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怀抱

他的话落在她心上，温听雨只觉得难过。

        陆铭修隐忍着情绪，眼眸低垂，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出这句话，但这句话，藏在他心里，已经好多年了。

        曾经的每个时刻，温听雨陪伴在他身侧时，他都是这样的想法。

        不要可怜他好不好。

        像对待一个正常的男生一样对待他好不好。

        他不希望温听雨对他好的源头是来自怜惜，那样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更加卑贱，无论怎样去追，月亮始终挂在天上，他就算极力奔跑，极力追逐，最终会力竭的死在这条路上，这样的结局是可以一眼看到头的。

        可又转念一想，他在傲些什么呢？

        忽然间想到再次和温听雨重逢的那个时刻，明明比现在更加狼狈，可那时候，他潜意识是希望温听雨可怜他的，带着这份可怜，也许能够多看他两眼。

        这种矛盾令他心烦意乱。

        温听雨和他挨得很近，近的能听到他刻意减弱的呼吸声，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情绪的起伏。

        “对不起。”她突然道歉，打破了宁静的氛围。

        陆铭修却以为她只是反悔了，淡淡回了句：“没事。”

        心脏处仿佛被人拿磨得尖锐的针，一下一下细密地扎下，这种痛来的缓慢，却又格外磨人。

        “我后悔了。”她似在抽泣一般。

        真正听到这句话，陆铭修喉结滚动几下，目光不知道该投向某处，一连串做了许多微不可察的小动作，他该大度的，至少对于温听雨，他没有什么原则。

        哪怕前几天还再想，真的不会给她机会了，但只要她亲自说出想要和他来个了断的时候，他只希望自己能离开的体面一些，给喜欢了好多年的女孩儿留个好印象。

        “后悔了就好。”

        他不值得的。

        陆铭修握着伞把的手死死收紧，力道极大，他真要感谢这灯光微弱，不至于能让温听雨看到他泛白的指尖。

        “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也许是最后一次。

        空气中弥漫着湿气，阵阵凉意漫延到她身上，在这种紧要时刻，温听雨居然冷的抖了几下。

        “怎么了？”

        见温听雨没有要走的意思，陆铭修出声问，声音变得更深沉了些。

        温听雨只看着他，他们仿若隔着一层膜，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王雨菲说的或许都是真的，陆铭修就是个闷葫芦。

        她有些赌气地说：“太冷了。”

        “那就赶紧回宿舍。”他语气平平，不带什么特别的情绪。

        她在暗处捏紧拳头，眨巴眨巴眼：“不想回宿舍。”

        陆铭修被这没来由的话搞得有些茫然：“那怎么办？”

        温听雨急得脸微微发烫，她一紧张就会这样，不过也只在陆铭修面前会紧张。

        “我害怕，又冷，你说怎么办？”

        手机因为耗光电自动关机，一片夜色中，仅有的月光透过楼道安置的窗户打在她的校服上，袖口的反光条十分明显。

        陆铭修把风衣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风衣宽大，她倒显得有些娇小了。

        陆铭修有些无奈：“这样好点了吗？”

        不经意间，他放慢了语调，不忍心对她冷言相待。

        温听雨有些好奇，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自己难道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吗？

        看来王雨菲说得对，对付这种人，不能太矜持。

        他的衣服其实也被打湿一些，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潮湿的泥土味混合着他身上常伴的一股清凉薄荷的味道，一点烟味都没有。

        陆铭修其实根本看不清温听雨的表情，更不会知道她此时紧张到了极点。

        在他身边，温听雨显得小小一只。

        最好不要呆在这里了，他真的想逃。

        可下一秒，温听雨几乎是扑到他怀里。

        陆铭修的心随着呼吸一起停顿了几秒，背脊变得僵直，一动不能动。

        她或许是踮着脚，手臂紧紧环着他的腰，她的耳朵正贴着他心脏的位置，这种突发情况，是他从未预想到的，此时此刻只能任由她这样抱着。

        “陆铭修。”

        她将头埋在他的胸膛，说话声有些闷闷的，他只觉得有些酥麻，一时间忘了回应。

        “我说对不起，是因为之前你不在的三年，我有在心里偷偷骂过你，我一直觉得是你抛下我了，其实不是的。”

        她的声音比雨声更清晰。

        说这些话时，温听雨觉得自己的脸烫的更加厉害了些，不知道陆铭修有没有感受到，她害羞，反而加重了拥抱的力度。

        耳边是陆铭修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这让她觉得，自己说的这些话是有意义的。

        第一次做这种事，难免生疏。

        只是生硬的贴近他的胸膛，用力一点，然后更加用力一些。

        她问：“陆铭修？你有在听吗？”

        “嗯。”

        他能怎么办？

        要他怎么办？

        没有抬手抱住她，已经是他用尽全力做出的克制了。

        少女抬头，月光移了位置，他能看到柔柔月色下她清凌凌的眸子。

        “知不知道什么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难堪的不愿抬头，没说一个字，陆铭修就觉得自己的心被揉动一下。

