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姬空恋之死（一）

轮回神殿里，漂浮在半空的姬空恋和柒鱼遥遥相对，谁都没有再开口。

        轮回游戏空间内，大量游离的能量继叶轻眠陷入循环世界之后，再次开始暴动，而这次造成这股能量海啸的是柒鱼。渺小的身躯好像飓风之眼，吸引着那股高层次的力量。

        “我不应该为了对付叶轻眠，给你重入轮回的权限。我后悔的说。”柒鱼依旧面无表情，语气僵硬的说道。

        “你进步了，至少你了解了人类对后悔的情绪。”姬空恋微笑中，赞许的点点头。

        “不，只是按照你们的行为逻辑和思维方式，我觉得自己应当做出这样的反应。我理所当然的说。”柒鱼继续以机器人式冰冷的语气回答着。

        “其实你应当后悔的不是这件事。”

        “请赐教，我礼貌的说。”

        “你应该后悔，让那些沉睡的躯体变得冰冷，成为无葬身之地的陈尸。”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青城雨天说过的，我肯定的说。”

        “我不是她，也不是你。”姬空恋轻呵一声，流露出一点自嘲。

        “枉为过去之主，却消弭不了自身的四维属性——情感，所以你止步于此，我失望地说。”

        “失望？难道你希望我成为一个可以抗衡你的存在么？难道你不觉得，唯我独尊，这很好吗？”

        “不，我很孤单，很冷。你掌握过去，只有成长到我的层次，才能帮我，回忆起我的家乡，我的曾经，还有归宿。我要把它，带回去。我痛苦的说。”柒鱼看向手中的那株稚嫩的小草，那面无表情的表述，让姬空恋忽然觉得，所谓高维生命，有时候也挺可悲的，至少，连哭的权利都没有，在四维世界表现出来的形态，僵硬，冰冷，麻木，甚至可笑，就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死尸。

        “如果可能，我也许会那么做。”

        “也许我们会成为朋友。我猜测着说。”

        “这个假设不会成真。”

        “我不明白。我疑惑的说。”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渡尽，方证菩提。”姬空恋双手合十，虔诚的闭上双眼。

        “神说此界轮回永眠，何人敢醒？我讥笑的说。”

        “所以，你与我和游戏的契约，都是一纸空文罢了。”

        “不，我不在意你所在意的，所以我恢复后，会履行约定，破梦境，杀白杳，这是小事。我真诚的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众生命运，不应交给漠视他们的人。万物背后，不应跳动着一颗无情的心。”

        “狭隘。我极度失望的说。”

        “所以我来了。”

        “游戏不出，你在自寻死路。我不解的说。”

        “是啊。”姬空恋感慨的吸了口气，无奈的轻轻送出，“可是不傻一次，我都快忘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了。”

        “我的恢复不可逆，你的决绝仅仅能让过程延长一些罢了。我惋惜的说。”

        “我已经在这里了。”姬空恋重申道。

        “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你曾衍化时空，创无数大千世界，只为找到唯一的路。那么，我就以你背后无数世界的众生为子，下盘棋吧。我尊重的说。”

        “原界·剥离。”柒鱼微微抬头，四周原本按照规律旋转的大量轮回能量开始以多条特定的轨迹运动，姬空恋此刻的时空被锁定，过去无数具有活性的世界被剥离，空间扭曲，时间折叠，维度压缩，最终成为无数不可见的点。

        “你生命长度内所有时空都在这里，我选取其一，以你口中众生为棋。我攻，你守。我胜，做我的朋友。我败，还你轮回掌控权。”

        姬空恋摇摇头，“你胜，我亡。你败？我尚有自知之明。”

        “你的回答，让我很痛苦。如果我真能理解痛苦的话。我绝望的说。”柒鱼说着，一个点突然展开，时间开始流动，空间被激活，二维，三维，到四维。“此界为盘，棋局已成。但我希望你，离开。我最后规劝的说。”

        柒鱼的话听不出意味，但姬空恋已经早做出了决定，依旧微笑着，欣然走出了第一步。“愿我来世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时，自身光明炽然。照曜无量无数无边世界。以三十二大丈夫相八十随形庄严其身。令一切有情如我无异。”

        那被选中的世界，仿佛被光明净化，一切美好的事情都在生着，众生之心被正义，善良，祥和取代，就如同此时姬空恋所成就的内心高度，所有人都保有这一颗纯净的赤子之心。

        “以过去之身，许愿未来，成就现在。你掌握着最初，就拥有了改变之后一切历史的权利，你，有成为我同类的资格。但你，终究还是落子了。那么，为了祭奠可能会成为朋友的你，我会尊重你的选择。我认真的说。”柒鱼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但此时，棋子世界开始变化了。

