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脆弱
萧芫一哭，廉似道像被踩到尾巴一样跳了起来，颇有些手足无措似的叫道：“哎呀，你这娃哭什么啊！我可没欺负你啊，你别哭啊，哭什么哭……”
这么一个混账老道，会怕她哭？
萧芫心里微讶，眼里的泪还不由自主的向外涌着。
就在这时前门打开，萧青翰拎了个食篮，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廉似道则在门栓响起时便像一只大鸟一样跃出了小院。
萧青翰进院的第一件事自然便是寻找萧芫，第一眼望的便是梧桐树下，转了眼才发现萧芫就在门侧，眼睛通红，满脸是泪。
萧青翰惊的篮子都掉了，扑到萧芫跟前蹲下来抓着她细弱的肩膀一迭声的惊叫道：“阿郦你怎么啦！是不是头又痛啦，哪里不舒服啦……”
“我没事，没事……你冷静些，冷静些……”
萧芫所有的思念啊，怨念啊什么什么的瞬间便被摇飞了。
“阿郦你到底怎么了，哪里不妥快告诉爹爹……”
萧青翰脸色发白，眼里水雾越来越浓。
“我真没事，就是有点饿，吃些东西就好了。”
萧芫看着萧青翰鬓侧星星点点的白，觉得自己可能很快也会变成那样。
他太容易紧张激动，让她有些害怕，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才好。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碎裂后重新粘合起来的花瓶，稍一碰撞便会四分五裂，变成一堆碎片。
这个早生华发，面带愁苦的男人眼里蒙着水雾，偶尔会像个多愁善感的小妇人一样看着她，带着几分欲语还休的哀婉。
更多的是宠溺与依恋。
以前的他是什么样的萧芫不知道，不过现在总会被他看的头皮发麻。
宠溺她能理解，依恋么……
萧青翰看她的眼神里既有父亲对女儿的宠溺，又有女儿对父亲才该有的依恋，嗯，这是种很矛盾的情感。
就好像阿郦既是他要照顾保护的人，又是他的寄托。
阿郦若是出了事，他可能真的会像个花瓶一样，‘砰’的一下就碎了。
萧芫实实在在不敢将阿郦的事告诉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认下这个脆弱过了头，对她又好得过了头的爹。
“阿郦吃块糕吧，刚买来的还热着呢，你喜欢哪种爹爹明天再给你买。”
萧青翰悲来的快，喜来的也快，听萧芫说饿了，立刻便将跌在地上的一大包糕点拿了出来。
糕点包了两层，只是外层的油纸沾了灰，里面分开包着的十几块不同的糕点稍微散了几块，其他的仍旧完好。
萧芫在其中找到了她喜欢的糯米糕。
莹白的糯米夹着深红色的枣泥，带着淡淡的蜂蜜香，微甜，软糯，一口下去满满的糯米香，红枣香，对她来说是这世上最圆满的味道。
在她受伤卧床昏昏沉沉之时，似乎还看到过他在床边哭的稀里哗啦。
他是真的心疼阿郦，可是真正的阿郦已经死了，他才是个真正的可怜人。
“爹爹也吃，爹爹喜欢吃哪一种？桃花饼？杏仁酥……”
萧芫有点心酸，垂了眼帮萧青翰挑点心。
“阿郦终于会叫爹爹了。”
萧青翰眼泪汪汪的对着萧芫笑，萧芫刚收回去不久的眼泪差一点又冒出来了。
“爹爹吃。”
萧芫吸了吸鼻子，垂着眼将一块桃花饼塞到萧青翰手里。
“阿郦真乖，爹爹和你娘最喜欢吃的就是桃花饼。”
萧青翰边吃边笑边流泪。
萧芫忍了片刻没忍住，也跟着一边啃糕点一边流起了眼泪。
她曾经的娘也是最喜欢吃桃花饼，倒不是桃花饼有多么美味，大多是因为桃花饼做的精致好看，味道又清雅。
父女两人蹲在小院里，头碰头吃着糕点，一边吃一边笑一边哭，偶尔说上个一句半句的，直将一包糕点都吃了个精光。
后来吃了什么，萧芫过后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只是撑的有些睡不着觉，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不停的回想从前。
长乐公主稍大些后，萧容栖每次秋狩时都会带上她们母女俩。
每次都会亲手给她们烤鹿肉吃。
那时他们一家坐在火堆旁，萧容栖笨手笨脚的烤肉，她娘像朵花似的坐在一旁。
她在两人中间吃着外面有些焦了的肉，吃的嘴角乌黑。
萧容栖就会笑她像个花脸猫，她娘便拿了帕子笑盈盈帮她拭脸。
简单粗暴的烤法，她却觉得却比精腌细制的鹿肉要美味许多。
想着想着，萧芫眼中便浮出一层水雾。
萧芫渲染于回忆之中，两双眼睛不知怎么便重合到了一起。
忽然之间她便泪流满面。
抛却那些欲语还休的伤感，萧青翰眼中的怜惜，不经意间露出的宠溺，与她曾经的皇帝老子萧容栖一模一样。
长乐公主的相貌取了父母的优点，人娇嘴甜，又是萧容栖与心爱之人的第一个孩子，因此额外受宠。
萧容栖是个不怎么合格的皇帝，但绝对是个好夫君，好父亲。
她生病了整夜哭闹，他便也整夜抱着她轻声哄劝。
她想要扑蝶，他便穿着龙袍与她一起疯跑。
春日里抱着她去骑马踏青，夏日雨后与她一同踩水，秋日里她坐在他肩上摘果子，冬日雪后与她一同玩雪。
她那貌美如画的贵妃娘亲牵着她那呆呆的弟弟，站在不远处笑盈盈的望着他们。
她七岁前的世界缤纷多姿，总是充满了乐趣与欢笑。
她很少唤父皇母妃，总是娇娇的喊爹爹、娘亲。
娘亲的眼神一直都像春风般温柔缱绻，爹爹的眼神总是充满了怜惜宠溺。
那些日子如同饮了蜜般甜美。
刚被软禁在冷宫时，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赤着脚像困兽一样在空荡荡的殿内走来走去，满脑子都是爹爹、娘亲温柔的眼神与笑脸。
那时她想，每个人的福气或许都有定数。
他们一家子过的太幸福，属于他们的那一份可能过早的便用尽了。
后来渐渐的便不大回忆从前了。
那些苦难的日子里，从前的美好并不能抚慰人心，只会像一根根利刺一样扎在心上，让她觉得心痛的愈发厉害。
现在也不知怎么了，随便什么便能勾起曾经的美好，令她不知不觉便沉沦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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