一念之贞,遇人仳离,致孤危托落,虽命之所存,天实为之;然而累汝至此者,未尝非予之过也。予幼从先生授经,汝差肩而坐,爱听古人节义事;一旦长成,遽躬蹈之。呜呼,使汝不识《诗》、《书》,或未必艰贞如是。”
杨灿写到这里,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人生际遇,就是这么无常,是天也?是命也?
“余捉蟋蟀,汝奋臂出其间;岁寒虫僵,同临其穴。而今殓汝葬汝,而当日之情景,憬然赴目。”
杨灿停下笔来,深深地感叹着岁月无常,从童时游戏,到入殓收葬,只不过是转瞬间事,一些鸡毛蒜皮的纠纷,有什么好争的呢?
……
“凡此琐琐,虽为陈迹,然我一日未死,则一日不能忘。旧事填膺,思之凄梗,如影历历,逼取便逝。……然而汝已不在人间,则虽年光倒流,儿时可在,而亦无与为证印者矣。”
……
“前年予病,汝终宵刺探,减一分则喜,增一分则忧。……呜呼,今而后,吾将再病,教从何处唤汝耶?”
杨灿不断地挥写着,处处都是经典,字字都是珠玑,里面所蕴含的感情,实在让人思之神伤。
“予虽亲在未敢言老,而齿危发秃,暗里自知;知在人间,尚复几日?……汝死我葬,我死谁埋?汝若有灵,可能告我?”
到了此刻,杨灿完全不考虑笔锋,一切技巧都抛之脑后,有的只是那一种浓重的情感,不断地挥洒。
“呜呼!生前即不可想,身后又不可知;哭汝既不闻汝言,奠汝又不见汝食。纸灰飞扬,朔风野大,阿兄归矣,犹屡屡回头望汝也!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杨灿停下笔来,只觉一阵难言的悲痛,涌上心头。
这是人世间最难舍的情意。
文中所提的妹,本名袁机,字素文,容貌出众,是袁家最为漂亮端庄之人。
本是指腹为婚,定与高绎祖为妻,可是高某有禽兽行,屡教不改,高家怕恩将仇报,就想退婚。
素文为了一念之贞,坚持出嫁,一时被誉为“贞妇”。
袁家家境虽然一般,可是素文自幼喜爱读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脾性温柔,待人贤淑有礼,是有名的淑女。
高绎祖不但个头矮小,驼背斜眼,长相十分丑陋,而且品行极为恶劣。性情暴戾,行为轻佻,吃喝嫖赌,无所不为。
这家伙看到书卷就生气,看到素文读书,就会将书烧了,为了嫖赌,变卖家产,还向素文索要嫁妆,不给就打,还用火烧。
老母亲来劝架,他就连母亲一起打,后来赌输了钱,竟然要卖袁素文,将她逼到尼姑庵。
素文最后被迫离婚,终日闷闷不乐,生了病不求医,最终病死,年仅三十九岁。
这篇祭文,字字珠玑,句句血泪,真挚动人,感人肺腑,杨灿一直不能忘怀,这才借机写了出来。
呆了许久。
杨灿才打开第三卷,要求作画。
由于只是普通的笔墨,杨灿只能作山水画,才能物尽其用。
杨灿对于这个世界上的画法,了解不多,主要还是以前世为主,想必能够让人耳目一新。
溪山无尽图。
想要在短时间内,就画出这样一幅惊人画卷,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杨灿就是想挑战一下,展示前世优秀文化。
想要作画,必须用心。
这与武学上的道理,与书法上的道理,完全相同。
杨灿开始作画,先画山石,以皴法为主,这是前世山水画中最独特最精髓的所在。
“笔之于皴也,开生面也,山之为形万状,则其开面为一端。”
在创作山石时,杨灿用了多种皴法,可谓是集今古之大成。
在作画时,杨灿的笔落在纸上,有时竟似锤子一样,隐隐地发出回声,有时如刀砍斧劈,方中带圆。
有时如乱柴,如山石经过常年雨水淋刷,有时如牛毛,杂而不乱。
有时如同拖泥带水,浓淡匀开,分外精彩动人,有时如大小间错的豆瓣,聚散有致。
有了皴法,山石就有了立体感,层次分明,如同真实生命,有一种特别地厚重。
“高壑脉叠发流源,山势峻峭设瀑泉,岗峦曲折走溪涧,陵阿洲头画沙崖,壁立峡江涡险激,江湖纵深写平远。”
这是水的画法,杨灿用了勾水法、染水法、倒影法和留白法,极尽其妙。
杨灿在画树时,不同的树,用不同的技法,画树叶时用了点叶和夹叶等法。
石间苔草,树上虫鸟,杨灿在细节上费尽功夫,尽量地不被挑出毛病。
杨灿自然不会忘了染上云雾,如果山中没有云雾,那就没了神韵。
整幅画,处处都要注意阴阳,注意空间,要显得均匀,细腻,层次丰厚。
画这样的画,实在是太耗心力了,杨灿画完以后,只觉身心俱疲。
然而望着这处如临眼前的无尽山水,杨灿心中颇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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