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喂

门把手转动声响起，张帅提着刚买来的菜，见到温听雨后点了点头。

        “哥。”她轻声唤。

        张帅眼下尽是疲惫，王香兰接过袋子：“哎，怎么没买蚝油？”

        张帅回：“忘了。”

        “那你和听雨再去买一瓶吧，年轻人多走动走动。”

        “行。”张帅把门打开，他还没来的换鞋就又出门了。

        张帅小时候很胖，又贪嘴，可现在的他和“胖”沾不上半毛钱关系，不知什么时候竟也窜了这么高，温听雨站在两三个台阶上才能和他平齐。

        温听雨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以她一路上走得很慢。

        倒是张帅先开口，装作一副很轻松的样子：“期中考试了没？”

        “早考完了。”

        “考的怎么样？”

        “挺好的。”

        街上这个时候人不多，路上铺下一层枯叶，踩过去发出清脆的响声。

        张帅闷着说了句：“我这次考的也还好，第一次考这么好。”

        他声音开始有些哽咽：“本来还想给我爸一个惊喜呢。”

        温听雨眼眶发酸，她抬手挽着张帅的胳膊：“哥，张叔叔他会知道的。”

        张帅忍着，不想让眼泪掉下来，可温听雨却感受到手背上滴落的温热。

        “我就是后悔，如果那天给他打个电话就好了，你说，他们那个时候疼不疼啊。”

        他弓着腰，沉默一会儿后开始抽泣，温听雨第一次见张帅这个样子，在她记忆中，他什么时候都是乐呵呵的，哪怕是被王香兰骂了个狗血淋头，明明只是小时候自己叫了他一声哥哥，张帅却很好的履行了自己当哥哥的职责，在她不开心的时候逗她笑，每年生日都会给她送上生日礼物。

        张帅痛苦地掩面，肩膀一抽一抽，温听雨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听雨，我只有我妈了。”抽泣着，他说出这样一句，温听雨知道他的难过，她小声安慰：“你还有我啊，我永远都是你的妹妹。”

        温听雨拿衣袖去擦他脸上的泪，张帅别过脸，有些不自然道：“哎，你衣服都脏了。”

        “不怕，正好也是脏衣服。”

        张帅叹口气：“你啊。”拿指头戳了戳她的额头：“咱还得买东西呢。”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温听雨依靠着张帅，或者说是张帅依靠着她。

        走到一半，张帅又告诉温听雨：“我和那个女孩儿也分手了。”具体原因他不愿透露，温听雨表情更是多了几分担忧。

        “我以后想去当兵。”他坚定地说。

        温听雨顿时将胳膊举起：“我双手赞成。”

        张帅胳膊被她拽着也不觉得有什么别的意思，他真心把温听雨当作妹妹，也知道她怕自己难过。

        “我以前对于未来是没什么想法的，可现在，脑子里忽然特别清醒，总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些，以前总埋怨我爸为什么不回家，现在却突然懂了他的难处。听雨，其实生活真的特别艰难，人为什么总在失去后才会懂呢。”

        张帅忽然说了很长一句话。

        温听雨沉思片刻后说：“那个时候，我们都太小了。”

        街道上玩耍的孩子重新换了一批，他们也不再是当初的模样。

        一个小孩子将球踢到他们脚边，张帅捡起递还给他，小孩子很有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张帅若有所思：“小孩子总是没有什么烦恼。”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总爱干嘛吗？”

        温听雨指了指天上：“看云。”

        张帅笑了笑：“是啊，云有什么好看的，可那时我们就是爱看，和你，和大壮，和许多人，在之前那个大院里。”

        他又说：“之前在书上看到一句话，说‘成长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发生在某个时刻。’我那时真不理解，我以为成长是个顺其自然的过程，可现实告诉我，它是突然降临的。”

        两人走到一个小超市，超市老板坐在藤椅上看电视，眼皮都没抬一下：“要什么？”

        “一瓶蚝油。”

        张帅递过钱去，将瓶子紧紧握在手里。

        “其实我妈可脆弱了，你别看她白天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我老听见她偷偷哭呢。”

        温听雨深吸一口气：“干妈她一直都特别坚强。”

        张帅突然就笑了：“你说我小时候是不是特别浑，总把她气个半死，现在却很少交流了，这几天我发现她忽然开始顺着我，似乎很怕我走掉似的。”

        温听雨随着他走路的速度，静静的听他讲话。

        “我那几天真怕她坚持不住，所以我根本不敢哭，后来发现，她也是这样，我们母子俩天天干瞪着眼，想哭的时候就不说话，不说话就不想哭了。”

        温听雨听着这些话只感觉喉间酸涩，她转头看张帅，他脸上带着极浅的笑意，似乎在回忆着往昔。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张帅突然问她：“你和陆铭修后来有见过吗？”

        温听雨愣了一秒，张帅看到她眼中的些许惊愕，解释道：“我最近这些天总想到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他原来不是在大院嘛，后来又走了，哎，我小时候对他那样想来还挺愧疚的。”