        一些人命运线，被柒鱼肆意的拨弄着，人生充满了荆棘、不公。怨恨的邪恶萌芽开始滋生，冲动的暴力行为开始大规模出现。世界开始灰暗，日月无光，火焰森冷，幽幽如冥界之火。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网庄严过于日月。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姬空恋还击，棋子世界的幽暗被光明驱除，火炎升腾起炽热的温度，瓦解了堕落的心，一切愿望得以实现，世界开始重新遵从善。

        “人类文明的本质，是掠夺。随着文明展而不断扩张，对生存资源、欲念资源的奢求，永无止境。这是我的认知。我抱歉的说。所以，对于同维度其他文明来说，人类文明是极度自私的，也是十分危险的，劣等文明。”柒鱼冰冷的说道，棋子世界的大地迎来的干旱，大地龟裂，寸草不生。庄家颗粒无收，饥饿和恐惧爬满了每一张消瘦的脸。人们开始掠夺，为了生存，强壮的抢夺弱小的，大团体抢夺小团体。

        天气开始越来越冷，四季皆寒冬的日子，让一处洞穴都可能成为流血冲突的导火索。棋子世界的人类，在生存与死亡之间，选择了苟活，为了食物和居所，再无底线，且以不得已而为之恕己。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贫无衣服。蚊虻寒热昼夜逼恼。若闻我名专念受持。如其所好即得种种上妙衣服。亦得一切宝庄严具华鬘涂香鼓乐众伎。随心所玩皆令满足。”姬空恋再度防守，补救棋子世界。令万物复苏，令春暖花开。不在饥寒交迫，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饥渴所恼。为求食故造诸恶业。得闻我名专念受持。我当先以上妙饮食饱足其身。后以法味。毕竟安乐而建立之。”

        “人类文明的核心，是进化。实现族群内部的自我淘汰，舍弃那些不适合冲击更高层次的因素，保留优良基因，这是一种良性的繁衍特征。这对一个宇宙文明的整体来说，是积极的。但对于人类个体来说，是残忍的，也是与你，和人类整体自我认知和价值观相悖的。你们的世界，有一种词汇，叫做残缺美。我们感受下，我幸灾乐祸的说。”柒鱼再度出招，无数脆弱的命运线又一次被无情的摆弄着。一个幸福的家庭，因丈夫的一次意外失去双腿而陷入无尽的痛苦。一对年轻的夫妇，舍弃了刚出生的患有聋哑的亲子。一个满脸阴郁的中年人，放弃他痴呆不能自理的老父亲。

        “对于这个世界曾经的花好月圆，因缺而变，因病而乱的人生百态，可称之为美。我毫不做作的说。”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其身下劣诸根不具。丑陋顽愚盲聋喑哑挛躄背偻白癞癫狂种种病苦。闻我名已一切皆得端正黠慧。诸根完具无诸疾苦。”姬空恋开始感到疲惫，似乎人世间总有无尽的不如意，而自己能做到的只能是不断去弥补，去挽回，去拯救。而自己，终将会在世界漫长的时间线里消逝，那之后，这里又当如何？“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众病逼切无救无归无医无药无亲无家贫穷多苦。我之名号一经其耳。众病悉得除身心安乐。家属资具悉皆丰足。乃至证得无上菩提。”

        “你一直在寻求解脱全人类的方法，但过多的干预和帮助，反而限制了文明的展进程。轮回通道只有一个，自由的高维能量也只够一个生命体进化到五维。如果你真的想破掉这个牢笼，就应该学会人类文明里，个体最显著的一个缺陷——自私。”

        “可惜我的理论出现偏差，我的路断了。继续下去，只会越来越偏，白白浪费了宝贵的机会。”姬空恋毫不惋惜的对自己评价道。

        “是的，你的路错了。不过未来，是拥有无限可能的，你可以坚持下去，而不是自毁前程。我认真的说。”

        “也许，但是来不及了。”

        “因为我？我抱歉的说。”

        “是。”

        “引用一句你们人类的古语，‘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你真的认为仅仅是为了延长我升维的进程，觉得牺牲自己是值得的，那么结束吧，你可以得到满足的。我也要继续沉睡了，我疲倦的说。”

        “阿弥陀佛。”姬空恋双手合十，眼神变得异常锐利，从无限循环空间，借叶轻眠引来的轮回能量开始运转，最后的一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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