        什么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微愣，以往这个时候烟瘾就会升起，而现下全然忘记这码事。

        “知道。”

        在温听雨面前，他简直像一个拼命学着说话的哑巴，话到嘴边就会变成最简单的几个字，毫无说服力。

        她抬头，很认真看着陆铭修的眼睛，双手依然环抱着，她的发丝晃在他的下巴处，扰乱他的心。

        “你喜欢我吗？”她总算问出这个问题。

        陆铭修却瞥过眼睛，看向一旁：“你还小。”

        “那意思就是喜欢咯。”

        她反而笑起来，全然不理会他的言外之意。

        “温听雨。”他极为无奈地唤她的名字。

        “你才高一，才16岁。”

        你还有未来大把大把可以肆意挥霍的花样年华。

        “喜欢这两个字太过宽泛，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哥哥，那也是一种喜欢。”他竟然轻巧说出自己从来不愿提起的事情，为了劝温听雨离开自己。

        “不是的。”

        “你再这样说我要生气了。”她松开手，陆铭修才又真切感受到现在温度有多低，有多凉，怀里突然就空了，冷风肆意灌了进来。

        她给的温暖，拥有过一次，就克制不住的想要下一次。

        “你别生气。”他声音极低的哄她：“听雨你看着我。”

        温听雨被迫与他对视。

        “我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我清楚你的想法，青春期有点悸动正常，等过了这个阶段，你会有新的看法和认识，那时候”

        他停住，那时候，你就会觉得当初喜欢他的想法有多愚蠢。

        陆铭修清楚记得，小时候和温听雨结伴回家时，正好遇到一个女人，她讽刺温听雨和一个没出息的人走在一起，那个时候他庆幸温听雨年纪小，听不懂话中的意思，那个时候他就懂那种“自卑”的感受了，很苦。

        然而现在，即便他摆脱了困苦的生活，甚至大多数人都对他恭恭敬敬，可是他终于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在温听雨面前，他始终保持着一种“卑微”的姿态。

        他太清楚，她是个多好的女孩儿了。

        温听雨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她抬脚踢在栏杆处：“你又不是我。”

        “我就问你最后一遍，你喜不喜欢我？”

        她下达了最后通牒。

        陆铭修觉得一分一秒都难熬，温听雨不愿再等，轻飘飘说了句：“我知道了。”

        她转身走的干脆，似乎决心和他撇清关系，夜色太黑，温听雨步子很急，不小心踩空，她忍者疼痛，扶着扶手，一瘸一拐朝下走，陆铭修握住她的手腕。

        她想甩开但力气太小，说话声带着微微恼怒：“你让开，我能自己回去。”

        “对不起。”

        温听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陆铭修该不会是以为自己表白被拒恼羞成怒吧。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反正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

        她继续撑着扶手艰难朝下走，刚才崴的不轻，脚腕处还有些隐隐作痛。

        陆铭修看着她，不由得就想到当年她也是很犟的拦在自己身前，要他亲口说出讨厌她。

        即便过了很久，即便他消失了几年，她还是一点都没变，很容易找到自己的弱点，又很擅长用这个弱点来要挟他。

        他略微弯腰，将她横抱起来，少女发丝向后倒去，因重力不稳的惊呼出声，随后又恼怒地捶打他的胸口，两腿扑腾个不停：“你干嘛？放我下来！”

        借着月光，看到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像只小野猫。

        “陆铭修，我们两个已经完了！”这是她暂时想出来的最伤人的话。

        “别动。”他嗓音沙哑。

        “要是我也变成小瘸子，谁送你回宿舍？”

        温听雨想到刚才自己气急败坏走的几步，她当时正生气呢，陆铭修竟然在笑话自己走路的姿势。

        “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

        “本来就是。”

        陆铭修抱着她下楼，却走得很慢，小心翼翼地，怕怀里的这个珍宝碎掉。

        “我很重吗？”她动也不敢动，还是感觉到陆铭修走的似乎有些艰难。

        “很轻。”

        “那你为什么走的这么慢？”

        他沉默一会儿，然后说：“我怕你难受。”

        他说的很认真，温听雨却后知后觉的红了脸，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奇妙感觉，酥酥麻麻的，像物理实验课上触碰到微弱电流那样。

        王雨菲的谆谆教诲就在耳边。

        温听雨深深呼吸一口，她本来尽量减少和陆铭修身体的触碰，可现在，她轻轻贴近他的心口位置，紧绷的身体随着呼吸渐渐放松下来，她拿一根手指在他胸口杂乱无章的划来划去，她记得好像是画圈来着，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陆铭修本就紧绷着神经，一个不注意温听雨又开始搞一些小动作，难免开始有些躁动，怀里人的身体渐渐变软，隔着衣服仍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灼热，他正想出口阻拦，温听雨微弱的话音传入耳朵，仿若闪电般击在他心上。

        “你好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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