        温听雨沉默不语，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张帅这个消息。

        “你说他当年怎么熬下去的，现在想想可真是不容易，我现在要是当初他那么大，遇到这些事儿还不定哭成什么样呢。”

        温听雨问：“他是一直住在大院吗？”

        张帅想了想：“应该是？我也不确定，不过肯定比你来的早。”

        温听雨踢走一颗小石子，石头连着蹦了好几下。

        “不过自我注意他开始好像过得就挺苦的，他这人又倔，光我就见他挨打挨了好几次，最厉害那次你好像也在场吧，我这脑子最近也不好使了，记不清了。”

        张帅说完，温听雨眼前忽然浮现出第一次见少年时的样子，她目光闪烁，那个时候，他应该觉得很丢脸吧，会不会每次见她，陆铭修都会想起以前的这些事？

        “听雨，你该不会还喜欢那小子吧？”

        像是忽然被道破心事一般，温听雨的脸肉眼可见的变得绯红。

        “喂，不是吧？这都多少年了？”

        温听雨没应话，倒是张帅开始滔滔不绝：“我之前一直没反应过来，后来我谈了一次恋爱才突然发现，那小子很可能从小就对你图谋不轨啊，他那样的人，身上和长了刺儿一样，除了你，怕是也没人能接近了，和你说一句话我能理解，他还愿意等你放学，甚至还愿意给你堆雪人，我那时小，他比咱们都大，经历的事儿又多，心智成熟的肯定要更早上一些，说不准这家伙偷偷喜欢你很久了。”

        温听雨眼睛慢慢变亮，陆铭修可能暗恋她很久了？

        “不过当时也只有你愿意和他一起玩了，哎，你说实话，是不是因为第一次见他就是被打的场面所以就同情他了？”

        “什么意思？”温听雨有些疑惑。

        张帅摇摇头，空出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说话都带着几分虚无的感觉：“你们这些女生就是同理心强，见到野猫觉得可怜就想喂食，看到受伤的鸟就给包扎，你还记得才搬走不久那家的小姑娘，看楼底那条野狗可怜每天放学都给喂吃的，现在好了，她搬走了，狗就天天等在楼底，它说不定早就觉得自己是条有人养的狗了，然而别人只是可怜它而已。”

        张帅忽然有些伤神，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儿和他分手时也是这样说的，仅仅是因为对他的行为感动而已，在他心里，这份感动和可怜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你说那条狗会不会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温听雨沉默着点头。

        “所以说啊，千万不要因为感动或可怜就喜欢上一个人，那也许只是你暂时的幻觉。”

        张帅叹口气，又说：“哎扯远了扯远了。”他看了旁边有些走神的温听雨一眼：“我最近就爱瞎想，你也别在意，我这毕竟都是过来人的经验。”

        他拍拍温听雨的头：“你有你哥保护呢！什么都不用怕！”

        温听雨勾唇笑了笑，她最终没告诉张帅陆铭修和她其实在一个学校，陆铭修对于张帅来说只是一个闲暇时偶然会想起的名字，况且他最近遇到的事儿太多了。

        回到张帅家，才发现张月明正坐在沙发上，显然也是刚得知消息不久。

        她看向张帅，张帅说：“我请了几天假，就没去学校。”

        “哦。”她从张帅手上拿过蚝油瓶朝厨房喊了句：“干妈，我们买回来了。”

        “赶紧拿进来吧，我正好烧一个蚝油生菜。”

        温听雨和张月明打了个招呼，先把蚝油拿进厨房，帮王香兰收拾厨房杂物，随意问：“月明什么时候来的？”

        “你们刚走一会儿就来，楼下没碰到吗？”

        “没有。”

        她回头看，张帅正和张月明不知道说些什么，张月明也是一脸焦急的样子。

        温听雨兜里得手机震动了几下，她拿出来开，陆铭修问她回家了没，要是平常收到短信她肯定会很开心，只是今天她内心总是压抑的。

        [嗯。]

        她顺手回了一句，就帮着拿碗筷。

        王香兰招呼着张月明一起吃，她推脱了一番最后还是挨着张帅坐下了。

        温听雨刚拿起筷子，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是她自己录的一小段钢琴声。

        手机被她放在靠近沙发的茶几上，王香兰说：“是不是你爸打的？”

        温听雨赶紧放下筷子：“哎呀，我忘记告他说在这里吃饭了。”

        张帅催促着：“赶紧去接吧，温叔肯定担心你呢。”

        她嘴里塞着菜，含糊的应了句。

        心里想着应该是温峥嵘打来的，她没看号码显示直接就接了起来。

        “我在干妈家吃饭呢，忘记告诉你了，吃完就回家，你可千万别生气啊，我回去还可以再吃一顿的。”她怕温峥嵘不开心没等对方开口直接说了一通。

        静了几秒后，对方发出一声轻笑。

        “你还挺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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